最先驚醒的,是和石頭住在一個屋裏的田家老三木頭。


    迷迷糊糊間,木頭就被睡在他旁邊不遠的自家大哥甩了一個嘴巴。


    “哎喲!大哥,你幹啥打我!”


    木頭瞬間就清醒了,一下坐起來向旁邊看去,卻發現自家大哥根本就沒有醒,依然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大哥?”


    木頭又叫了一聲,石頭仍然沒有迴應,可這一次,木頭聽見了自家大哥嘴裏發出的細碎的呢喃。


    “大哥,你咋了?”


    他想湊近去看,剛一探頭,就又挨了石頭一巴掌,伴隨著的還有石頭的驚聲尖叫。


    直到這時,木頭才看清,自家大哥閉著雙眼滿頭是汗,手也不停的在半空中亂舞。


    瞬間,木頭就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難道大哥又做之前那個噩夢了?


    他顧不得被打疼了的臉頰,連忙推了石頭幾下。


    石頭大喊一聲,從夢中驚起,大口喘著氣。


    等石頭終於喘勻了這口氣,才驚魂未定的和自家三弟解釋。


    “沒事,我就是做了個噩夢,老三,接著睡吧。”


    剛睡下不久,還沒等木頭進入夢鄉,就再次被自家大哥的叫聲驚醒。


    這一次,石頭的驚叫聲極大,甚至驚動了正房屋裏的田大年兩口子。


    等田大年來到廂房的時候,石頭已經靠坐在炕頭喝著水壓驚了。


    田大年目露關切,“這是咋了?又做噩夢了?”


    石頭點了點頭,迴家多日,已被養迴來的臉色又開始泛白,看起來確實被噩夢嚇得不輕。


    “沒事,爹留下陪著你們,好好休息,有什麽話明早再說。”


    可是,願望是好的,現實卻不盡如意,直到後半夜,石頭依然沒睡著,隻要他一閉眼,仿佛就能看見夢裏恐怖的景象。


    第二天早上,石頭無精打采,雙眼無神,眼下的烏青看起來分外明顯。


    田小滿在心裏默默給自家大哥掬了一把同情淚。


    昨天夜裏,她跟田小春也聽見了廂房裏鬧出來的動靜,倆人本打算也過去看看的,正好碰上出來的田大年,田大年就沒讓他們過去,姐倆個便沒多想,就又迴去接著睡了。


    哪曾想,就這麽一夜功夫,今日再見大哥,大哥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臉色白的像抹了二斤麵粉。


    “大哥,你還好吧?”


    “小妹,我又做噩夢了。”


    “這次又夢見了什麽?”


    田小滿疑惑出口,其實,其他田家人也好奇著呢,大家都停下了手裏的活計,豎起耳朵聽著。


    昨天夜裏,石頭的尖叫聲可不小,而且那聲音聽起來極為驚恐,其他人雖然不害怕,但也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如今青天白日的,家裏人又都在,倒覺得不那麽讓人恐怖了。


    石頭低下頭,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細細迴憶,強壓下心裏的驚恐,開口說道,“昨晚我睡了兩覺,兩覺都做的是同一個夢,太嚇人了。”


    說到這裏,石頭看向田大年和王氏,“爹,娘,咱們平林山裏有怪物嗎?”


    怪物?


    這是田小滿第二次聽見這個詞了,出場率比較高,這就有點引起她的注意了。


    王氏和田大年對視了一眼,然後朝著田石頭搖了搖頭,“我嫁過來十幾年,沒聽誰說過山裏鬧什麽怪物,鬧狼鬧熊瞎子倒是聽說過。”


    田大年也附和,“別說你娘了,我打小在山裏晃悠,同樣沒聽過什麽怪物的事。”


    木頭說話賊利索,語氣裏還帶了幾分打趣,“大哥,你不會是夢到平林山裏鬧怪物了吧?咋?怪物跑出來吃你了?”


    石頭看向木頭,目光裏有著說不出來苦澀。


    麵對石頭直直的目光,木頭突然覺得剛才自己的那句玩笑話,恐怕說到了自家大哥的心坎上。


    “我夢到了一隻怪物,怪物的脖子長長的,身上長滿了毛,極長極長的毛,拖到地上那種,那些怪物紅彤彤的恐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不停地跟在我身後攻擊我,它們還朝我,還朝我——”


    “還朝你什麽?”


    一家子齊齊問出這句話,石頭抬起頭,嘴唇都有些哆嗦,“它們還朝我吐口水。”


    吐口水?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表示不解,畢竟怪物這東西,不都應該是吃人的嘛?最不濟也應該是傷人嚇人才對,哪有朝人吐口水的?


    呃——


    那這怪物的畫風就還挺清奇的哈。


    經這麽一鬧,王氏擔心兒子,說什麽也不放兒子迴縣城了。


    “老大,要不你就在家多歇一段時間,一個月五百文錢也不是非掙不可。”


    “娘——”


    石頭還是知道自家情況的,今年秋天的收成比往年少了不少,爹到縣城做零工的時間也不長,家裏沒有穩定來源,現在這段日子好過,怕是明年開春青黃不濟的時間難熬啊。


    他沒別的本事,一個月還能掙五百文迴來,兩個月就是一兩銀子,有了這一兩銀子,能買多少糧食迴來呢。


    自家人口本就多,吃的也多,糧食消耗的就快,若是不多儲備糧食,怕是這個冬不好過。


    石頭沒說的是,他在米糧鋪子上工,消息自然比外頭的人靈通,他聽鋪子的掌櫃念叨,說南邊今年大旱,很多地方沒有收成,怕是今冬的糧價還會漲,這對於本就不富裕的自家來說,猶如雪上加霜。


    就是年前他能掙來一兩銀子,估計也買不到往年相同量的糧食了。


    王氏一拍腦袋,這才想起家裏賣了人參的事,好像大兒子還不知道,要不就告訴兒子,免得兒子因為不能上工上火。


    他這個大兒子啊,性子完完全全是隨了自家男人的,心思重,想的也多,有什麽事都放在心裏,一個人默默扛。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裏的意思,王氏清了清嗓子,將家裏這些日子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大兒子。


    臨了,又囑咐了家裏幾個孩子,千萬不要大嘴巴嚷嚷得滿村子都知道。


    悶聲發大財,這才是王道。


    石頭聽見這消息驚呆了。


    小妹如今這麽厲害了嗎?


    進個山就能挖到人參?


    賣了二百多兩啊,可比他這個做大哥的強多了。


    還有院裏那隻禿了尾巴的雞,領著一群小雞仔,他隻以為是普通通的家雞,原來人家身份不簡單,是野雞啊!


    這不怪他,誰讓那隻野雞屁股後麵的毛都掉了個精光,讓他一時半會兒沒認出來呢。


    待在家裏的石頭,一連幾天都反複做那個夢。


    夢裏,一群長脖子的怪物,無論是白色的,還是棕色的,亦或者黑色的,全都追在他屁股後邊吐口水。


    就是他跑迴田家村來,怪物也不放過他,他躲在自家院裏,怪物居然能隔著牆朝他吐口水。


    那些口水黏糊糊的,落在他的臉上,落在他的身上,讓他覺得惡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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