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拉到杏月仲春,初十,冰雪漸融。


    楊培風離開望月涯至今,路上倒是碰見過一些山匪強盜,也沒什麽好話可講,送他們早登極樂就是。其餘就風平浪靜的很。


    這才對嘛!


    擱扶風城時,十一二境不說,天心境也就江不庭、周旭兩人,少的可憐。他總不能去到哪個鳥不拉屎的地兒,都能看見神仙滿天飛吧?


    但話又說迴來,真若碰見也不足為奇。


    滄淵大妖就吸引一大波人蜂擁而至,更不用說瓦山之約。天下九州的強者多隱於山林潛修,那自然也有人愛瞧瞧熱鬧。


    小鐵船送給了一名熱情招待他的老伯,再梳洗換上幹淨衣衫後,他方才走進同心城。


    嗯,稍顯無奈。


    同心城意為永結同心,風景奇佳,尤其一株活過數個王朝的千年銀杏樹下,多有男女在此締結海誓山盟,掛下一條條寓意美好的紅絲。


    那麽因與山匪廝殺而落得個一身淤泥、血汙的楊培風,又又又在城門處被人攔住。


    已躋身天心境的他,有的是法子堂而皇之地進城,偷摸進去也不會被任何人察覺。


    但他總覺得這樣做,太沒品。


    於是他繞遠路,好難才尋到一處人家,結果,他又鬼使神差地問了對方一句,“要船不要?”


    老人家一愣,“船?什麽船?”


    “我有一艘小鐵船,一路劃來的。帶不走,隨便丟下了。老伯你要的話,我這就去弄來。”


    老人連連點頭。


    楊培風二話不說扭頭去拿,吭哧吭哧跑了大幾十裏路,在老人家驚為天人的眼神中交給對方。


    小船其實不值錢。


    他是覺得天下大大小小的事,最好都能有個著落。


    所以他走進同心城後第一要事,就是去看一眼那株千年銀杏。


    來的不巧,高大是足夠高大了,就是光禿禿的,半片葉子都瞧不見,嫩芽也才剛冒出一點點,就一點點。


    徒留一根根紅絲與他,靜吹涼風。


    “等再過兩三天就冒綠了。”


    旁邊有位老者笑吟吟道。


    此時天剛蒙蒙亮,街上了無行人。老者是賣早食的商販,才剛開門就望見他。


    楊培風頗為無奈道:“那是來的不巧。”


    “不然。”老者輕輕搖頭,複笑答道:“此不巧,未嚐不是另一種巧啊!它枯一季,長一季,榮一季,每一季間僅有寥寥數日的過度。春風三日,不也是另一種風景麽?”


    楊培風怔然,大為震驚,躬身作揖道:“老人家妙語,晚輩受益匪淺!”


    “哈哈!”老者撫須大笑,“來,來。吃一碗湯圓,慢自賞景亦不遲矣!”


    楊培風成了老者今日首客,吃的是桂花釀小湯圓,清香微甜,從未見過的美食,好不受用。


    見他如此,老者又惋惜道:“可惜季節沒到,僅有往年的陳釀桂花,實在慚愧。”


    楊培風笑道:“各有各的好,等下次來時晚輩再喝新釀也不遲。”


    據他多年飲酒的經驗而言,新釀多比陳釀美味,除了女兒紅、狀元紅,以及沈隗所釀的鬆花等很少一部分酒,是陳釀更養人些。


    大約與釀酒的工序有關,烈酒更容易存放,稍淡的酒易發酸。


    但這不是酒,隻是加了少許桂花釀調味。


    老者見他吃得慢吞吞的,且不時地張望四周,便又問他,“少俠是在等人嗎?”


    “嗯。”楊培風點點頭,“我與位姑娘約好了的。”


    老者喃喃道:“原來如此。”


    楊培風不急,也不去尋人究竟到是沒到。


    這出好戲僅靠他與對方,萬萬唱不下去。


    接下來的整整三天,楊培風都在這裏望眼欲穿。躋身天心境後他已經完全感受不到饑餓,但每隔一會兒都會問老者要一碗桂花釀湯圓。到後來索性隻喝桂花釀。


    和老者的說法如出一轍,銀杏樹已掛滿鬱鬱蔥蔥的嫩芽。


    而等到第五天時,就連老者都覺得他所等的“心上人”不會來了。


    可結果呢,真有個極好看的姑娘向這裏走來。


    “我叫吳昀,吳郴的同胞妹妹。”


    女子穿著一襲黑色便衣,腰懸長劍,就這麽直愣愣地杵在楊培風跟前,令他不禁又恍惚了一瞬。


    她皺了皺眉:“我是長的……和你喜歡的哪位姑娘很像?”


    楊培風瞳孔微微一縮,如實迴複道:“仔細辨認下來,長的其實不像。她麵冷心熱,首先就眼睛令人望而生畏。而你人如其名,容貌上有一種國泰民安的大氣,叫人天然的親近。”


    “但也有相似處,譬如都是很厲害的女子劍客,而且都使重劍。”


    吳昀默默翻了個白眼,“你要不幹脆去支個攤,給人看相算命得了。還有,我能當做這是你的恭維麽?”


    楊培風話鋒一轉,“吳郴我認識,他才九品,你與他一母同胞,年歲相仿,如何就十一境了?”


    當今大虞皇帝陛下的年齡,他並未深入了解過,大約八旬往上走。但有一點楊培風卻記得門兒清。


    二十年前青枳戰敗、國都淪陷,老皇帝是先定下的太子,方才出手平息掉動亂的。這個先後順序尤為重要。


    倘若當年太子二十餘歲,如今也有四五十了。


    當了這麽多年太子,老皇帝越看越能活,按捺不住實屬正常。


    而眼前的吳昀與曾出現在扶風城的吳郴,都為太子血脈,根正苗紅的帝王家!


    “楊公管的有點寬了。”吳昀沒理會他的疑問,兀自道:“娘家人都到了,婚事怎麽說?”


    楊培風羞赧一笑,“聘禮、嫁妝什麽的,最好先坐下來聊聊。談不成也不必要大傷和氣,日子總歸要過下去。”


    吳昀螓首微抬,視線落在幾十步外的酒樓二層:“你這五天看這株銀杏樹冒芽時,也有人在看你。他想見你多時了。”


    楊培風一望,果真有個貴氣逼人的中年男子映入眼簾。


    沒有最初想象中的,仇人見麵分外眼紅的局麵,男人與他對視時,微笑著點了點頭。像是故友重逢。


    “你這娘家人帶的……未免有點太多了。”


    倍感壓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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