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冒昧問一下,這位大娘你可認識?”


    “不認識不認識。”


    “這位姑娘,大娘得了癡呆,請問你有沒有見過她?”


    “抱歉,不曾見過。”


    “大爺?”


    “啊?”


    “請問你有見過這位大娘嗎?”


    “啥娘?”


    “大娘。”


    “我娘啊,早死幾十年嘍!”


    “好的,沒事了,你玩去吧。”


    “哦,好!”


    “小朋友……”


    “嗚嗚嗚!”


    楊培風眼疾手快,拉上老婦人拔腿就跑。


    奶奶的,自己都還沒問,就見一大幫子人操著鋤頭鐮刀,紛紛叫嚷著逮人販子了。


    楊培風無助地朝一條黃狗念道:“小黃啊。”


    “汪汪!”


    “去你的!”


    他胡亂伸了下腳,小黃狗落荒而逃。


    看樣子大抵問不出來的,必須得另尋出路。


    整個上午,以破敗道觀為中心,十幾裏方圓跑完,一模一樣的話反反複複地講。楊培風早已口幹舌燥,身心俱疲,麻木不堪。


    倘若能有個結果,他倒還能接受。


    但問題是,毫無頭緒啊!


    楊培風捏了一把汗,正冥思苦想時,忽然就聽老婦人聲淚俱下道:“兒,我的兒。娘不該帶你來逃難,娘的錯,你快迴來吧……”


    他驚愕抬頭,呆愣道:“逃——逃難?”


    老婦人喃喃念道:“我帶著他從好遠好遠的地方逃難來的,然後他就,就不見了。我的孩子不見了。”


    楊培風兩眼一黑,雙手捧住開始劇烈抽痛的心髒,“撲通”一聲跪倒,險些噴出大口老血。


    “哈哈——她逃難來的。好大個外地人!我卻跟個二傻子似的,腳不跟腿兒地跑一上午?”


    “我懷疑過所有,竟獨不懷疑這瘋子!”


    “哎……”


    一聲歎息,道盡淒涼。


    老婦人還以為他幫自己找孩子,累出了病,嚇得她連忙拍其後背。


    楊培風擺了擺手,強顏歡笑道:“無礙。累了多時,先找點吃的墊墊肚子吧。”


    吃飽喝足,老子還是一條鐵骨錚錚的硬漢子!


    些許波折罷了。


    楊培風視線放出去,就望見不遠處有個餛飩攤。


    店鋪老板是位老大爺,非常熱情地撣去板凳上的灰塵,笑嗬嗬道:“兩位吃多吃少?”


    楊培風秉承著不可多食的原則,喊道:“二兩清湯餛飩。你呢?”


    老婦人連連搖頭,擺手不要。


    見狀,他本意上是不勸的。但隻要一想到,稍後自己吃得津津有味時,一旁有人眼巴巴瞧著,心裏就忒不是滋味兒。


    楊培風伸手指了指道:“那就上兩碗,二兩清湯餛飩。”


    前輩讓他戒酒戒色,他幹脆一步到位,再戒一戒辛辣。


    可等到楊培風三兩口囫圇吞下一碗後,老婦人仍未動一下筷子,滿臉憂色,就這麽幹等著。


    “真不吃?”他問。


    老婦人推脫道:“我,我不餓,公子您累了一天,您吃吧。”


    楊培風懶得廢話,拉過那碗餛飩,化悲憤為食欲。


    隻是吃著吃著,他忽然想起一件天大的事。


    完蛋了……


    自己僅剩的銀兩,大約都賠給那間酒樓老板了吧?


    楊培風略顯底氣不足道:“大爺,你這餛飩怎麽賣來著?”


    店老板還沒聽出不對勁,仍笑嗬嗬道:“一錢五一碗。”


    楊培風長歎了口氣,立即愁眉不展。


    被氣昏頭了,都忘了自己身無分文。


    他猛地一怔,卻是店鋪老板話音剛落,坐在一旁的老婦人竟站起身,開始掏起腰包。


    三十枚古舊包漿的銅板,平躺在滿是老繭的粗厚手掌中。


    也就在此時,淡淡的清香撲麵而來,一隻骨肉均勻的青蔥玉手,搶先取出塊小銀錠,丟給了店鋪老板。


    楊培風不禁略微失神。


    自從來到樂嘉城,每發生的事,就沒一件在他預料中。所以此刻再見到對方,也就顯得合情合理。


    來人穿著和他差不多的黑色便裝,頭戴鬥笠,腰懸長劍。長劍旁,係掛著一支紅皮軟鞭。


    他挑眉一笑:“又見麵了。”


    女子點頭道:“人多耳雜,借一步說話?你想知道的,我都能如實相告。”


    他迴道:“好!”


    跟著此人,楊培風來到一處頗具規模的府邸。


    大雪紛飛,池水清冽。


    而這裏渺無人煙,更清冷異常。


    他心中暗想,這大概是對方暫時的藏身之所,大多時候並不住人。和自己的楊氏祖宅差不太多。


    他隨手撇斷一截樹枝,說道:“我叫楊培風,大虞扶風人。”


    女子摘下鬥笠,露出一張晶瑩玉透的小臉,笑魘如花,“許昭昭。”


    楊培風點頭,“嗯。”


    此人即是昨天被他救下的紫衣少女,更是在程家灣,提醒自己小心被滅口的蒙麵女子,九品宗師。


    她瞧著僅有十七八歲,與青山寨大當家木子寒,一般年齡。


    楊培風確認道:“程家灣那晚,那人是你吧?”


    許昭昭幹脆利落地承認,“是,你有想問的事?”


    “有。”


    楊培風鄭重點頭。


    “當夜事發倉促,我來不及細問。有人說,那兩個孩子被人帶走了。具體被誰,姑娘能否指出一條明路?”


    許昭昭不假思索道:“覃!桃源覃氏。當時在場其餘人或許不知,但我一定是知道的。你算問對人了。家父於梁、虞二國往來經商,其中就涵蓋大梁桃源郡。”


    楊培風意有所動。


    倘若隻是鍾念念的孩子,他或許還會猶豫。畢竟將孩子放在杏林堂後,其實算是陸老爺接手了。


    最後沈隗出走,大抵也是陸家的安排。


    但程鐸於楊家,恩重如山呐!


    無論如何,自己都要找到程箐,護她一世周全。


    瞧見楊培風神色凝重,許昭昭及時提醒道:“覃家救人,但開下尊口的,卻是覃夫人。她出身太華殿,去年剛躋身的十二境。他們性命無虞,你不必急於一時。”


    楊培風心中了然,拱手作揖道:“多謝姑娘告知。”


    緊接著,他方才詢問:“對沈掌櫃,也就是那名老者下殺手的。當日有哪些人?”


    許昭昭眉頭一挑,露出一抹慧黠的笑容,“那如果其中有我,你也要為他報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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