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你從哪裏聽來的。”麵目陰森的公差陳開死死盯著任天行。


    看這些人的模樣,不管任天行答不答,他們都要出手了。


    “說來話長,我旅途遭難,一位素昧平生的漢子指點我,說碼頭邊的紅船上,有可能遇到天地會的人,他說了各位的大名,還告訴我這句話……”任天行隻能這麽編了。


    “說出那漢子的模樣。”唱戲的青年一字一句道,“不要瞎編,知道我們身份的人沒幾個。”


    任天行心說,哪裏編得出來呢。


    就算蒙對了相貌,天地會真有那麽個人,對方也不會信的,多半又會要求拿出信物之類的。


    這種空口白話,換成自己也不會信的。


    “他說泄露會中秘密是死罪,所以叫我別把他供出來,諸位莫問了,若是不信,殺了我就是。”任天行挺起胸膛。


    “如你所願!”李文茂已經到了任天行五步之內,長刀舉起。


    任天行全身肌肉都繃緊了。


    隻有反抗一途了麽?


    根本沒有機會的,這些人的身手,絕非那幾個拜上帝會的農民可比。


    跳水?開玩笑,紅船子弟的水戰本領天下聞名。


    “等一下,能讓我死前喝一壺酒麽!”任天行忽然大叫。


    李文茂冷冷看著他,長刀停了片刻。


    “給你。”案凡後的和尚懶洋洋地道。


    一隻酒壺直飛過來。


    任天行一把接住。


    慢慢將酒壺遞往嘴邊,腦中則飛快地想著辦法。


    “好難喝的酒!”任天行差點噴出來。


    “喝完它,送你上路!”李文茂緩緩道,“看你也算條漢子,我會讓你痛快點。”


    “不想喝了。”任天行忽然道。


    然後,他打開酒壺蓋子,舉過頭頂,當頭淋下,轉眼變成落湯雞。


    “有點意思。”和尚笑道。


    “清狗中也有好漢。”公差冷冷道。


    李文茂的刀開始下移。


    當的一聲,任天行扔下酒壺,然後雙手抬起,十指慢慢插入頭皮。


    “嗯?”船上的人都怔住了。


    就眼見任天行的“頭皮”,被一點點揭開……


    有人倒吸口涼氣。


    三刀六洞見得多,但自己揭頭皮,這簡直是聞所未聞,令人全身發麻啊。


    連李文茂都不由得退後半步。


    這樣的恐怖畫麵沒有持續太久,一分鍾後,任天行放下雙手。


    手中多了一個——頭套。


    然而,眾人的目光,沒有停留在頭套上,而是落向任天行的腦袋。


    對於清朝人來說,這是前所未見的發型——寸頭。


    “現在相信我不是清廷的探子了吧。”任天行聳了聳肩。


    沒有一個朝廷的人,敢剃掉自己的辮子,那是死罪。


    “請,入座!”李文茂突然高聲道。


    “哈哈哈,果然有意思!”了能和尚大笑。


    從生死邊緣溜了一圈,任天行終於能放鬆下來了,一屁股坐到酒桌前。


    幸虧啊,粘頭套的膠水叫“酒精膠”,用酒精來卸妝,是最適合不過了。


    不過揭得太快,頭皮還是有點痛呢。


    “兄弟,把你的經曆說一說吧,不急,邊喝邊說。”李文茂也坐下了。


    “哎,傷心事,不想再提。”任天行慨歎一聲,舉杯飲盡。


    其實是不敢編,言多必失嘛。


    “江湖中人,多有不想告人之事。”公差陳開淡淡道,“不過,你這假頭發有點意思,能告訴我如何做的麽?”


    李文茂大笑:“我們做戲子,就是因為可以不留辮子,不穿清服,陳老哥一直羨慕得緊呢。”


    了能和尚摸摸光頭,也笑道:“我做和尚不也一樣?”


    清朝留發不留頭,想對抗剃發令,就是伶人和出家兩種途徑。


    戲子們有自己的理由啊,我們要扮古人,古人腦後拖個辮子,像話嗎?


    有些地方官不認這個,殺過一些戲子,但多數官吏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接受了這個潛規則。


    紅船子弟既能留發,能穿明朝服飾,又從小練武,所以成為反清者聚集之所。


    粵劇發源地瓊花會館,就如天地會開山的紅花亭一般。


    數年之後,幾乎所有紅船子弟都參加了天地會大起義。


    天地會,或者說洪門、三合會,名氣很大,但真正在清朝搞出大事,還得數這場“洪兵起義”。


    廣東廣西,幾乎全境被天地會占領,天地會統治人口過千萬,僅次於太平天國。


    重點是,陳開、李文茂還建了國,發行了自己的貨幣。


    所以他們的b格,比曆代多數義軍首領,以及太平天國那些普通的王,又高了一級,堪稱“帝”級!


    從這點來說,當年的總舵主陳近南,也被比下去了。


    而造反的幾個boss,就在任天行眼前。


    “我這個假頭發啊,叫做頭套,做起來很麻煩,至少得幾天時間,不過陳大哥喜歡,我絕不推辭,要不,我這個先給你用!”任天行豪氣地道。


    “你戴過的,我才不要呢,再說吧。”陳開終於收起那張冷臉,露出些微笑意。


    這時戲班子裏其他人也都坐下,下麵有廚子端上新的酒菜,大家一起豪飲。


    任天行喝不慣古代的烈酒,但多喝幾壞也就能克服了,隻是胃和喉嚨燒得有點痛。


    找個機會摸摸鈕扣,讓攝像頭進入錄像模式。


    能錄下這幾個人,就算見不到洪秀全也不遺憾了。


    “兄弟你說自己落難,是怎麽迴事,有什麽要我們幫忙的?”李文茂終於問起來。


    李文茂雖然年輕,但武藝高超,又肯為大家出頭,俠義之氣爆棚,所以才會被紅船諸班推為領袖。


    聽到不平事,他是一定會管的。


    “家鄉的事太久遠,我就不提了。”任天行灌了自己一杯,“但我到了廣州,卻被人把妹妹搶走,這個實在太苦,就算死,我也要救她出來!”


    “什麽人敢搶奪良家婦女!”李文茂拍案大怒。


    “花縣,洪秀全!”任天行緩緩道。


    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也變得小心起來。


    因為曆史上,天地會起義,是響應洪秀全號召的。


    也就是說,兩家日後是一夥的。


    “洪秀全?”船上幾位天地會首領微微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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