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人受傷害,門內的人也不好過。


    江昭使出全身氣力把人趕出去後,又靠在已經冰冷的大門上,無力地往下滑落。


    他癱坐在地上,還是無法平息自己躁動不安的心。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告訴自己——其實你是耍他的對吧?你隻是想惡作劇,想報複這個之前欺騙你的人而已,你怎麽能真的,喜歡上那個騙你的人呢?


    可久久散不去的,滿屋子的桂花香夾雜著冷鬆的氣息,卻把真相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


    他當然不是什麽渣男,把別人騙到手了就不負責了之類的,他反而還想,自己要是真的是渣男,或者陸淮對他沒那麽真心,就好了……至少,他還能走的決絕一點,能毫無留戀地放開手。


    江昭不與alpha交往,一方麵是社會現實——omega長期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而壓榨者,正是靠先天性優勢成為社會統治階層的alpha。他見過了太多太多花心濫情的alpha,他們往往把omega當作玩物,可以肆意標記他們,而omega,卻偏偏隻能被一人終身標記。


    alpha可以一走了之,可被他們拋棄的omega,卻隻能靠著抑製劑度過漫長的餘生,甚至會因為長久得不到信息素的安撫,患上嚴重的生理和心理疾病……這憑什麽?


    江昭的omega母親,便是被他的alpha父親欺騙,之後再被無情拋棄,最終不到三十歲的年紀便撒手人寰,鬱鬱而終。而他,也差點因為第二性別顯形後,淪為父親爭權奪利的工具……


    他江昭,才不要做被信息素控製的奴隸,才不敢用一生的自由,去賭一個人的愛情。


    所以,在他的父親年前找上門來,強迫他去聯姻,或者說,給一個瀕死的老頭做小老婆時,他毅然而然地選擇反抗,任憑對方使出什麽低劣的手段。


    為了徹底讓那些人渣死心,他去醫院接受了腺體改造的手術,他成了一個殘缺的omega——他無法被任何alpha終身標記,無法接受成結生育,或者說,他用傷害自己的方式,成了一個完全獨立的,自由的人。


    他以這種決絕的方式,斷絕了與alpha交往的可能。


    他從不後悔接受手術,他隻後悔,從一開始發現心上人是alpha的時候,為什麽還要繼續,也許,從不肯分手,想著要惡作劇的時候,他就已經放不開了。


    ……


    江昭已經一月沒見到陸淮了,過分忙碌的現實讓他能夠沒有時間再去想令人心煩意亂的事,他把麻木當成變相的逃避。


    隻有計算機考試,他離交卷時間還有許久時就做完放下鼠標,怔怔地望著窗外四季常青的雲杉,那一刻,悵然若失占據了所有心神。


    他的企鵝2,也再沒有響過一句特別關心提示音,彈出過一條消息提示,唯一的一次,緊張得不行,做足了心理準備,點進去,是企鵝新聞。


    火花熄滅了,從前說好要點亮所有抽到的字符,如今還剩許多也安靜地被冷落在庫裏,物種已經許久都沒管過了,總是在屏幕裏賣萌:“主人,您好久沒來了……”


    期末周來襲,哪個大學生不是為了不掛科而鏖戰數夜,學習一向勤勉的江昭雖然談不上臨時抱佛腳,但純文科考前再狂背理論,確實很有用。


    時間過得很快,十八周上完課,又用了漫長的一周考試,當他帶著疲倦把宿舍的東西都搬迴家時,癱坐在沙發上,竟不知接下來的日子該怎樣度過。


    他正想習慣性地打開企鵝2,看著依然停留在[2029.5.20 13:14],也許永遠也無法更新的聊天時間,心中升起無限的傷痛,可,這不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嗎?


    夏日炎炎,刺眼的陽光透過淺色的窗簾,仍然不安分地騷動著本想寧靜的內心,蟬鳴也吵鬧不堪,欲閉眼入眠,又不得安生。幹脆躺著,翻翻以前的聊天記錄,得以安慰。


    特別關心的電話鈴聲猝不及防地響起,這鈴聲他從前聽了無數次,即使許久不出現也仍能立馬分辨出,定睛一看——屏幕上的頭像,赫然就是那個熟悉的純黑……


    小omega唿吸一緊,他的心跳得愈發劇烈,昭示著主人的掙紮,江昭不知道該不該按下接通鍵,可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他知道,這也許是此生最後一場相遇……


    叮咚——


    電話被接通,良久,兩頭的二人都還是沉默,仿佛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但這也隻是仿佛,有的人,從一開始,就把全部交給了對方:


    “小魚……”


    “嗯……”


    “我在家,我現在好難受,你能來看我嗎?小魚,我難受……”


    他的嗓音低沉壓抑得可怕,說出來的話更是讓江昭一驚,他擔心男人出事,急切地問:“把地址發給我……陸淮,你怎麽了,我帶你去醫院。”他一邊問,一邊迅速起身,穿戴衣物。


    “不要醫生,我隻要你,小魚,老婆……你跟我說說話就好了……”強大的alpha此時全然失去了理智,又哭又鬧又撒嬌,即使是生理知識課也卷績點的小omega明白,他這,怕不是易感期到了……


    易感期的alpha比平時脆弱百倍,並且,隻能靠親近的omega來解決,而沒有專門的抑製劑,隻能通過吸收對方的信息素,或者標記對方來發泄……不然,便隻能生生熬過去。


    易感期的alpha有多危險,他不是不知道,他們得不到滿足的時候,就會變成失了控的野獸,社會上因為alpha易感期暴躁傷人的事件頻發,讓他不得不猶豫警惕。


    陸淮自然也知道自己什麽情況,所以他隻想和愛人說說話,即使讓自己身陷火海,也絕不讓omega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收到傷害。


    江昭自然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可他的心底就是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喊:昭昭,他永遠也不會傷害你的……他是你的愛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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