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殿下隻要成為你自己,便能成為長公主可依靠的大樹,\" 裴知謹說。


    蘇燁陽的眼中閃過一絲清亮的光芒,仿佛心中的迷霧被一掃而空。


    “我知道,因為阿姊說了,希望我成為我想成為的人,”


    裴知謹聞言,心中不免產生一些疑慮。他總覺得,寫這些書信的長公主,與現在他所熟知的長公主不太一樣。


    他見過蘇瓊華的溫和與平靜,但信中的嚴厲和逼迫,似乎與她現在的性格有所出入。


    “說起來,自阿姊落水之後,就變了許多,” 蘇燁陽小心翼翼地將鋪開的信紙疊好,放入信封中。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信紙,感受著阿姊筆下的溫度。


    “不過,阿姊變了,也是阿姊,” 他的眼眸中充滿了滿足和接受。


    阿姊變了之後,他們似乎又迴到了幼年相依為命時那般。


    阿姊又變迴了那個溫和的阿姊,那個總是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他的阿姊。


    裴知謹點了點頭,因為他拆開的下一疊信件,便是今年的。


    雖然上半年的信件字裏行間透露的還是那些壓迫感十足的語句。


    可是下半年,尤其是近期的。


    完全就是他所熟知的那個長公主,對待六皇子,心中隻有愛護與慈愛。


    隻是他拿著兩封信,蹙起了眉頭。


    字的心境變了。


    六月的最後一封信,與七月的第一封信,僅僅隻是時隔半月。


    可字的意境卻是脫胎換骨了一般。


    連說的話,都不再有咄咄逼人的壓迫感,隻有釋懷的寵愛與妥協。


    裴知謹突然意識到,這似乎不僅僅是一封信的變化。


    是什麽讓長公主有了這樣大的改變?


    蘇燁陽見裴知謹盯著兩封信件陷入了沉思,便好奇地探頭去看。


    隻是這一瞥,連他也察覺到了信件之間的微妙差異。


    他從裴知謹手中接過信件,眼神逐漸變得認真。


    往常信件中的第一句總是關切而正式的問候,“幼弟安好否”。


    然而,七月的那張信的開頭卻變了,用了一個更加親昵的稱唿,“小陽親啟”。


    這個小小的變化,仿佛打開了蘇燁陽記憶的閘門,他突然想起,阿姊在落水醒來後,有一段日子,似乎在躲著他。


    蘇燁陽將兩封信件平攤開,細細地看著上麵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明明半月前,信中還在叮囑他要好好學習,要有所成績,甚至還因為他的過錯而苛責了他幾句。


    然而,當阿姊再次主動與他通信時,卻像是換了一個人,連他先前提出的問題都未曾迴答。


    現在的信中,字裏行間全是溫柔的關懷,讓他不要太累,讓他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這些簡單而又平常的囑咐,卻透露出一種深深的愛護和寵溺,與之前的嚴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裴知謹看著蘇燁陽專注的側臉,輕聲問道:“你不覺得這變化有些突然嗎?長公主的性格似乎...變得溫和了許多。”


    蘇燁陽腦海中,突然出現了,阿姊落水後,他主動攔下她的那日。


    蘇燁陽清晰地記得,阿姊看著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傷痛,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將他看穿。


    那晶瑩的淚珠在她的眼角閃爍,最終沿著她白皙的臉頰滑落。


    阿姊極少哭。


    可那日,阿姊不止哭了,看他目光中除了傷痛,還有一絲生疏,就像是他們之間突然隔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仿佛,他們很久沒見一般。


    “阿姊給小陽講個故事好不好?”


    “很早很早以前,有一個獵戶,他的女兒嫁了一個不好的郎君,早早的便亡了,給他留下了一雙孫子孫女,三人相依為命,某一天獵戶上山打獵,就再也沒有迴來了,就隻剩兩個孩子相依為命了,”


    “孩子中的姐姐覺得自己的祖父是個打獵很厲害的人,所以從小就把弟弟往祖父的方向培養,可是她的弟弟不是一個適合打獵的人,”


    “她身邊很多很多人都跟她說,她的弟弟不適合做個獵戶,她不聽,於是她就更加固執的逼迫她的弟弟學習獵戶該學的技能。他的弟弟愛重她,從來不敢說自己不想學,於是便裝作很願意學的樣子。”


    “後來啊,她的弟弟被她逼著去打獵了,可是學藝不過關,遇到了一群很厲害的獵物,他被獵物反抓了,”


    “獵物跟弟弟說,他要吃一個人,如果他能把他的姐姐騙過來被他吃掉,他就放了他。”


    “他騙他姐姐喝了一杯毒酒,然後他姐姐暈過去了,被獵物吃掉了,


    那記憶迴籠的聲音,湧入了蘇燁陽腦海中的思緒。


    他突然將蘇瓊華落水後給他寫的每一封書信都攤開。


    每一張的開頭都寫著:“小陽親啟,”


    那些他本該看著陌生的字眼,當初卻是全然沒有發覺。


    指尖因腦海中的思緒,顫抖了起來,


    裴知謹注意到了蘇燁陽的情緒,他輕聲問道 :“六殿下,你在想些什麽?”


    蘇燁陽將手中的信件放迴桌上,眼眶發紅。


    他幹啞著嗓音,看向裴知謹:“阿謹,你說,這個世上,會不會有鬼神之說。”


    裴知謹身形微愣:“六殿下是懷疑,長公主不是長公主?”


    蘇燁陽搖頭:“不,阿姊就是阿姊,我不會認錯,”他的聲音哽咽。


    少年的眼睫微顫,因眼眶泛紅,染上了些水霧,顯得格外脆弱。


    “可是……阿謹,”他無助的抬頭:“我覺得,我肯定做錯了什麽事情,”


    “你生下來的時候體弱,比同齡的孩子都小,那時候阿姊唯一的願望就是...你能健健康康的活下來,”


    “你可會怪阿姊....不幫你爭一把皇位,”


    “阿姊早就飛累了,”


    有清淚落下,打濕了書案上的信。


    少年的肩膀開始無助的顫抖起來。


    他突然懂了,為何阿姊醒來後,沒有第一時間來看他。


    那段時間,沒有迴他的信。


    再見他時眼中的生疏。


    以及,他高燒不退時,迷糊間,見到了她落下的淚水。


    還有,信紙上,全然不一樣心境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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