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棉能追溯到的最早的記憶,是四歲那年。


    那一年,從出生起一直照顧她的保育老師滿工離開了,雖然兩人毫無血緣關係,但在曾小棉心裏,她是比家人還親近的存在。


    這天,也是曾小棉第一次走出那個小房間,被拉上一輛“校車”去上課。


    但曾小棉覺得自己被拋棄了,哭得聲嘶力竭,緊緊扒著車廂門不肯進去。


    來接她的司機人不錯,他打開了車裏的顯示屏,給她展示了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


    那輛“車”裏裝飾得很漂亮,360度環繞的顯示屏上播放著各種免費的節目和場景,也有付費內容。


    四歲的小小棉被吸引住了,臉上掛著淚水和鼻涕,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裏那個美到雌雄難辨的人,他放佛用最上等的玉和玫瑰雕琢而成。


    他從光裏走來,唱著動人的旋律,周身環繞著鮮花和“天使”。


    台上的人們跳著熱情、輕快的舞蹈,台下是更熱烈的歡唿和尖叫聲。


    這一幕讓她覺得,自己終於和這個世界產生了連接。


    ……


    ……


    歌聲如一陣疾風吹過,繁花俱謝。


    全場鴉雀無聲,過了半響,師生們如夢蘇醒,雷鳴般的掌聲響徹整個操場。


    然而,在這喧鬧之中,耳畔傳來幾個男生刺耳的討論聲。


    “不就是長得帥嗎?什麽狗屁天才。”


    “我看那個琴是瞎彈的吧,長得帥彈個棉花都能被吹成藝術。誒你們說,他會不會是裝殘廢的呀?他們這些搞藝術的不是流行什麽美強慘人設嗎?”


    “不至於吧……”


    “我聽說他今年要去參加音樂中心的比賽了,不過人家收殘疾人嗎?”


    “每年不都是靠投票的嗎?長得帥,妥妥第一名。”


    “那就拭目以待我們的獨臂天才拿冠軍咯!”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損!”


    於斯表演結束後隻身離開,那幾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曾小棉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些人肯定沒安好心。


    於是,她決定悄悄跟了上去,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麽。


    走出學校,四周的喧囂漸漸退去,人煙稀少。


    曾小棉注意到前麵那幾個男生聚到一起,竊竊私語,不時發出猥瑣的笑聲,顯然在策劃著什麽壞事。


    很快,他們快步追上了一個身材高挑的人,那人左手提著一個樂器。


    正是於斯。


    突然,那幾個男生從背後衝過去,蒙住了於斯的眼睛,還惡作劇般地抓住他的左手,像是在戲弄一隻炸毛的小動物。


    於斯的右手無力地垂在身旁,無論他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那幫人的束縛。


    樂器重重地摔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發出一聲沉悶而悲哀的巨響。


    曾小棉極力抑製住內心的衝動,迅速而冷靜地評估當前的局勢——雖然她麵對的是五個男生,但其中隻有一人身材魁梧,其餘四人要麽瘦弱不堪,要麽過於肥胖。


    她的勝算很大!


    曾小棉鎮定地從樹幹後走出去,直麵那幫人。


    “放了他。”


    那幫人驚訝地轉過頭,看到是一個小女孩,臉上的猖狂更加肆無忌憚。


    “喲,原來是小迷妹啊。你要我們怎麽放了他呀,是——”魁梧的男生更是變本加厲地踩著於斯的左手,挑釁地看向曾小棉,“——這!樣嗎?”


    於斯硬是一聲不吭。


    其他四個男生哄笑起來,對曾小棉的輕蔑溢於言表。


    “阿豹,這麽小的你都要啊?你是真的餓了。”


    “你別說,乍一看不咋地,但仔細一看,要什麽有什麽,脫了估計比較有看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曾小棉麵不改色,銜著一抹嬌俏的微笑,緩緩走向那個魁梧的男生。


    “對我感興趣?”


    其他人又吹起口哨起哄。


    “喲!阿豹的春天來了啊!”


    “豹哥到時候告訴我們滋味如何。”


    “要不,大家兄弟一場,一起享受嘛~”


    曾小棉仍不為所動,她笑著對那個叫阿豹男生說:“想嚐嚐滋味啊,那就乖乖站好。”


    豹哥瞬間被她的笑容和話語迷惑住了,不自覺地站直了身體,還整理了一下衣服。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曾小棉就突然發動攻擊,一個中位鞭腿直擊他的要害!


    豹哥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措手不及,一陣劇痛傳遍全身。


    咚!


    隻聽一聲巨響,一米八幾的魁梧身影捂著襠部,重重地跪倒在地。


    其他四人見狀,震驚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夾緊雙腿,退後幾步。


    豹哥跪在曾小棉麵前,憤怒和羞辱交織在他的臉上,表情無比猙獰。


    他掙紮著爬起來,眼中閃過一抹兇光,朝曾小棉猛撲過去,要將她撕成碎片。


    然而,曾小棉卻早有準備。


    她小巧的身軀一閃,輕鬆躲過了豹哥的攻擊。緊接著,她迅速從腰側抽出一把鋒利的爪刀,朝豹哥猛刺而去。


    嚓嚓嚓!


    豹哥的外套瞬間被刺成一條條破布,他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曾小棉手中的爪刀。


    那刀尖閃爍著寒光,仿佛隨時都會刺向他的喉嚨。


    “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們接近於斯,這刀切的可就不是衣服了……”曾小棉冷冷地說道,爪刀往豹哥的下半身指去。


    到底隻是在溫柔鄉裏長大的孩子,幾個男生被曾小棉身上前所未見的亡命徒氣質嚇傻了!不敢再停留片刻,立馬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曾小棉收起爪刀,上前扶起於斯,撤下蒙住他眼睛的領帶:“還好嗎?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於斯輕輕地搖了搖頭,聲音裏帶著一絲倔強:“沒事,小擦傷而已。”


    這樣的事情肯定發生過不止一次,按照他的性格,估計也不會跟其他人告狀或是尋求幫助。


    曾小棉順手幫於斯拎起那把沉重的樂器,輕聲問道:“你要去哪兒?我送你吧,我怕他們還會再來找麻煩。”


    於斯沒有迴答,他盯著曾小棉手上深淺不一、長短不同的傷口出神。


    曾小棉特意穿了長袖的衣服遮擋,但還是不小心露了出來,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子。


    於斯眼神閃爍:“你剛剛那幾下真厲害,都是苦功夫。”


    曾小棉被他突如其來的誇獎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後腦勺:“也沒什麽,一些防身的技巧……你能看見?”


    “我聽覺還算靈敏。對了,你剛剛是不是沒看到我的表演。”於斯突然問道。


    “……你怎麽知道?”


    “原葉幫你占了第一排,但你一直沒來,她很著急。”


    她以為他對周圍一切都漠不關心,沒想到他都看在眼裏。


    “那你……想看我的表演嗎?”於斯不好意思地問道,“我也沒什麽拿得出手表示感謝的東西,也就是彈彈琴、唱唱歌。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單獨為你表演一次。”


    曾小棉眼睛一亮,興奮地說:“真的?當然不嫌棄!”


    這可是她擔出道前專門給她表演的舞台啊!


    於斯鬆了口,接過她手上的吉他:“跟我來!”


    他一路奔跑著,來到了海邊堤壩上。他單手吃力又熟練地背上那把大吉他,然後轉身對曾小棉說。


    “歡迎來到於斯的海邊個人獨奏會!”


    曾小棉終於親眼看到他是如何單手彈琴的了。


    他隻用點弦、勾弦便清晰地勾勒出了主旋律,一開始隻是幾個清脆的音符跳動,隨後聲部逐漸疊加,五根手指以強弱的音量以及色彩變化彈奏出其他聲部。


    無法想象一隻手也能演奏得如此飽滿華麗!


    但因為隻有一隻手,雖然已經盡力在兼顧多個聲部,還是難免留有遺憾,卻因此增加了欲語還休的意味。


    原來,他的握力、腕力這麽強,是單手彈琴練出來的。


    這不是沒有生命的機器發出來的聲音,那吉他已經幻化成了他的手臂。


    獨臂表演著的他,已經脫離了肉體的禁錮,多麽鮮活又強大的生命力,彈奏著生命之詩,悠揚又不失遒勁。


    聆聽的當下,心有了溫度,血是熱的。


    這和他後來的音樂都不一樣!


    於斯站在堤壩上,賣力地彈著,臉上的笑容越燦爛,曾小棉越是鼻酸。


    “於斯!”她忍不住喊道。


    “什麽?”


    “你是不是要去參加音樂中心的選拔賽?”


    “是的!”


    “我會幫你的!”她又重複了一次,“我幫你!”


    支持偶像並不僅僅是為了那個人,而是為了支持那個人的自己。


    她在支持他的時候,感覺自己也充滿了力量!


    少年看著曾小棉,眼睛濕潤又明亮:“……謝謝!”


    彼時的他迎著風,意氣風發的像山坡上的草籽,細微的嫩芽頂破厚重的泥土,綠意乘著風沾滿整座山野,用強大的生命力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


    實驗室內。


    bo的神經元重新連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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