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辛未的故事。


    雲落默然聽完,終於明白那一日在鞠陵於天,為什麽折丹看著辛未的眼神總是和旁人不同,他一直深愛著辛未,可見了她,卻不能相認,這實在叫人難受。


    可如今折丹沒了,再也迴不來了。


    雲落想著如今叫辛未留在酆都城也不是明智之舉,酆都城風雨飄搖,這件事和她無關,還是叫陽衍帶她迴鞠陵於天休養一段時間為好。


    陽衍本不想離開,可耐不住雲落千般勸萬般勸,加上自己的身份在酆都城隻怕更招閑言碎語,於是便帶著辛未迴了鞠陵於天。


    雲落為這個決定慶幸不已,因為陽衍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傳來了消息:不知道怎麽迴事,外人得知了風神殞歿在酆都城裏,這實在是駭人聽聞。


    且酆都城陰姬實屬狠辣,在神京城裏才招來兇鬼大鬧一場,若有人為她辯解,想她也不至於這麽光明正大地在神京城大鬧一場讓人捉住把柄,那麽勢必就有人跳出來反駁道:“你是沒看見她身邊的親信,那可是個兇殘異常的兇鬼啊,能夠唬得其餘兇鬼跪拜,你說她將這麽一隻兇鬼留在身邊是何居心?”


    辯解那人便默不作聲了。


    如今風神死在酆都城,無論是自然仙逝還是死於非命,人們都隻會選擇相信後者,隻相信是雲落動的手,於是一時間四荒裏陷入了一種巨大的恐慌——因為雲落如今,都殺得死上神了,如今四荒還有誰能夠壓製她?


    雲落默默地歎了口氣,掀開袖子,胳膊爛了一大截,都快蔓延到手腕了,她這個將死之人在外邊被傳得神乎其乎,似乎就要稱霸四荒永生不死了,可誰會知道,她若是單打獨鬥,可能連隻小鬼都拿不下。


    如今四荒謠言四起,隻怕酆都城再不得安寧。


    她抬起頭看院子裏的參天大樹,這棵樹長了許多年了,枝葉繁密,她探出手,日光透過細碎的縫隙落在指尖,溫暖異常。有風吹來,那樹葉簌簌抖動,雲落略一皺眉,她在那嘩啦啦作響的樹葉中瞧見了一條腿,“謔”地一聲站了起來,怒道:“何人如此放肆,竟敢偷偷溜進忘川小築!”


    姬渺渺聞聲趕來,她手裏還端著給雲落溫著的藥,麵有急色,道:“這是怎麽了?”


    “渺渺,那樹上有人。”


    她二人皆抬起頭瞧著樹,那人愣了愣,從樹上跳了下來。眉目清朗,眼角淚痣一挑,道:“小爺可是小落子請來的,怎麽能說偷偷溜進來的呢?”


    “是你啊。”雲落舒了一口氣,問道:“好好地怎麽上樹呢,忘川小築裏又不是沒有休息的地方。再說了這幾日四處尋你倒是尋不到,卻沒想到你自己跑到樹上去了。”


    “閑來無事,便四處走走,覺得樹上甚好,便日日在此午睡了。”楚子衡坐在她身邊,捋了捋馬尾,那困倦未消的模樣倒像是真的午睡才醒一般。


    “你喜歡……誒,這是什麽,是小蝙蝠麽?”雲落眼尖,一下子瞧見了楚子衡肩膀上的小蝙蝠,那蝙蝠瞪著圓溜溜水靈靈的眼睛瞧著雲落,打了個哈欠。


    “嗯,不小心從屋簷下落下,被小爺瞧見,見它聰明便留著了。”楚子衡伸出手指,小蝙蝠的腦袋立刻蹭上去,來來迴迴繞著。


    “這模樣真討喜。”雲落伸出手也想摸一摸,那小蝙蝠抬起腳一腳給雲落蹬開了。


    “脾氣似乎不太好。”雲落愕然。


    “別鬧。”楚子衡將它從肩膀上捏下來,遞給雲落,“乖乖聽話。”


    小蝙蝠不情不願地走過去,仰起腦袋瞥了一眼雲落之後看向楚子衡,楚子衡微眯著眼看它,於是便十分慫地看迴雲落。


    雲落再伸出手去摸就不躲了,小身軀僵了一下,蹦蹦跳跳躍進雲落的手掌,然後跳到肩膀上,在雲落身上四處奔走。


    雲落拿它沒有辦法,隻好隨著它四處溜達,轉迴目光和楚子衡說話,“這幾日酆都城怕是有些事情,我本來想晚些時候找你的,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了,索性將事情都與你說了吧。”


    楚子衡微偏向她,“嗯?”


    “酆都城最近可能有些事,怕是不方便留你們在這裏了,不如先迴北邙山吧,等事情過了我再來尋你。”雲落幹脆利落地說道,她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酆都城最近肯定是有風波要起,她不想連累楚子衡,所以先讓楚子衡迴北邙山避一避風頭。


    楚子衡這人重情重義,見雲落有難,勢必會想辦法留在這裏,但是雲落不能連累他了。


    “好。”


    豈料楚子衡也是十分幹脆利落地迴過去,目光堅定毫不猶豫。雲落差點就要以為楚子衡是病了,這一點也不像他,但後來想想也是,楚子衡也幫了自己許久,從未得到過什麽,且這次事情非比尋常,與百八年前的那一場兇鬼暴亂有牽連甚密,想來他也是不願意讓自己北邙山的鬼們受到牽連。


    雲落淺淺地笑了,看著暖陽的楚子衡,道:“你這麽直接幹脆拒絕我實在是


    叫我有些傷心呢。不過這樣最好,你若是不想走,我才覺得傷腦筋。”


    楚子衡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石板桌麵,也笑了,“你們女人就是麻煩,答應了也不好,不答應也不好。”


    雲落和姬渺渺皆是輕輕笑出了聲,附和道:“是啊是啊,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那小蝙蝠在雲落身上蹦躂夠了,慢慢地挪迴了楚子衡的肩膀上,在他耳邊吱吱叫喚。姬渺渺悄悄地捅了一下雲落,囑咐道:“屋子裏的藥快好了,我去看看,你趕緊過去吃藥。”


    雲落見狀,與楚子衡道了別,和姬渺渺一同迴屋去了。


    楚子衡坐在遠處,肩膀上的小蝙蝠還在不斷叫喚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忽而有種道不明的心疼,臉上的笑容一瞬間也有些悲涼。


    “你說,小落子身上已經快沒有活著的氣息了是麽?”


    小蝙蝠點頭。


    楚子衡默然地坐著,良久沒有開口。


    “言寒。”月澤從另一處走來,楚子衡一愣,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月澤。


    其實月澤站在這裏許久了,他自受完天刑後身子重創,一直在忘川小築裏休養,今日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便出來走一走,想去看看雲落。


    可雲落不在屋裏,聽鬼婢說是來了這個院子,於是他一路尋來,果然是看見了雲落,還有對麵坐著的楚子衡。


    他猶豫了一下,便沒有上前,一直在遠處站在,二人聊得似乎很開心,也沒有注意到他,他就這麽安靜地看了許久。


    等到雲落走了,他便打算上前和楚子衡講上幾句話,二人也許久沒見麵了,自從桃源鎮見麵後也沒好好地說上幾句話,可他才上前幾步,楚子衡臉上的笑容登時變了樣,不在再是方才對著雲落笑眯眯溫柔可親的樣子了,卻有幾分叫人難過的神色顯露出來。


    楚子衡有心事。


    月澤當下便覺得這次談話是必須的了。他握著清微劍朝楚子衡走來,楚子衡臉上那幾分難過頃刻間就不見了,變迴笑眯眯的模樣。


    “啊呀,是清微君啊,來來來這邊請。”


    月澤對於楚子衡這陰陽怪氣的態度,難得地覺得心裏有些膈應,他麵上神色冷清,開口道:“言寒!”


    “好了好了小爺知道了,清微君您老人家愛坐哪坐哪吧。”楚子衡挪了挪位置,拍拍旁邊的凳子,道:“小爺看這個就不錯,你覺得如何?”


    月澤就勢坐下,將式微劍擱在桌麵上,楚子衡好奇得緊,但無奈是鬼身,對於這種渾身散發著仙氣的東西還是避而遠之為好。


    “方才見你和七七在此交談,恐擾了你二人興趣,便在一旁靜候許久,無意旁聽。”月澤正襟危坐,端得一副正經模樣,開口解釋道。


    “小爺聽著你似乎心裏不大舒坦?”楚子衡轉到他麵前盯著他看,“莫非是吃醋了啊哈哈哈哈哈。”


    “並未。”月澤沉氣,道:“隻是不大明白言寒。”


    “什麽?”楚子衡裝傻,順便酸了一把月澤,“清微君說話不要這麽文縐縐,小爺粗鄙之人真的是聽全部懂一半。”


    月澤沉默了一下,再次說道:“我說的是,你在七七麵前,是一個樣子,可七七走了,你又是另一副模樣,你有事情瞞著她?”


    “唉,月澤,你能不能不要觀察這麽細致入微然後想這麽多啊。”楚子衡一拍大腿,道:“這麽些年了你還是沒變,那人自然有千萬種容貌神態,小爺總不能對誰都是一個樣子的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爺……”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問。”月澤不動聲色地將楚子衡拍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挪走,“你有心事。”


    “小爺沒有!”楚子衡反駁。


    “你有。”月澤肯定道。


    “就算有小爺也不告訴你。”楚子衡繼續掙紮。


    “那,便算了。”月澤默然起身,抖落一身的樹葉,他拿起劍,低著頭看楚子衡,眉目清明,眸子沉靜如當初,“若是有什麽事,盡管開口。神京城之上,也多謝你相救。”


    楚子衡還要再開口調侃他幾句,可月澤的白袍在地上打了個轉,他已走遠。


    當年帶你進三十六天,叫你遭人毒害,追悔莫及,如今不能再犯那樣的錯誤了。


    月澤如是想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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