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鬧鬧約莫半個時辰左右,白白餓了,雲落這才饒了楚子衡和雲斐過去做麵。


    隻見雲落先將做好的麵條燙到九分熟撈出,再將肉洗淨切塊,氽燙去了血水,起油鍋,把香蔥、薑、蔥段、八角、辣椒和肉順著鍋滑入熱油內翻炒,加入香醬、陳醋等配料後加入涼水。等水燒開,澆在九分熟的麵條上,將燙熟的小白菜放上,撒上了蔥花蒜末,滴上幾滴香油,滿室麵香。


    雲落一碗碗盛好,辛未端過去給候在一旁許久的楚子衡、白白和雲斐。


    白白果然是餓了,埋頭就吃,話也不說,雲斐吃不得這些熱食,但這是雲落做的,他僵硬地拿起筷子,夾起麵條看了半日。


    雲落自己也端著麵在桌邊坐下,見雲斐夾著麵條凝視半日,知道他吃不得這些東西,說道:“阿斐,不吃也沒事,你別為難自己知道嗎?”


    雲斐的目光從麵條上移到雲落的臉上,聽話地點了點頭。


    雲落放心地吃麵。


    楚子衡也夾起麵條看了半日,雲落吃了一會見旁邊毫無動靜,忍不住扭頭去看楚子衡,楚子衡正對著麵條出神,旁邊的雲落冷不丁一喊他,他愣了一下,筷子中的麵條滑入了碗裏,雲落指了指麵,問道:“是,不愛吃嗎?”


    楚子衡戳了戳麵,認真道:“沒有,小爺在想,小落子素日裏笨手笨腳,怎麽可能會做飯,看來人不可貌相。”


    “你說什麽呢?”雲落拿胳膊肘捅了捅他,瞪他,“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愛吃吃,不吃我拿迴去。”


    說罷她就要去拿楚子衡的碗,楚子衡連忙護住,唰唰地開始吃起來,一邊吃一邊抬眸看雲落,生怕她再來搶。


    雲落看著他的樣子,這仿佛是千百年沒吃過飯的樣子實在滑稽,也擔心他燙到自己,趕緊收迴自己的手勸道:“你這是幾千年沒吃過飯了,想你堂堂北邙山鬼殿的吃相竟還不如白白這個幾歲小兒,丟臉不丟臉……哎,你,你慢點吃,這麵很燙的,我不拿迴來,我就說說。”


    雲落沒想到的是,她說幾句話的空檔,楚子衡已經將麵吃完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楚子衡擦嘴,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


    “咦?雲斐你不吃嗎?”楚子衡的餘光瞥見雲斐盯著麵前的麵就是不動筷子,掃了他一眼伸長胳膊就去撈,“小爺覺得這麵著實不錯,你不吃可別浪費。”


    雲斐“啪”地一聲打掉楚子衡的手,自己默默地將碗往旁邊挪了挪,雙臂環住碗,眸光沉沉


    地盯著楚子衡,緩慢開口道:“落落,給我的。”


    楚子衡吃了癟,對雲斐循循善誘道:“你這樣是不對的,你又不吃,那不是浪費了,浪費是可恥的……”


    雲斐不為所動。


    於是楚子衡便把目光投到了另外三個人身上,辛未本就吃得少,她方才隻盛了一些麵條,絕大多數都是湯水,眼下都吃得差不多了,白白還在埋頭吃,看他這上上下下的小腦袋,吃的很是起勁,眼下和他搶麵就是自討苦吃。


    那麽隻剩下了雲落……


    雲落咬著筷子望著麵前的楚子衡,她方才做麵的時候按著白白的食量算,這裏雲斐吃不了,辛未和她兩個女子吃的也少,自然不準備做很多,獨獨忘了楚子衡也是個成年的男子,食量自然是比他們大的,可鍋裏已經沒有麵條了……


    雲落遲疑著將自己的碗往前推了推,問道:“你要是還想吃,並且不介意的話,我吃不完,可以分給你一半的。”


    “分給小爺一半?”楚子衡指了指碗,看著雲落,他那雙漂亮極了的眼睛裏透出些許驚訝。


    “你要是覺得我吃過了有些介意不要我理解的。”雲落扒著碗準備往迴拖,“我們以前總居無定所,一路上都在擔心下一頓吃什麽,有時候因著生活拮據,所以從不介意合吃一碗東西。”


    雲落的眼眸裏有淡淡的懷念,“我們還和一群乞丐在路邊蹲著啃饅頭,那個時候雖然很苦,但自在得多了。”


    楚子衡定定地看著她,忽然伸出手,笑了,“誰說小爺介意,小落子的東西在小爺這裏永遠是最好的。”


    這話說得這樣動情,他說過許多這樣的話,無一不在告訴雲落她在他的心裏,永遠是最好最好的人,是他一直一直喜歡的人。


    雲落凝視著正在往自己碗裏撥麵條的楚子衡,他低順著眼,認認真真地往夾著麵條,雲落看了片刻,忍不住問道:“楚子衡,你再夾下去我就沒有了。”


    楚子衡再卷了一筷子麵塞到嘴裏,鼓著腮幫子道:“放心,還是給你留了一些的。”


    雲落拉迴碗,稀稀拉拉幾根麵可憐地飄在湯裏,她咬牙道:“楚子衡,你給我吐出來!”


    辛未抿了口湯,看屋外的雲落又跳起來和楚子衡鬧在一起,楚子衡桌前幹幹淨淨的麵碗裏一滴湯都不剩。她又看了看還在埋頭吃飯的白白,那麵實在是太燙了,所以白白就算最早吃到現在也還是沒吃完,他吃之前都要撈起來吹好久才


    敢下嘴。


    若是說小孩子敏感些倒也說得過去,可辛未低頭看自己的碗,雖然她盛得不是很多,但現在仍舊還剩大半,她是因著太燙才沒有吃得那麽快。


    可楚子衡剛才吃得那麽快,她都擔心會不會燙壞了他自己,可他毫無反應,麵上嘻嘻哈哈,吃麵時根本不像是有被燙到的模樣。


    辛未再看了看雲斐,想著雲落之前告訴過她,酆都城裏都是已死之人,死人是不可以吃凡世的熱食的,所有的食物都是經過處理去掉了凡世的煙火才能吃得下去,隻有雲氏一族自古因七竅玲瓏心百毒不侵,自然也可以吃這些凡世之食,楚子衡沒有七竅玲瓏心,又是北邙山的人,也是鬼,他為什麽可以吃。


    還是說,他根本就吃不了,但還是吃了。


    良久,辛未低頭輕輕地歎氣,楚子衡究竟是多愛雲落。


    可惜雲落心裏早早就有了人,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這個世上最辛苦的事。


    雲落正追著楚子衡,忽覺胸口一陣空落落,血液發涼,她捂著胸口緩緩地蹲下來,仿佛有什麽聲音一直飄蕩耳邊,楚子衡見她停住腳步蹲下,麵露痛苦,二步並作一步衝過來蹲下問她:“你怎麽了?小落子?”


    “我不知道,我好難受……”雲落搖搖頭,楚子衡見她走不了,正打算抱起她去問問辛未,屋內忽然傳來碗摔碎的聲音,隨即傳來辛未的尖叫聲:“白白!”


    雲落一聽到白白,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量,猛然起身跌跌撞撞就往裏麵走,扒著門口喘著氣問:“辛未,白白,白白怎麽了?”


    辛未抱著在她懷裏打滾的白白,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我也不知道,方才白白吃麵吃的好好的,忽然間就喊胸口痛然後跌在地上打滾,這,這是怎麽了?”


    “心疼?”雲落撐著身子走過去,看見白白緊閉著眼,滿頭大汗,不停地喊著:“胸口好疼,娘親,好疼,白白好疼。”


    雲落迅速給他把了把脈,脈象平和,顯示毫無異常。雲落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一陣一陣的空蕩蕩的感覺,她想到一些東西。


    另一處,正在神京城雲笈閣內看藏書的月澤胸口一陣尖銳的發疼,他伸出手指,慢慢探上自己的胸口,那裏的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有力撞擊著他的胸膛。


    “七七,你在為什麽事這麽難過。”


    疼痛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雲落心裏的空落感就沒了,白白也睜開了眼睛,眼睛還濕漉漉


    的,他茫然地問:“娘親,剛才是怎麽了……七竅玲瓏心從來不會……不會疼的。”


    雲落臉色比白白還要慘白,她握著白白的手,嘴唇哆嗦了半日也沒說出話來,白白看著自家娘親眼裏有些濕,然後一聲不響地兩行淚就落了下來,白白沒有見過這樣的雲落,她眼裏好像是空得什麽都沒有了。


    “錐心之痛,血脈相連。”雲落僵硬地吐出這句話,她還沒開口說後麵的話,就有精怪匆匆忙忙地趕來,聲音尖銳,“辛未大人,可算是尋到你們了,四荒出大事了。”


    “有什麽事,慢慢說,這麽冒失做什麽?”辛未皺眉道。


    “大人,就在方才,北陰大帝,寂滅了!”


    辛未抱著白白的手一頓,她看著麵前的雲落,雲落的臉上毫無血色,她抬起眼,慢吞吞地開口將後麵那半句話補上,“酆都雲氏,若至親死,血脈斷,玲瓏心七竅全閉片刻,自然,會疼啊。”


    “白白,阿斐,我們這就迴酆都。”雲落接過辛未懷裏的白白,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她低頭對辛未表達自己的歉意,“辛未,我隻怕又要食言了,不能再陪你待一些時日,我要迴去了。”


    “你,你路上小心些。”辛未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她隻摸了摸雲落的臉,歎道:“自己多注意些身子,人已逝去,再追不迴,想來大帝也不願見你為此傷神。”


    雲落點頭,抱著白白出去,雲斐緊跟著。


    楚子衡站在原地沒有跟出去,辛未偏過頭看他,問道:“你怎麽不跟過去?”


    “要變天了。”楚子衡抬頭看天,“若想她一切安好,小爺許是有些時日見不了她。”


    “你對她真好。”辛未也看著天,“北陰大帝寂滅,酆都無主,雲落迴去不久,哪裏穩得住酆都,兇鬼頻出,四荒隻怕要大亂了。你想護住酆都,保雲落安生。”


    楚子衡也沒迴答,隻是笑了笑,緩步走了出去,辛未跟在身後也慢慢走了出去。


    空蕩蕩的廚房裏,地上是方才白白打碎的碗,其他的人碗都在桌上靜靜放著,雲斐那一碗一點沒動的麵忽然空了。


    神京城雲笈閣。


    月澤的心痛才退下片刻,有神侍進來稟告:“太子殿下,酆都城北陰大帝,寂滅了。”


    月澤翻著書的手一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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