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澤仰脖喝酒的空檔,雲落還是稍稍感動了一會兒的,她側過腦袋低聲問在一旁愣住的泰山王:“七哥,這是什麽酒?”


    “這是你最愛的桂花酒啊。”泰山王狐疑地看著雲落:“方才你喝了那麽多都沒有察覺出來嗎?”


    “七哥你定是在開玩笑,這怎麽可能是桂花酒,一點桂花香味都沒有。”雲落顯然是不信,擺擺手:“少忽悠我,我最喝了這麽些年的桂花酒,怎麽可能喝不出來?”


    “雲落,這酒就獨特在它的後勁上。”都市王也湊過來解釋,順便讚歎了一聲:“不是說清微君潔身自好,滴酒不沾的嗎?看來傳聞不可盡信。”


    “後勁……”雲落打了個嗝,濃濃的桂花香湧上來,隨即喉嚨有辣辣的感覺,雲落蒙了一會兒,捂著喉嚨咳嗽:“後勁這麽大你們還給我喝。”


    “自然是要懲罰你一下。”雲落的十個哥哥笑作一團:“不然也太便宜你了。”


    幸虧雲落酒量大,喝了口茶水漱了漱口,麵上鎮定下來,正想怒斥一下他們這些卑鄙的手段,忽然記起來月澤是萬萬聞不得桂花香,更是喝不得桂花酒的。心下一驚,迴過身去看月澤,他早就接著把雲落剩下來的幾杯都喝完了,如玉的麵龐上神色毫無變化,見雲落望向他,微微一點頭示意,就打算往後走到自己的位置去。


    雲落長籲了一口氣,想著這些年月澤總算是找到了法子治好了他這個奇怪的毛病,不然穩重如他,怎麽會這麽衝動地上來替她擋酒呢?


    一步,兩步,三步。


    沉悶的聲響從那邊傳來,雲落就看著月澤倒在自己麵前,一時間手足無措,眾人都圍了過去,雲落手忙腳亂地將人扶起來,月澤不知怎地就掛在雲落身上不下來了,雲落瞅著自己被緊緊攥住的手,抖了抖袖子,將自己的袖子遮住。那邊北陰大帝也發現了這邊的異樣,吩咐身邊的崔掌事道:“吩咐些人帶神京城太子迴去休息吧。”


    雲落手被攥著自然是無法脫身,可是又不想被發現,畢竟月澤一世英名,毀在她這裏她可就被記恨上了,月澤指不定想些法子整她。再說了,若是被人發現他根本喝不得桂花酒,傳出去是要出大亂子的,而且再傳出去他喝醉了愛拉扯女子,怕是清譽不保。


    “帝父,這是我帶迴來的客人,理應由我照料。”雲落一擺手,將上前的鬼侍屏退:“正好我也有些乏了,便一起帶迴去休息吧。帝父莫要因為我們掃了雅興,您看這下邊還熱鬧得很,您若是提早撤席,實在不妥。”


    “那本帝派一些人與你同往可否?”


    雲落心想,既然要瞞住這些事,身邊的人還是越少越好,於是搖搖頭:“我……他素來喜清淨,身邊人太多怕是不方便。帝父放心,雲落一人便可。”


    不過北陰大帝以及十殿閻羅都還有寫不放心,那邊站起來一個人,從從容容地走過來:“正好小爺也有些累了,剛才還想著早些休息,如今正好一並去了。”


    見楚子衡陪同,眾人的心算是放下了一點點,於是便隨了雲落離去。


    北陰大帝對白白這個孫子疼愛至極,實在是不肯撒手給雲落,白白正是孩子,喜熱鬧,晚宴人多,好玩的事情也多,他就更不肯離開,雲落無奈,便囑咐了白白幾句,無非是要知禮數,不可違矩雲雲便和楚子衡往迴走了。


    雲落和楚子衡一人一邊架著昏睡不醒的月澤往迴走。


    “小落子。”


    “幹什麽?”


    “你今晚真好看啊。”


    雲落被楚子衡這麽一誇讚驚了一下,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帶著身上的月澤摔倒。


    “是嗎,多謝鬼殿誇獎。”雲落緩了一緩,倒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畢竟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她今日這身裝扮看得出來下了不少功夫。該是有些效果的。


    “不過呢,小爺還是覺得平日那件紅衣看得舒服。”楚子衡歪著頭一笑,眼角的淚痣一跳一跳的,平添了幾分生意。


    “您還是將肩上這人扛穩了再閑聊吧。”雲落扶著高出自己幾乎兩個頭的月澤,頗為吃力。


    忽覺肩上一輕,雲落驚訝地抬眼望過去,楚子衡將月澤攬了過去,略微彎下腰:“看什麽?還不趕緊過來幫小爺將他扶上去?”


    雲落忙過去幫著將月澤托到楚子衡背上,楚子衡一起身,輕鬆地將月澤背了起來,他一邊背著月澤往前走一邊偏著頭和雲落說話:“現在不累了吧。”


    “嗯。”雲落站在他旁邊,時刻注意著月澤,看是否有異樣。


    “正好,小爺有事想問你。”楚子衡迴過頭,雖然和雲落說這話,但是眼睛卻不看她,雲落心中好生奇怪,楚子衡這廝,素日來最是無遮無攔,這是怎麽了?


    “鬼殿有話就問,我要是能夠迴答一定會迴答的。”想著自己還欠著楚子衡不少人情,雲落迴應道。


    “你此次迴了酆都城,日後都……不走了嗎?”


    “不走了,迴了家,就哪裏也不去了。”雲落篤定地說道。


    “真的不出去了嗎?”楚子衡似乎是不相信,再問了一遍。


    “不出去。”雲落肯定地迴答:“鬼殿放心,我萬萬不會出去搶了你風頭的哈哈哈哈哈哈。”


    楚子衡無奈地笑了:“怕是搶不過,小爺在四荒這些年可沒白活。”


    雲落沒注意到楚子衡臉上一刹的遲緩,仍是和他打趣道:“是是是,鬼殿這名頭雲落這幾百年雖不問世事,也略有所聞,可見鬼殿影響之大。”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前走,楚子衡背著昏睡著的月澤,雲落站在他身旁笑得肆意,楚子衡偶爾迴過頭也彎著眼笑,像極了千年之前的光景。


    雲落心中驀地浮現出這熟悉的感覺,笑容僵在了臉上。不可能,怎麽會想起這麽久遠的事情呢,定是最近自己閑著,沒事總想著這些有的沒的。


    雲落的忘川小築比月澤和楚子衡今天休息的偏殿要遠一些,雲落走到偏殿的時候才想起來不對勁的地方——明明晚宴過後月澤和楚子衡就可以迴去了,不必呆在酆都城的。


    月澤隻是不放心兇鬼,如今兇鬼已經被收押在大牢,自然可以放心,審訊還需要一段時間,月澤是神京城的太子,又是掌控四荒水域的水君,事務定是繁雜,肯定是要趕迴去處理自己的事情的。楚子衡就更不用說了,本就和這件事沒有關聯,借了他的力將兇鬼收押,那麽過了晚宴,他也沒有什麽合適的理由再留在這裏了。


    隻不過……


    雲落看著一直睡著的月澤,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從前的時候她總希望月澤陪著自己來酆都城看看,叫她那些小姐妹也看看,自己喜歡的人是多厲害的人,可是月澤一直不願意來,無論雲落怎麽使法子都沒用。現如今,雲落一心隻想著避開他,想著他趕緊離開酆都城,他倒是留下了。


    “等等。”雲落喊住還在往前走的楚子衡:“鬼殿,那個,我想到一件事。”


    “何時?”楚子衡居然打了一個哈欠:“這幾日都在忙,小爺一日都不曾睡好,真真是困倦至極。”


    雲落將到口邊的話咽了迴去,她換了個方向,指了指前麵:“你們今日來是在偏殿休息,坐一坐尚且可以,不過若是要休息一晚上隻怕殿有些小,東西也不齊全,這樣,我的寢殿就在前麵,我那裏有些空的房間,鬼殿意下如何?”


    “最好不過。”楚子衡背著月澤,長腿一跨,嘴角含著淺淺的笑,看起來心情頗好:“走吧。”


    雲落於是帶著他們朝忘川小築走去。


    “忘川小築。”楚子衡抬起頭看著這娟秀的四個字:“名字不錯。”


    雲落提著裙子走上台階,早有守在兩邊的侍婢替他們開了門。楚子衡跟在雲落身後,一直走到雲落的臥房,雲落停在門口,攔住正欲跨腿往裏麵走的楚子衡,扭頭對著兩旁的鬼婢吩咐道:“還愣著做什麽?快去收拾兩間幹淨的臥房招待貴客。”


    鬼婢領了命令下去,雲落堵著門:“鬼殿,這是我的臥房,恐怕不便……”


    “知道了知道了。”楚子衡收迴腿,跟著鬼婢朝他們的臥房走去,走了幾步,想起來什麽似的:“早些休息。”


    雲落一怔,心道人果然不可貌相,平日裏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看不出來還蠻有禮貌,於是她也伸出腦袋:“多謝,鬼殿也早些休息。”


    楚子衡瞧了她一眼,不明意味地笑了一笑,大步離去。


    等到酆都城月上中天,一片清冷之時,雲落推開房門,走向忘川小築前種滿的曼珠沙華,瞧見那邊早就站了一個人。


    紫色勁裝的男子,身姿挺拔地立在一片火紅的曼珠沙華之前,靜靜地望著前方。


    她覺得這個人一點也不知禮數,住在別人家大半夜還跑出來。


    更為氣憤的是,居然跑到禁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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