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幾步猛然發覺這是月澤的寢殿,自己躲是萬萬躲不過的。


    於是雲落裹著袍子迴了身,偏著腦袋吩咐一旁候著的小仙婢“外邊這麽大的雨啊,你看清微君身上都濕透了,還不快去取一些衣裳來。”


    “奴婢,奴婢不知道清微君的衣裳放在哪裏。”小仙婢惴惴不安地迴道。


    “你是三十六殿的仙婢怎麽可能不知道清微君的東西都放在哪裏?”雲落很驚奇“不要開玩笑了,快去取來。”


    “迴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小仙婢也是慌得很,竟是“撲通”一聲跪下了,泫然欲泣“求娘娘不要責罰,奴婢也是前幾日娘娘來的時候才被撥過來服侍娘娘的。”


    “我來的時候你才來,那這裏之前……”雲落沒有接著說下去,因為她記起了一些事情:月澤殿裏從前是沒有女子的,就連仙侍也很少,那個時候雲落死乞白賴地黏著月澤,自然也把月澤殿裏大大小小的事務全部攬下了。


    沒想到,月澤這個習慣還是沒變。


    思及此處,雲落衝小仙婢擺擺手“你,你先退下吧,剩下的我來。”


    小仙婢如蒙大赦般急急地離開。


    雲落幹笑幾聲“我想問問……”


    他點點頭,有幾滴水落在地上。


    月澤臉上都還在滴著水,晶瑩的水珠掛在他白瓷般的皮膚上,雲落有那麽一瞬的恍然,覺得他好像憔悴了不少。


    雲落歎了口氣,他討厭雲斐,但是他和雲斐又那麽相像。


    雲落記得沒錯的話,她從前是把衣服給收拾在偏殿了。


    她尋了半日,總算是尋到了,取了一件白色的袍子出來。


    再摸索迴去的時候,月澤還站在原地沒動。


    “清微君,你趕緊去洗洗將衣袍換了吧。”雲落將手裏的衣服遞過去。


    月澤抬手接了過去,大步繞過雲落往後走去。


    雲落扶著椅子坐下,托著下巴思考晚些時候等月澤出來了她要不要軟軟聲音,低低姿態向他道個歉?


    月澤還是講道理的。


    殿內燭火重重,映得白玉壁瑩瑩地發著光。


    雲落浸在那一片柔和的光裏麵昏昏欲睡。


    好容易聽到腳步聲響起,雲落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望向來人“清微君洗完了?時候不早了,清微君還是早些歇息吧,我……”


    雲落隻知道這是他的寢殿,那麽箱子裏也都是他的衣服,隻是隨手給他拿了一件過來,竟是忘了裏麵也還放著寢衣。


    所以月澤現在隻穿了一件寬大的寢衣立在她麵前。


    “我不是故意的,你稍等,我再給你去拿一件。”雲落慌慌張張地起身就要走,月澤開口攔住了她,他低啞著聲音,略顯疲憊“不必了,我今夜歇在此處。”


    “那,那我睡在哪裏?”雲落斷斷續續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月澤“清,清微君,你最清楚了,男女授受不親,孤男寡女怎可同處一室?”


    “我睡隔間。”月澤眼裏的雲落正驚慌失措像隻被捉住的兔子,東張西望個不停。


    雲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啊,你睡隔間,那便好,那便好。”


    月澤的頭發還在滴著水,他揉了揉額頭,在最近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好像不大舒服“七七你過來,替我擦擦頭發。”


    “啊?哦,好,你等等。”雲落輕車熟路地拿起一塊毛巾,包住他的頭發輕輕揉了起來。


    月澤的頭發如染了墨的水,黑得如緞子一般,滑得很,也順得很。


    雲落低著頭盡心盡力地給他擦著,月澤低著頭不發一言。


    過了許久,雲落瞧著他頭發幹的差不多了,這才放手“清微君,頭發擦完了,我……”


    “七七,與我服個軟。”月澤沉重的歎息幽幽傳來。


    “哈?”


    難道說頭發還未擦幹,讓月澤的腦子進了水?


    雲落抖抖毛巾,又給月澤擦了迴去。


    月澤一僵,啞聲道“七七,你在做什麽?”


    “沒,沒什麽。”雲落悻悻地收迴手——看樣子月澤還是很正常的啊。


    頓了一會兒,雲落囁嚅著開口了“對不起。”


    月澤背對著她,雲落看不見他此刻的反應,他坐了有一會兒,低低歎道“日後勿要這般了。”


    雲落雲裏霧裏地給他道了歉,然後看著他站起來,嘴角竟然淺淺勾了起來,端的是一派風華無邊。


    “清微君?”雲落似乎是嗅到了一點點不該有的味道。


    “嗯。”


    “月澤?”


    “嗯,”


    “你今夜吃的什麽?”


    “不曾進食。”


    “那你可曾喝過什麽?”


    “桂花釀。”


    雲落崩潰。


    高高在上出塵不染的清微君有個毛病——沾不得桂花。


    桂花糕,桂花釀,甚至是桂花香都不行,吃了沾桂花香的東西馬上就倒。


    這病聽起來玄乎得很,說出去都沒人信,雲落一開始也是不信的,直到後來才發現這是真的,月澤真的是一點也沾不得桂花,一聞到那味道就能醉倒。


    他他他他他還喝了桂花釀。


    “你怕是瘋了!”雲落手忙腳亂地去扶他。


    “我是瘋了。”月澤晃著身子。


    雲落趕在他倒下去之前接住了他。


    他微眯著眸子,淺笑“多謝,星兒。”


    雲落的手僵在半空,她抬起眼,明眸微張,動了動嘴,到底什麽也沒說——自己早就習慣了不是麽?


    “是是是我是星兒,清微君可以聽話地去睡了麽?”雲落木著臉攙著月澤進了殿“隔間在哪?”


    月澤指了指雲落方才睡的床……的後麵不遠處。


    雲落顫顫巍巍地走過去,那裏果然是有一道屏風將這裏一分為二,那屏風顏色暗沉,橫在床後麵,雲落當時還真沒注意到。


    “你要睡這裏?”


    月澤掙開她,早已走到了屏風後麵,倒了下去。


    雲落慌忙趕過去,隻見月澤雙手交疊與前胸,身子筆直,規規矩矩地躺在床上,合著眼安靜地睡著。


    她拾掇拾掇床上的被子,給他蓋好了,看了幾眼,想起他方才那淺笑的模樣和情意綿綿的“星兒”。


    瑤華此前與她閑聊時,倒是送了一份喜報給她:“月澤與瑤華再過幾日便要成親了。”


    她雲落來得真是時候,早不來晚不來偏生卡在這個關口。


    還是得想個辦法早早溜走才是。


    雲落迴頭看了他兩眼,毫不猶豫地就走。


    這次迴來,是該與月澤一刀兩斷的。


    定了定心。


    她貓著身子縮進被窩裏,有嫋嫋的桂花香飄進來。


    雲落皺皺眉,將被子拉過頭頂悶著自己:快些睡吧,睡著了就好了。


    翌日清晨,雲落悠悠轉醒,殿外的光投進殿內,殿裏白玉瓷壁被光襯得亮堂無比,雲落甫一睜眼,竟還有些不大適應。


    看這光景,她許是睡晚了……也是,昨夜亂七八糟一堆事,忙活到子時都還未歇下,等到月澤上了床她才得了空。


    說到月澤……雲落抽了抽鼻子,空氣裏縈著絲縷桂花香――月澤昨夜究竟是喝了多少桂花釀!


    雲落一邊尋思著月澤到底是喝了多少的桂花釀一邊穿好衣服,末了探到床頭的鈴鐺,舉起來迎著外頭的光晃了兩下,一大串鈴鐺“叮叮當當”地響著,在陽光下閃著透亮透亮的光,組成羅刹鈴的魂鈴和魄鈴聚著鮮活的紅色,尤其討人喜歡。


    想了想,還是係了上去。


    她推開屏風,床上空無一人。


    真是難得,昨夜醉成那幅模樣今日還能早起。


    雲落伸了個懶腰,早有小仙婢候在一旁,語氣裏是按捺不住的激動“娘娘,清微君早些時候便出去了,您別急。”


    稍稍瞥了一眼,是個眼生的。


    雲落茫然:我何時急了?我為什麽要急?你這表情是怎麽迴事?


    那廂小仙婢早就捂著嘴低低地偷笑了“奴婢來幫你梳洗吧,膳食已經備好了,若是再晚一些隻怕要涼了。”


    “不,不用”,雲落擺擺手,猶疑不決地看著她“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是!”小仙婢喜衝衝地奔出去了。


    雲落略一梳洗,咬著發帶騰出手來將兩側的頭發梳到腦後,輕巧靈活地拿發帶係上去,看了看,覺得還行,便出了門。


    從前在酆都城的時候,有專門的鬼奴服侍她的起居飲食,後來……後來靠著自己也能做得很好。


    整理妥了,雲落隨著小仙婢行至進食的地方。


    三十六天的膳食素來清淡,雲落也沒抱什麽希望,但是看著滿桌子的菜還是怔了片刻。


    清炒大白菜,水煮青菜,清蒸南瓜……


    “三十六天的人是要出家了麽?”雲落沾了沾菜裏的湯,抿了抿,果然是一點味道也沒有。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迴答得理直氣壯,紅撲撲的臉上還帶著暖暖的笑意。


    “我看著你有點眼生,不像是昨兒那幾個,你是從哪個殿撥來的?”雲落夾起一塊南瓜,咬了幾口,清甜是清甜,可是……她還是很想吃肉。


    “奴婢,奴婢是天樞宮裏的。”


    天樞星君那裏的仙婢?


    雲落了然,她正奇怪三十六天裏的仙婢何時這般活潑了,放眼望去,整個神京城裏麵也隻有天樞星君宮裏的仙婢才有這般形態。


    雲落動了幾筷子就放下了,唉聲歎氣。


    白白向來不愛吃素菜,也不知道這些東西他能不能吃得習慣。


    “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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