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落慢悠悠地走在三十六天的大道上。


    時不時有好奇的新晉的弟子覺得好奇,偏過腦袋去看她。


    雲落迴報以一個得體大方的笑容。


    還衝他們揮揮手。


    那被發現的弟子登時羞紅了白嫩的麵龐,低著頭匆匆離開。


    太華的女子一向很少,加之太華門規頗嚴,那些小弟子隻怕很少有機會看見三十六天裏會有女子,更何況是四處……遊蕩的女子。


    雲落放心大膽地調戲著這些小師弟。


    “姑娘,您怎麽出來了?”有白衣少年持著劍向她走來,步履輕快。


    “姑娘?”雲落定睛一看,是若塵。


    瞧著少年幹淨的臉龐,雲落莞爾一笑“我早就想告訴你了,你可不能這麽喊我。”


    “為何?”若塵行至雲落麵前,額頭上沁出細細的汗,他大老遠地就瞧見這突兀的紅色,走近了一瞧發現是前幾日奉清微君之命帶迴來的那個姑娘。


    “那我與你說了,你可不要告訴旁人。”雲落勾了勾手指“你先過來些。”


    若塵乖乖地湊了過來。


    雲落一記暴栗敲在他腦袋“我與你又不熟,我說什麽你就信,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若塵自幼拜在太華神尊門下,所聽所學皆是書上那些死板板的東西,養出一身浩然正氣,擔著除惡揚善之責,誓要天下歸於太平,但是心眼忒實誠了些。若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求饒,瞎扯一些什麽上有老母下有有女的謊話,沒準這孩子真的會信。


    若塵捂著腦袋委屈地看了雲落一眼,好歹是太華的弟子,馬上恢複到原先的模樣,筆直地站在那裏,不卑不亢,右手按在配劍上,左手規矩地垂在身側。


    好像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


    “你是清微君認識的人,自然也不會是惡人。”


    隻這一句就把雲落給活活堵死了。


    “罷了罷了,不欺負你這個老實人”,雲落擺擺手“你走吧。”


    “姑娘要去哪裏?”,敢情若塵不問出雲落去哪他就不走了。


    一看若塵這般乖巧溫順的樣子,雲落剛平複的心情又起了波瀾,頓時生出一些捉弄他的想法來。


    “我就在附近逛逛,難不成你看小女子獨自一人寂寞,要來陪我?”雲落挑挑眼角,裝作很感興趣地樣子湊了過去“嗯,我看你長得眉清目秀,也算是個不錯的人……”


    “妖女!”


    麵前的若塵忽然往後倒退幾步,他的身後露出一張怒極的臉“仗著自己是清微君的人就這般為所欲為,實在可恨!”


    雲落:“啥?”


    為所欲為是有的。


    但她何時仗著自己是月澤的人了?


    “這位兄台,首先,我不是妖女,這點你們太華弟子還是得認清的,不然傳出去說你們太華的人連妖連鬼都分不清多難聽。”雲落糾正“再者,我也沒有仗著清微君為所欲為,你哪隻耳朵聽見我拿清微君去逼人家了?”


    止風跳腳“狡辯!”


    “你這麽想我我也沒辦法。”雲落聳聳肩,雙手一攤“那你們慢慢玩,我走了,不用送。”


    說罷,她轉身離去,裙擺曳過地麵,掃起淺黃色的枯葉。


    止風還要追過來,若塵攔住他,低聲解釋了些什麽。


    雲落慢慢走遠。


    裙擺過後,葉子灰敗。


    她是挖過心的惡鬼,這點就給她打下了烙印,無論她做什麽,旁人心裏,想到就是她在做壞事。


    雲落為這世道的不公哀嚎了幾聲,繼續若無其事地四處瞎逛著。


    緩步行至一處清湖。


    碧波蕩蕩,水光粼粼。


    柳枝低拂,沾起幾滴水又被風挑了起來,剔透的水珠猛地落迴湖裏,濺起層層漣漪。


    偶有幾尾玉錦鯉嬉戲於圓潤的石塊之間,看起來好不愜意。


    雲落滿意地倚在湖邊的一株柳樹邊,眯起眼瞧著這裏的景色。


    欣賞著欣賞著就欣賞到了不該欣賞的。


    “這迴真是多謝你了。”


    輕柔的聲音隨著湖邊的暖風飄到了雲落的耳朵裏。


    雲落心下慌亂,毫不猶豫地一個旋轉變做一隻鳥停在柳樹上。仰著腦袋挺著胸膛來掩蓋自己的心虛。


    她轉著那雙小眼睛警惕地四下打量,在湖對麵站著兩個人。


    離的太遠,看不大清楚,隻能通過穿著辨出二人皆是太華弟子。


    孤男寡女,小樹林。


    這看著很可疑……


    雲落想起來自己從前也算是太華裏的人,雖然什麽都沒有學到,但這個身份沒法否認,秉著為太華清理門戶的原則,雲落支棱著翅膀飛了過去,落在他們頭頂上……的柳枝。


    雲落萬分謹慎地落下來,爪子剛碰到枝條上,總感覺有人看了自己一眼,雲落低頭望過去,二人還在交談,方才肯定是因為自己太緊張了,雲落安慰自己。


    “阿澤?”對麵的女子輕聲地喊,杏眼柔情脈脈,像是眨一下便能卷盡世間萬般風情。


    女子容貌驚豔,眉如遠黛眼如秋水,唇點絳紅膚如凝脂。


    雲落在上頭,隻稍稍低眼一看整個人的魂都要出竅了。


    小細腿抖啊抖,雲落覺得自己就要栽下去了。


    捉奸這種事是吃力不討好的活,怎麽做都不妥當,尤其是對方身份不一般的時候。就更加棘手了……一不留神就會紮到自己。


    而樹下麵這個簡直是可以紮出血了。


    她怎麽偏偏碰上瑤華。


    蒼梧山蒼梧丘瑤華神女,顏如舜華,姿容絕代,占著四荒美人榜的榜頭一直不下。


    那他口中的“阿澤”是……


    雲落一陣眩暈。


    “不必客氣。”月澤溫和地迴道。


    果,果然是月澤。


    “若不是你,那窮奇獸還不知要在蒼梧丘為惡多久”。瑤華朱唇輕啟,吐出來的字像是落在玉盤上的玉珠,很是悅耳“倒是因此害你傷了眼睛,實在是愧疚。”


    “無事。”月澤背對著雲落,雲落瞧不見他臉上的神情,但是雲落想著月澤此刻一定是很溫柔地看著瑤華吧,月澤對女子都不親近,除了瑤華。


    四荒皆知,神京太子月澤心上獨放一人,那人便是瑤華。


    要不是雲落中間插了一腳,他和瑤華早就花好月圓白頭偕老了。


    可惜可歎,她雲落做了砍斷連理樹的那把斧頭。


    月澤對雲落就不曾這般溫柔過,但他也不對她發怒,隻是冷眼看她,帶著淡淡的疏離。


    旁人都說清微君容止端雅,品行高潔,為人甚是好相處。


    那些人的眼睛怕是都患有嚴重眼疾……


    月澤都肯為了瑤華去誅殺上古兇獸窮奇,還因此傷了眼睛,看他對她多好啊。


    雲落胸口一陣發堵。


    堵著堵著脾胃裏便湧上來一股酸氣,雲落扭了扭腦袋,偏到一旁,“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雲落正尋思是不是早上貪嘴,蛋羹吃的太多了,忽覺頭重腳輕,一陣眩暈。


    雖說沒有吐到人身上,不過這麽一下折騰雲落就變迴了原形,從樹上落了下來。


    還好,柳樹生得並不是十分高大,摔在地上應該不會太疼。


    但是她忘了,之前自己是立足在人家頭頂之上的柳枝。


    所以她……好死不死地跌在月澤身上。


    月澤下意識地去接,於是雲落便尷尬地掛在他身上。


    “真,真巧啊。”雲落臉皮勉力抖了抖,盡力抖出一個笑來。


    而後扶著月澤手忙腳亂地站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惶惶地轉迴身。


    “雲,雲落?”瑤華本就被從天而降的她嚇了一跳,此刻瞧清楚雲落的模樣,那張臉登時慘白得不成樣子。


    “許久不見了瑤華神女,近來可好?”雲落白皙的麵龐上騰起幾塊紅暈:是她的錯,將一個好好的美人嚇成這副樣子。


    “我,一切安好,倒是你,不是……”瑤華伸出如削蔥般細長白嫩的手指顫抖著扯了扯雲落的紅衣,又探到雲落臉上點了點,驚駭不已“是,是真的。”


    “神女這可就說笑了,雲落自然是真的。”雲落對瑤華反常的行為也感到迷惑“倒是神女,六百年不見,好像……變得更加活潑了些?”


    “你,阿澤,她……”瑤華有些語無倫次。


    物是人非啊物是人非。


    雲落記得瑤華一直都是謙遜有禮,溫順毓秀的模樣,何時有過如此神情,雖然這樣看起來也美。


    “星兒,你先迴去,我晚些時候過來。”身後傳來低沉的嗓音。


    雲落照舊轉迴身,轉迴去了才記起來早已不是從前。


    可月澤此刻的模樣也是讓她癡在原地。


    早些時候還蒙著的黑布取了下來。


    他眉眼輕彎,眸子裏像是有星子。


    萬般風華黯然失色在他眼中。


    瑤華一愣,隨即欠了欠身子,與她們道別“那我便先走了。”


    走了幾步,她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又轉迴來盈盈道“我晚些時候在三十二殿等你吧。”


    月澤一頜首,眉目間笑意愈盛。


    “我不是故意的!”


    瑤華一走,雲落立刻舉起雙手解釋——這是她犯錯時常用的姿勢“我無意間過來看看的,看到這裏有人沒忍住就……我沒想到是你們,我錯了。”


    其實雲落蠻心酸的,明明她才是正房夫人,結果還要因為擾了自己夫君與別的女人幽會而道歉,天底下的夫人哪有她做的憋屈!


    ”以後沒事不要出來。”月澤斂了笑意,眸子低垂,語氣裏聽不出一點波瀾。


    “月澤,既然今日碰到你了,我倒是要問問你”,雲落抬頭挺胸,使自己看起來盡量有底氣些“你是何時認出我的。”


    “一開始。”


    “那你既然認出我了,可你並沒有當場戳穿我不是麽?”雲落吞了吞口水,一開始就發現他了,月澤的眼睛真是越來越毒了啊,帶著塊黑布都能辨出她“一開始不是要放我走嗎,現在這又是怎麽迴事?”


    “若是沒有事,那你可以放了我麽,我要迴酆都城!”雲落深唿吸幾口,見月澤半日不答話,一鼓作氣將自己憋了很久的話都說出來“我很久沒迴去,如今急著迴去,你既已一封休書遞與我,那你現在這麽軟禁著我毫無道理。”


    “休書……”月澤眸子閃了閃,但還是什麽都沒說,隻一句“若我不應允呢?”


    “月澤,是我對你死纏爛打,是我逼著你娶了我,害你與瑤華有情人不得眷屬,我想了五百年,也想通了,情愛這東西,勉強不來的。我也知道我錯了,對不住,耽誤你那麽多年。”雲落沒想到現在的月澤心裏還對從前的事情耿耿於懷,猶豫了一下,低著頭認真地道歉“後來出了那件事,我知我犯下大錯無可挽救,對你亦是心懷愧疚,可是你現在好好地活著,我也在鞠陵於天呆了五百年,行走於凡世一百年,該贖的罪我都贖了,我求求你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放了我吧。”


    “往日的情分?”月澤緩緩抬起眼,一隻眼微微泛著金黃色。


    他生來就是帝皇瞳,注定他日後會是神京城的掌權者。


    “為什麽,我求你了,我都放下了,求你放下吧,大家各過各的不好麽?”雲落從不知道六百年不見,月澤變得這般小心眼,揪著百八十年前的事情不肯放手了。


    “你身上有羅刹鈴,若是動用,四荒將生靈塗炭。”


    雲落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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