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鎮上,鬼子竹下中隊長打電話給易家青:“易桑,李家莊園方向怎麽有槍聲?你的,去看看怎麽迴事?”


    易家青剛剛遭遇慘敗,還沒從膽戰心驚裏解脫出來,但是,竹下中隊長發了話,他隻得命令李千山帶兵去看看。


    李千山說:“大隊長,你猜得出,那是……張纘的遊擊隊。”


    易家青聽出李千山的話音:“怎麽?被打怕了,不想去?你也不聽聽,那是什麽方向。”


    李千山唉聲歎氣地說:“我這叔叔呀,把老百姓都得罪光了,有幾個百姓不想要他的人頭!”


    易家青說:“就算你不想去救你叔,竹下中隊長發話了,也不敢不去呀。”


    李千山硬著頭皮說:“我沒說不去,隻是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李千山嘴上雖然這樣說,還是帶著一支人馬殺出福寧鎮。可是李千山沒想到,這支人馬剛剛走到鎮子東邊的街口,就遭遇到幾梭子機關槍子彈,嚇得李千山慌忙退迴鎮裏。


    鎮東不能走,李千山試著帶領隊伍跑到鎮子南麵,發現南麵也有遊擊隊攔截。他索性帶人,從鎮子北邊迂迴,沒想到剛剛走出鎮子,就遭到遊擊隊的阻擊。


    李千山騎在馬上,望著東邊的李家莊園方向說:“叔,別怪侄兒啊,侄兒想來救倆,但是,張纘遊擊隊封鎖了福寧鎮,不許我出去,倆就自個兒救自個兒吧。”


    李家莊園方向的槍聲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便平靜下來。


    因為天冷,大家都偎在家裏向火呢,李家莊園方向的槍聲並沒引起福寧鎮居民多大的恐慌。


    李仲階的馬車剛剛向福寧鎮方向走了一截,就聽見福寧鎮方向響起連續不斷的槍聲,他趕忙對車夫說:“遊擊隊已經封鎖了去福寧鎮的路,我們去宜昌吧。”


    車廂內,李家老太太數落兒子道:“叫你不跟這幫窮鬼結怨,你偏不聽,這下好了,我們的日子,從此不得安生了。”


    李仲階的堂客也數落他:“糧食和錢財被抄走就抄走得了,我們不是還有銀票嗎?再說,我們還有田,你跟他們較勁,他們就不讓你好好過日子,這下好了,好好的莊園,我們都住不成了,搞得像一群逃難的,被趕得到處跑,連叫花子都不如。”


    李仲階瞪他堂客一眼:“你給我閉嘴,這個仇,老子早晚要找他們報!”


    眼看到了半夜,喜鵲嶺方向的鬼子也沒有什麽動靜,福寧鎮上的治安大隊騷動了一陣子,再也不敢出來,胡遠明和張大叔便把人全部撤迴,跟張纘和李直平會合。


    日本鬼子和治安大隊沒來搗亂,李仲階的狐朋狗友胡梅三卻帶人增援李仲階來了。原來,張纘的遊擊隊第一次攻打李仲階之後,李仲階和胡梅三就約定,以後,誰家遭到攻擊,一定要互相支援。這兩家莊園離得不遠,一個是福寧區的大戶,一個是問安寺的大戶,除了護院的家丁,兩家都養著一幫閑漢,這幫閑漢,其實就是一群土匪,他們自己則說是保安團,兩家在當地都很有影響。


    因為是突襲,李仲階沒法跟自己的保安團取得聯係,既然沒得到命令,李仲階的保安團也不敢貿然行動。


    當胡梅三率領幾十個家丁和保安團氣勢洶洶地朝李家莊園撲來時,才走到龍興寺附近,就遭到譚英率領的遊擊隊伏擊,譚英中隊的三挺機關槍一起嗒嗒地響起來,把跑在前頭的保安團撂倒一大片。


    胡梅三大叫一聲:“不好,有埋伏,撤——”


    胡梅三喊著撤,早就拉過馬韁繩,一群嘍羅緊緊跟在胡梅三馬屁股後邊,跑得比馬還快,胡梅三的馬被嘍羅們攔著,急得揚起前蹄噅兒噅兒直叫。


    胡梅三用馬鞭使勁地抽打簇擁在身邊的家丁和保安團,抽了好幾下,馬前才閃開一條路。


    馬車上,李仲階的婆娘還在責怪個不停:“你不是說,一有人攻打我們,胡梅三就會支援我們嗎?今天,怎麽沒見胡梅三來幫你?”


    李仲階不耐煩地反問:“你怎麽知道胡梅三沒派人支援?”


    李仲階的婆娘問:“胡梅三的人呢?他的人在哪裏?拉一個給我看看?他喝起酒來倒是挺積極的,隻要你一邀,他就帶著一大幫兄弟跑來了,我們的酒白給豬喝了。”


    李仲階生氣地說:“你這婆娘,真是頭發長,見識短!”


    婆娘反唇相譏:“你頭發不長見識長,可一有危險,也隻能夾起尾巴,溜之乎也。”


    李仲階想了想,才說:“張纘攻打我們碉樓時,我聽到龍興寺方向響起槍聲,一定是胡梅三的隊伍跟張纘遊擊隊打起來了。”


    婆娘繼續嗆李仲階:“你想得多美喲,大冷的天,胡梅三會跑來幫你!我怕胡梅三連火塘屋都沒出,還跑來跟張纘遊擊隊交火?”


    這一迴,李仲階的婆娘還真的冤枉了胡梅三,就在李仲階的婆娘奚落李仲階的時候,縮迴莊園的胡梅三仰天一聲長歎:“伯階兄啊,別怪我無情,實在是張纘遊擊隊的火力太猛了,我這幾十個人,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胡梅三的軍師說了一句文縐縐的話:“張纘吃日本兵,一吃就是一個中隊,我們這幾十人,還不是以卵擊石?”


    李仲階和胡梅三,一個夾著尾巴逃跑,一個援助未果,隻落得歎息的份兒。沒想到,張纘的兩路人馬,因為沒撈到仗打,也在那裏一個勁兒地抱怨。


    一見到張纘,張大叔就說:“一開始我就覺得,日本鬼子不可能出兵李家莊園,福寧鎮的鬼子不會出動,喜鵲嶺的鬼子更不會出動,區區一個李仲階,他們怎麽會出兵呢?害得我空跑一趟。”


    張纘安慰張大叔,說:“您怎麽是空跑呢?要是沒有您帶人埋伏在分江縣和宜昌縣交界處,我們怎麽敢放手打李仲階呢?”


    胡遠明說:“這個李千山,在直溪河被打怕了,我看,他帶的治安大隊,根本就沒想衝出來。他要是衝出來就好了,我們又可痛痛快快地揍他一下。”


    猴娃在一旁高興得不得了:“嘿,現在,我可以迴直溪河去睡個安穩覺了。”


    胡遠明撇了一下嘴巴:“還迴什麽直溪河呀,李仲階家為我們準備的宵夜,你不想吃嗎?不吃白不吃!”


    張纘說:“好吧,各中隊派出警戒哨,我們就在李家莊園好好享受一下富人的夜宵。”


    張纘本打算帶領遊擊隊在李家莊園好好地享受一番,陳桂花卻不高興了,她嘴巴一噘,斜了一眼張纘,說:“張隊,你忘記了嗎,趙大姑家就在附近呢,你就不想到她家去看看?”


    猴娃跟著起哄:“是呀,大姑姐家房子那麽寬敞,你幹嗎跟我們擠在一起?”


    張纘一巴掌拍在猴娃肩上:“你嫌李家莊園擠,幹脆跟我們一起去趙家屋場吧,也湊個熱鬧。”


    猴娃往後一退:“我才不跟你們當火把呢,照亮了你們,我自己成了一根黑糊糊的燒火棍。”


    張纘帶著陳桂花走進趙大姑家,陳桂花點亮堂屋裏的煤油吊燈,燈光映著堂屋正中的神龕,神龕下橫著一張古舊的香案,香案上擺放著趙大叔和趙大嬸的牌位。


    上個月趙叔遇難後,張纘曾經帶著陳桂花為趙叔辦過後事。陳桂花家住在柴家咀附近,離趙家本來不遠,趙大姑在家時,她們倆就熟識,兩人還經常在一起玩。四年前,趙大姑跟張纘去了湖南武岡,陳桂花還經常去趙叔家,幫趙叔做家務洗被子呢。趙叔遇難後,陳桂花便以孝女的身份前去行祭拜之禮,要不是這種關係,陳桂花怎麽會埋怨張纘不來祭拜趙叔呢。


    陳桂花把點燃的三炷香插在香爐裏,在趙叔靈牌前磕了三個頭,接著,在香案下的瓦盆裏燒起紙錢來,霎時,草紙燃燒產生的煙霧和香案上嫋嫋的青煙融合在一起,在堂屋裏彌漫。陳桂花喃喃地說:“大叔,您的仇,我們已經報了一半,您放心吧,要不了多久,我們一定把李仲階沉到瑪瑙河裏去。”


    這時,張纘也去點燃三炷香,燒了一遝紙錢,他跪在香案下禱告:“趙叔我知道,冤有頭,債有主,誰殺害您,我們就向誰討還血債。”張纘把頭伏在地上,許久不起來,陳桂花也陪著張纘把頭伏在地上。


    突然,張纘抬起頭來,說:“大嬸,我更記得,您是被日軍飛機炸死的,都怨小鬼子,他們要是不侵略中國,趙大姑就不會讀不成書;他們要是不侵略中國,大嬸您就不會被他們的飛機炸死;他們要是不侵略中國,我們這一帶,就不會聚起這麽多土匪強盜,這些仇,我們都得記在日本鬼子頭上,他們才是真正的冤家和債主!”


    陳桂花把趙家認真收拾了一下,畢竟,李仲階再次被趕跑,也算告慰了趙叔。陳桂花在每間屋裏都點上燈,屋子裏頓時增添了些生氣。


    這時,陳桂花把張纘帶到書房裏,燒開一壺茶,在茶幾上擺上幾碟點心。陳桂花說:“張纘哥,”跟張纘單獨在一起時,桂花喜歡叫張纘“哥”,這時候她問張纘,“我們這樣,算不算告慰逝者?”


    張纘嗔怪道:“李仲階跑掉啦,你拿什麽告慰?”


    陳桂花不同意張纘的說法:“李仲階不是被我們打跑了嗎?”


    張纘說:“李仲階是被我們打跑的,但是你記住,李仲階把趙叔沉了潭。”


    “這筆帳,”陳桂花咬牙說,“我們遲早要找李仲階清算!”


    張纘臉上有了一絲兒笑容,他說:“你好像比我還有信心呢。”


    “哼,”陳桂花有點不高興了,“我這僅僅是信心嗎?是決心!你知道的,我是趙叔的義女,大姑姐跟你去湖南後,我一直在照顧大叔的生活。哪像你,初戀,初戀甩掉了,二戀才走沒幾天,就有了三戀……”


    張纘正色道:“別人可以這麽說我,你不能這樣說啊!”


    陳桂花假裝不解地看著張纘。


    張纘說:“第一,我從來沒有甩掉初戀,而是初戀有了更喜歡的人;失去二戀,我心裏還在滴血,你卻當了幫兇,夥同我爹逼我就範,你還好意思說?”


    “照你這麽說,”陳桂花把嘴巴一噘,“跟我這個‘三戀’,你是極不情願的,你是不是也想隨時甩掉我呀?”


    張纘連忙申辯:“我沒這個意思,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陳桂花緊逼張纘。


    張纘說:“我沒有不喜歡你的意思,我是說,接納你,顯得太倉促。”


    陳桂花嘿嘿一笑:“誰叫你那麽孝順呢?你要不是個孝子,完全可以不答應爹的呀。”


    張纘把臉一沉:“越說越沒譜了,我真的沒有不喜歡你的意思。”


    “哼哼,”陳桂花撒嬌一般地說,“現在不喜歡也晚嘍,我告訴你,某些人想甩,也甩不掉的,我會像一塊融化的‘打把糖’,緊緊粘在你身上,一輩子不離不棄。”


    張纘終於按捺不住,他摟住陳桂花,忘情地說:“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我怎麽舍得甩掉呢?”


    陳桂花說:“你應該感謝趙叔。當年,要不是趙叔同意大姑姐去湖南,現在,我就不可能被你摟在懷裏。”


    張纘被陳桂花的邏輯逗笑了,他說:“要感謝趙叔的人是你呀,怎麽成了我?”


    陳桂花緊緊摟著張纘的脖子,還伸出一隻巴掌壓住張纘的嘴巴:“什麽都別說了,明天,我們給趙叔去上墳吧。”


    張纘說:“好的,明天,我們趕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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