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叔帶領他的中隊插到直溪河東,正遇到易家青帶領人馬結束在劉家屋場的屠殺,向另一個遊擊隊員的屋場前進。易家青沒料到張纘遊擊隊來得這麽快,當張大叔的中隊朝易家青帶領的治安隊員打響第一槍的時候,易家青還以為是治安隊員貿然開槍,便嗬斥道:“還沒到地方呢,開什麽槍……”


    易家青的話還沒說完,一排機槍子彈嗖嗖地打過來。


    有治安隊員喊:“不好,遊擊隊打過來了!”


    易家青說:“狗屁,遊擊隊早就被皇軍滅掉了。”


    一陣排子槍打過來,緊跟著排子槍,遊擊隊員大聲地喊道:“易家青,把你的狗頭留下來!”易家青這才明白,遊擊隊真的打過來了,他趕緊發布命令:“不要慌,他們沒有多少人,給我頂住!”


    有梯野中隊被殲滅在前,又有李仲階被抄家的恐怖在後,幾乎所有的治安隊員都害怕張纘遊擊隊,一聽見遊擊隊叫喊,全都慌了,一慌,便紛紛往後退,易家青的命令根本不起作用。黑暗中,易家青不知道遊擊隊來了多少人,見自己的隊伍亂了套,才連忙更改命令:“大家向河西靠攏,不要慌,趕緊向河西靠攏!”一聽見易家青更改命令,治安隊員全都不要命似地朝直溪河西邊跑。


    見易家青要逃跑,張大叔馬上命令遊擊隊員從後麵包抄,子彈嗚嗚地朝治安隊員背後飛去,稍稍落後點的,便被遊擊隊的弓箭射中,那些跑得慢的,一旦落到遊擊隊員手裏,先是一頓老拳,接著是一頓腳踢,那些不禁打的,遊擊隊員的拳腳還沒到呢,早就嚇得癱倒在地。


    一個班的治安隊員緊緊跟在易家青身後向直溪河西邊撤退,這是易家青貼身的警衛班,雖說是班級建製,卻有一二十個兵,這些兵,都是易家青從治安大隊一個個精挑細選出來的,個個武藝高強,配備著一色的自動武器。平時一有空,易家青就親自到警衛班督促訓練,為的是緊急情況下有個策應,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當張大叔的遊擊隊員在後麵緊緊追趕時,其他治安隊員早就像一盤散沙,隻有這個警衛班,像一堵移動的牆,緊緊罩在易家青周圍。


    夾在張大叔隊伍中的張幺妹注意到了這堵“鐵牆”,她斷定,這堵“鐵牆”圍住的,一定是個大人物,便一直尾隨著這堵“鐵牆”,尋找著攻進牆內的時機。


    這時候,張大叔也注意到這堵“鐵牆”,他猜想,易家青一定被圍在這堵“鐵牆”裏,就令手下的弓箭手朝“鐵牆”射出一排利箭,利箭所到之處,“鐵牆”上倒下兩個治安隊員,“鐵牆”尾部頓時被撕開一道口子,張幺妹一見“鐵牆”撕開的口子,馬上衝進“鐵牆”的缺口。


    易家青的警衛班看見“鐵牆”缺口裏衝進一個遊擊隊員,兩邊的警衛立刻朝缺口靠攏,企圖堵住缺口。張幺妹知道他們一定會來堵缺口,在他們還沒來得及合圍之前,伸出兩手,一手拽住“鐵牆”缺口邊上的一個警衛,稍一用力,就把警衛拽倒在地。


    張幺妹決不戀戰,趁兩個警衛倒地的機會跳出“鐵牆”。


    十幾個警衛見遊擊隊員闖進他們的“鐵牆”,十分惱怒,又見闖進來的遊擊隊員輕易地跳出“牆”,覺得受到嚴重挑釁,一起追趕跳到“牆”外的遊擊隊員。張幺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且戰且退,隻要有一個警衛接近她,她就虛晃幾下,再拽住警衛的胳膊順勢一帶,把警衛拽倒在地。一連拽倒幾個警衛之後,張幺妹看見,先前被“鐵牆”圍住的那人獨自一人騎在馬上,像在觀戰一般,前進不是,後退也不是。張幺妹並不知道,騎在馬上的指揮官就是易家青,隻猜到這人是個指揮官,便撇下警衛,在殘破的“鐵牆”外麵繞了半個圈,逼近騎馬的治安大隊指揮官。


    十幾個警衛一見,急了,一返身,又形成一堵牆,把他們的指揮官和張幺妹一起圍在牆內。張幺妹正要對敵指揮官下手,無奈警衛合圍得太快,她隻得再次突出重圍。這次,張幺妹選擇了“鐵牆”的前部,她想,“鐵牆”前部剛剛合攏,應該還合得不牢,誰知她衝了幾次,也沒衝出一個缺口。好個張幺妹,縱身一躍,跳到指揮官馬背上,一隻胳膊箍住馬上的指揮官,一隻手帶了一下馬韁繩,再用馬靴磕了一下馬肚子,那匹馬受了驚,兩隻前蹄向上一抬,噅兒噅兒一陣嘶叫,當兩隻前蹄剛落下地,就發瘋似的朝“鐵牆”外衝去。


    易家青的警衛再有本事,也攔不住他們長官奔跑著的馬啊,何況,一個遊擊隊員跳上馬背,正挾持著他們的指揮官,當馬衝向他們時,他們本能地閃開一個缺口。


    易家青的戰馬衝出“鐵牆”,十幾個警衛緊隨其後。張幺妹靈機一動,抱住敵人的指揮官往馬下一滾,戰馬又豎起前蹄,噅兒噅兒狂叫起來。


    後麵的警衛怕馬蹄踩著了他們的指揮官,有人大聲喊:“大隊長——大隊長——”


    張幺妹一聽,她抱著的指揮官居然是福寧區治安大隊的大隊長易家青,立刻翻過身來,騎在易家青腰裏,接著,兩隻拳頭啪啪啪啪地朝易家青臉上砸去。


    易家青的警衛蜂擁而來,眨眼間圍上來,張幺妹不敢戀戰,從易家青身上一躍而起飛上馬背,兩腿一夾,那匹馬便飛一樣向前奔去。


    易家青從地上爬起來,指著遠去的馬瘋狂地叫道:“開槍呀,快開槍呀!”


    立刻,十幾支自動武器嗒嗒嗒嗒地狂叫起來,密集的子彈射向飛奔的馬,先把馬打翻,接著,張幺妹也被打成一團肉醬。


    解決掉張幺妹之後,易家青的警衛再次形成一堵“鐵牆”,挾裹著易家青繼續奔逃。治安大隊在前麵狂逃,張大叔率領的遊擊中隊在後麵窮追不舍。易家青的隊伍逃到河邊,幸好是初春,河水很淺,易家青的治安大隊便淌水過河,一百多號人把個直溪河水踏得嘩啦啦亂響。


    易家青的隊伍還沒有完全從河裏爬上岸,李直平的遊擊中隊已經趕到,又是一陣快槍,一陣箭雨,一頓老拳,打得易家青的治安隊員哭爹叫娘,屁滾尿流。


    易家青的治安大隊過河時,張大叔不再緊緊追趕,而是率領第三遊擊中隊,沿著直溪河南邊的河堤向西奔跑一陣,才悄悄渡到北岸。張大叔的遊擊中隊剛在直溪河北岸站住腳,易家青的隊伍就沿著直溪河北岸潰逃過來。這時候,易家青的隊伍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再遭到張大叔遊擊中隊的伏擊,那種恐慌像瘟疫一般蔓延開來,一部分人向北逃到田野上,再穿過田野,逃進樹林裏,一部分人則慌不擇路重新返迴河裏,先前退到河裏的治安隊員被後麵湧過來的治安隊員一擠壓,許多人倒在河水裏,棉衣棉褲沾了水,再也跑不動,被張大叔率領的遊擊隊員逮個正著。


    易家青率領眾人,沿著直溪河一陣狂奔,聽見後麵槍聲不斷,前麵也傳來槍聲,他判斷,前麵的槍聲一定是張纘遊擊隊在攔截李千山,自己如果趕上去,會遭到遊擊隊夾擊,便舍棄直溪河堤的平坦大路,越過田野,鑽進了樹林裏。


    李直平率人尾隨易家青追了一程,見易家青大部人馬鑽進樹林,李直平想,易家青的人多,也不再窮追,改而循著槍聲去增援胡遠明。張大叔看見李直平率人去追易家青,立即收住人馬,先把跑到直溪河裏的治安隊員收拾了,再沿著直溪河岸,向西去增援胡遠明。


    李千山一旦逃跑到田野上,因為弄丟了馬,胡遠明再也弄不清李千山的去向,隻好迴過頭來收拾李千山的敗兵。胡遠明記住張纘的規矩,不過,他到底忍不住,心裏說:我不要他們性命,總得讓他們長點記性吧?於是,不管是用刀還是用槍,他不刻意去動治安隊的致命處,那“紀念”,總要留一點的,所以,胡遠明所到之處,治安隊員一片哀號,不是傷了胳膊,就是傷了大腿,不是傷了額頭,就是傷了下巴。胡遠明一想到他的爹和兩個弟弟都被李千山殺害,砍出去的大刀,就再也沒有個準頭。那一頓殺呀,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當三個中隊在直溪河下遊會合的時候,直溪河兩岸的槍聲已經漸漸稀落,易家青的人馬和李千山率領的人馬眼看著要逃出直溪河,拐向通往福寧鎮的大道,不料又陷入譚英布設的地雷陣。譚英的地雷專門在治安大隊隊伍的空隙間爆炸,傷人雖然不多,可是,治安隊員剛從地雷陣中逃出來,迎接在地雷陣外的譚英中隊又是機關槍,又是排槍的,打得易家青和李千山的治安隊員全都嚇破了膽。那一刻,易家青和李千山的治安隊員隻恨爹媽沒給他們多生兩條腿,要不是張纘下令停止追擊,那些治安隊員,絕沒有不受傷能迴到福寧鎮的。


    看著敵人遠去,譚英的遊擊隊員咕噥道:“打得正過癮,為什麽不乘勝追擊呢?”


    張纘說:“要是全殲了,誰為我們做宣傳呢?讓他們帶著傷迴去,一輩子成殘疾,遠比打死幾個黃皮狗影響大!這些治安隊員雖然還活著,但是他們傷的傷,殘的殘,那種散布在隊伍裏的恐怖情緒,足以讓他們膽寒一輩子,我看誰還敢輕易進犯玖華鄉,我看誰還敢覬覦直溪河?”


    聽張纘這樣一說,大家心裏頓時豁然開朗。


    當大家打掃完戰場正要收兵迴營的時候,張纘突然問:“怎麽沒看見張幺妹?誰看見張幺妹了?”


    張纘的驚問把幾個人嚇出一身冷汗。


    李直平說:“張隊,你朝前跑時,我看見,幺妹跟著你跑了幾步,就停下來了。”


    張大叔說:“混戰的時候,我在人堆裏看見過幺妹子,當時情況緊急,我隻顧對付麵前的敵人,沒去管她。”


    張纘焦急地說:“我也喊過她的,叫她不要參加肉搏戰,看來,她還是去了。”


    李直平把手朝隊員們一揮:“還傻站在這裏幹什麽?還不趕快去找張幺妹!”


    四個中隊的人按照剛才作戰的線路一路返迴去找,沒多久,在直溪河邊發現了易家青那匹被打成篩子的馬,緊接著在馬的屍體旁邊不遠處看見同樣被打成一團肉醬的張幺妹,張纘立刻變成一根呆立的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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