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午,我們幾人終於住進了縣城裏最好的一家醫院,病房是許天彪辦理的,給我們每人都開了單間,我和吳雙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傷口後,就各自迴病房開始了輸液,其中田夏傷的最重,我差點都認不出來——這小子左右臉腫的像含了兩個大包子,身上的衣服被血浸紅了大片,身體蜷縮,咳嗽不止,小臂和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青腫,腦門上還有兩個慘不忍睹的大血泡,即便被打成這德行,也沒有逃跑,這小子第一次讓我打心底裏佩服了一迴……


    一切安排妥當後,隻是受了些驚嚇的許之遙才去醫院外麵給我們買飯,一整天都滴米未進,大家都餓壞了。


    看著懸在頭頂吊瓶中的藥水一滴滴落入滴壺,我竟泛起了一股說不上來的倦意,我確實有點累了,這幾天根本沒睡過好覺,讓我嚴重的睡眠不足,再加上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吳雙,吳奶奶、吳爸、許之遙、許天彪,包括田夏和寸頭男,幾張臉走馬燈似的閃過我的腦海,隻覺得一陣頭暈腦脹……(當然了,也可能是因為被打導致的。)


    病房燈光揮灑在房間各處,暖白色調說不上來的催眠,我另一隻墊在枕頭上支撐著腦袋的手肘逐漸失去力氣,眼皮越來越重,已經完全不曉得電視機裏在播放些什麽節目了,下一秒,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


    不知睡了多久,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我無情吵醒,一看牆上的時鍾,原來才過了十幾分鍾,依舊在現實與夢境之間遊離的我支撐著坐了起來,嘴裏的“進”字還沒等說出口,門就已經被推開了。


    “小夥,感覺咋樣了?沒像你那哥們一樣尿血吧?!”


    來人正是大嗓門的許天彪,明明是在醫院這種地方,他嘴上居然正大光明的叼著一支香煙。


    我訕笑道:“還行,沒田夏傷的那麽重。”


    “重點也沒啥事,你們年輕人恢複的快,在我年輕那會兒這都算是輕傷,”我絲毫沒有質疑許天彪的話,不知他是嫌熱還是故意顯擺,說話間便將身上的外套脫了,僅是兩條手臂上就有大大小小數道數不清的傷疤,他話鋒一轉道:“不過光有狠勁兒不動腦子可不行,今天這是我去了,要是我沒去你們幾個不得都擱那啊?”


    “叔你教訓的是。”


    許天彪拍著我肩膀笑了笑,力道有些大,又正好碰的是我傷口處,哥們疼的險些叫出聲,但看見他下一秒又恢複嚴肅的那張黑臉,我還是咬牙忍住了。


    “以後這種事我不希望再發生了,你自己怎麽作怎麽耍我不管著,但你不能讓我閨女摻和進來,你知道一個男人最失敗的事是什麽嗎?就是讓女人陪他一起陷入危險!”


    他終於開始步入正題了……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許天彪又呲牙笑了,悠哉悠哉的吸吐了一口煙霧,笑道:“小子,你跟我閨女現在發展到什麽程度了?”


    哥們不禁打了冷戰,他那充滿了內容的微笑和突然轉變的稱謂,讓人不寒而栗。


    “你誤會了,我們隻是朋友關係。”


    許天彪臉色變了變,低沉著聲音,道:“小子,你騙不了我,我看的出來我閨女喜歡你,男人可要敢作敢當,我也不可能一輩子都不讓她談戀愛不是?”


    “叔,我說的就是實話,我倆僅僅就是朋友關係,”想了想,我又糾正了他邏輯上的錯誤,“先不說許之遙喜歡我隻是你的猜測,假設,假設啊,她真的喜歡我,那我也沒有理由必須喜歡她不是嗎?”


    “嘿——”許天彪頓時急眼了,猛然暴起一股肅殺之氣,“媽的,給你臉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我閨女能看上你那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你居然敢說不喜歡我閨女?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好家夥,這貨的情緒轉變也太快了,看來許之遙翻臉如翻書的個性就是隨他!


    哥們硬著頭皮,道:“叔,你閨女是個特別優秀的好女孩,作為朋友,我當然很欣賞,但我對她從未產生過男女之情,你也應該懂吧,喜不喜歡這種事是要憑感覺的……”


    “放屁!”許天彪將大半支香煙丟在地上,用鞋尖撚滅,然後瞪著那一對兇狠的大眼珠子道:“愛情就是他媽的見色起意,是,我長的又黑又矮形象不怎麽樣,可我閨女長相隨的是她媽,不是我自誇,一千個人裏都挑不出一個能比我閨女長的好看的人來,再加上我們家裏的條件,你接觸我閨女那麽久想必也應該有所了解了吧?我就不信你麵對這麽一個長的漂亮家裏有錢又喜歡你的女孩能把持著住!”


    捫心自問,我真的對許之遙一點想法都沒有嗎?事到如今,我自己說完全沒有都覺得是在扯淡……


    我想了想,選擇了一個狡猾的迴答方式,不答反問道:“叔,你說愛情是見色起意,那你的意思是許之遙之所以喜歡我是看上我的“色”了?還是說她看上了我根本稱不上財富的財富?”


    許天彪見我還有膽量反駁,火氣更大了,“誰知道那丫頭看上你什麽了?簡直是鬼迷心竅!”


    我乘勝追擊,“所以說嘛,愛情這東西是不講道理的,與外貌與財富無關。”


    許天彪怒極反笑,又從兜裏抽出一支煙點上,深吸一口,緊繃的表情也跟著緩解了不少,甚至連語氣都放緩了幾分,“剛認識她媽那會兒,我也是一無所有,要長相沒長相,要票子沒票子,人家呢,是老師,家裏是正兒八經的書香門第,可她媽還是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就跟了我,跟我遭了不少罪,這罪一受就是小十年……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女人太傻,她有時候不會在意你的長相,甚至不會在意你有錢沒錢,可能僅僅是因為某件小事感動了她,或者僅僅是因為一個契機,她就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你,我閨女就和她媽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許天彪這個表麵上看去大大咧咧的糙漢子能有這般細膩的心思著實令人意想不到,更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有這麽一段偶像劇一般的過往。


    “小子,來一根不?”


    我點點頭,接過許天彪遞來的香煙,見我找不到打火機,他又一次把手伸向口袋,但這一次摸出來的既不是煙也不是打火機,而是一把黑漆漆的手槍!而且槍口正對著我的腦門!


    我這是第一次被人用槍指著,如果非要形容是什麽感受,可能除了恐懼更多的還是無力吧,因為自己能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生命隨時可能會被麵前這個鐵疙瘩輕而易舉的奪走。


    “叔…你這是…?”


    “閉嘴,我沒讓你說話你就眯著,我問你答,”許天彪左手舉著槍,右手夾著煙,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的臉,嫉妒和憤怒像是熊熊火焰不停炙烤著我的麵皮,“我剛說我閨女和她媽年輕時一樣,沒錯,她娘倆一樣的漂亮,一樣的叛逆,一樣的聰明,卻也是一樣的傻,但你不像年輕時的我,更別提能超越我,你沒有我的狠辣,沒有我的頭腦,更沒有我的專一,你甚至都不敢當著我的麵承認喜歡我閨女,小王八蛋,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永遠從我閨女身邊離開,二,我幫你永遠的離開,說吧,你選哪個?”


    一瞬間,我的恐懼全都消失了,我感覺自己偽裝的皮全都被許天彪扯了下來,皮下的,是一種名為自尊的東西。


    我用手握住槍口,淡淡道:“你開槍吧。”


    “你真以為我不敢?!”


    “你敢,我相信你敢。”


    許天彪氣的渾身直哆嗦,吼道:“你寧願死也不肯從我閨女身邊消失是吧?!”


    “對,因為我喜歡她。”


    說完這句話我自己都愣了,也可以說是,話一出口,我才猛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被諸多因素折騰的神經疲憊的我鬼使神差順著許天彪的話給予了肯定的迴答,緊接著巨大的恐慌加上自我懷疑襲過之後,我竟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輕鬆,然後便視死如歸的閉上了眼睛。


    結果槍沒響,門卻響了。


    門外站著兩個人,我不知道她倆是從什麽時候站在那的,一個是滿眼熱淚衝上來撲抱我的許之遙,另一個則是帶著移動輸液支架的吳雙。


    人總是在渴望得到的時候又害怕失去,然而大多數人都明確知道自己渴望得到的是什麽,害怕失去的又是什麽,可這一瞬間,我不明白自己得到了什麽,隻感覺自己一定失去了什麽。


    許之遙的擁抱失去了分量,變得那麽不真實,可吳雙的凝視和我眼神躲避卻被越放越大,變得越來越真實。


    吳雙的表情很微妙,讓人看不出悲喜,她衝我微微一笑,然後慢慢轉身消失在我的視野,走向了另一間病房。


    她的反應就是給我的答案,我不喜歡這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意料之外的是我並不痛苦,或許是因為我早就意識到了自己和她永遠不會在一起,心早就在那晚和田夏的對話中麻痹,但是為什麽?為什麽自己麻痹的心髒在隱隱作痛,這痛,還來的如此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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