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猜不出剛才伶舟樾說的那些話有幾分假,又有幾分真。


    “你在這安心繼續住就行。”


    聽到李廷鶴冷漠的聲音,顫栗不止的千山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身子也放鬆些許。


    “至於你,跟本王走。”


    伶舟樾:“……”裝,死裝。


    她跟在幾人身後,到李廷鶴的院子。


    一路上,李廷鶴臉黑如鍋底,屏退其他人後,他還沒興師問罪,伶舟樾已經迫不及待開口。


    “王爺,要不然你去做皇上吧。”


    伶舟樾喝著茶,眼神一瞬不瞬盯著他,像是在打趣他一般。


    之前這還是他的提議,當時被她反駁。


    噢,當時她說的是,她不想當皇後。


    “不做。”


    伶舟樾可惜搖搖頭:“要是你願意做,我還想全力支持你。”


    李廷鶴已經知道她所謂的全力,估計就是躺著給他加油。


    她要是有那個上進的心,早就自己帶人推翻李家。


    “天太晚了,那就做會兒。”


    “嗯?還能做會兒?這麽隨便的嗎?”


    伶舟樾話音落下,才反應過來過來,在燈芯滅後飛快跑出臥室。


    李廷鶴在黑暗裏摸了個空。


    雖然早有預料,可心裏還是空了一塊。


    “你要是再去找千山,本王不介意打斷他的腿,讓他變成太監,一輩子隻能坐在輪椅上。”


    伶舟樾站在窗邊,歎息聲傳到他耳中。


    “你還真是心狠手辣,他幫你做事,你居然就因為這麽一點小事要毀了他,攝政王,我對你太失望了。”


    李廷鶴不以為意,重新點上燈芯。


    “你又不是現在才知道。”


    “你的心狠手辣我確實不是今天才知道,但你對自己人這麽狠心,我確實剛剛才知道。”


    李廷鶴再抬頭,窗邊的人已經沒了身影。


    洗漱完躺在床上。


    他閉著眼,卻怎麽也睡不著。


    “我對你太失望了。”


    伶舟樾這話像魔咒一樣,在他快睡著時,突然從他腦海中冒出。


    李廷鶴睜開雙眼,盯著黑暗中的一片虛無,心裏越想越煩。


    他知道他不怎麽好,在世人口中也沒什麽好名聲。


    他也沒想過要改變伶舟樾對他的看法。


    親耳從她口中聽到這話,他之前在心中做的所有防設,還是輕而易舉被擊潰。


    這該死的女人,他都說得那麽清楚了。


    她不認他就算了,盡搞他心態。


    她明明就很喜歡他這張臉和他的眼睛,可為什麽能狠得下心這麽對他?


    啊!


    好想殺人!


    ……


    第二天。


    李廷鶴頂著熊貓眼踏進宣政殿,雙眼布滿血絲,周身的低氣壓讓人不敢靠近。


    外麵太陽剛剛升起,殿內像是進入嚴冬。


    熱鬧的大殿上瞬間噤聲,所有人都不敢正眼看向李廷鶴。


    生怕對上眼,對方就會殺過來。


    他往殿上旁邊的太師椅上一坐,一躺,其他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微放迴肚子裏,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他不是重傷不能出門嗎?”


    “這看著更像是熬鷹熬的吧?”


    “依我看,他這是怕皇上把錢都收到國庫裏,急了才出來的。”


    李玄辭來時,看到太師椅上的李廷鶴,腳步一滯,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有些喘不過氣。


    他安插進攝政王府的人不是說他快不行了嗎?


    怎麽還能來上朝?


    活見鬼了。


    他很快恢複正常,走到龍椅旁坐下。


    朝會所有人開得戰戰兢兢,說話的人都控製音量,生怕龍椅上的那位聽不見,更怕擾了太師椅上的那位。


    “都沒其他事了?那就散朝吧。”


    顧忌到李廷鶴在假寐,其他人都不怎麽敢諫言。


    尹丞相這時站出來道。


    “皇上,延慶侯已經抵達邊境,接管江家軍,讓我們盡快把糧草送過去。


    即便是不打仗,那人和馬也是要吃東西的啊。”


    尹相這話戳到李玄辭的肺管子。


    之前他就說過,不必為邊境的那些人多費心思。


    不打仗,那麽多人,能吃多少?


    他偷偷看了眼旁邊的李廷鶴,正好看到他悠悠醒來。


    大殿上的文武百官都被嚇得埋下頭,握著笏板的手裏滿是冷汗。


    李廷鶴撐著側腦,眼中像是含著一層寒霧,不太清明,卻依舊很冷。


    “尹相說的這是什麽話?臨月國無故偷襲,這是打大順的臉。


    這筆賬不討迴來,你讓其他國怎麽想?”


    李廷鶴說這話時,目光已經望向李玄辭,仿佛這話不是說給尹丞相聽的。


    李玄辭被他冷佞的眼神盯著,仿佛被兇獸盯上一般,坐在位置上動彈不得。


    要不是身下有把椅子,隻怕他已經在李廷鶴這吃人的眼神下,嚇得腿軟癱倒在地。


    尹相也不急,一字一句道。


    “按照之前皇上的意思,國庫亟待充盈,實在顧不上邊境的將士。”


    “國庫空虛?本王怎麽好像聽說,皇上還在郊外的山上,建什麽行宮?那又是哪來的錢?”


    李玄辭被李廷鶴猩紅的雙眼盯得發虛,怎麽看李廷鶴都像個惡鬼。


    他強裝鎮定,勉強捋直了舌頭。


    “這不是……西南水患嗎?朕打算讓那些無處可去的災民遷過來,如此能讓他們短時間內有事做,也能有口飯吃。”


    “西南水患的地方離盛京城百裏之遙,你讓他們大老遠的過來給你修行宮,也不怕他們先累死在半路?”


    “……”


    “況且皇上已經派薑禦史去賑災,把災民遷過來,朝廷的賑災糧送給誰?”


    “……”


    李玄辭被懟得啞口無言,腦袋空空,像個傻子一樣坐在龍椅上。


    相較之下,神色自若,邏輯縝密的李廷鶴,更像應該坐在他身下位置上的人。


    “那……那行宮,朕不建了。”


    李玄辭的語氣明顯失落下去。


    他偷偷打量李廷鶴的臉色,生怕他有什麽不高興。


    下麵的文武百官,心中百感交集。


    他們死諫這麽多天,居然還沒李廷鶴說兩句話有用。


    而且這兩句話其中的意思,他們之前也不是沒說過。


    看來,更重要的,是看說這話的人誰是。


    人不對,誰說都沒用。


    李廷鶴威嚴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態,闔上雙眼,語態閑閑。


    “不用,皇上喜歡,那就建著,不過不能用國庫的錢,隻能用皇上自己的錢,畢竟這行宮,是建給皇上一人住的。”


    一股冷風從尾椎骨席卷而上,李玄辭背後冷汗涔涔,冷意直衝腦門。


    李廷鶴這話說的,怎麽好像有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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