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壇殘片撞上利線網頓時被切割成小塊。“啪”,利線網同時應聲而破。殘片小塊各自向前飛出,撞上另外幾條利線,又以同歸於盡之勢將利線截斷。數聲弦響之後,醉漢以蹲姿蓄力而躍起,在一人高的半空中,手腳並用撐住牆麵,定在小巷上方。

    魅坐在地上,揉了揉疼痛的手腕,看醉漢應著弦聲,如舞蹈般上下翻飛。驀地,醉漢的左肩連衣帶皮被削去了薄薄一塊。鮮血飛濺,塗抹牆麵。醉漢猙獰著臉,右手飛速地在左肩上點穴止血,迴頭對魅喊叫:“快跑!”

    原本,殺手道上有規矩,除非以方互是目標,不然絕不能插手別人的“行動”或“任務”。可這次,魅決定觸觸那個“密羅殺手”的楣頭。一個原因是看那個“守株待兔、無差別攻擊”式的殺手不順眼。有本事就一對一單挑,設個陷阱抓不該抓的,真讓人火大。在青壽山掉入陷阱被狐狸捉弄的事讓她“記憶猶新”。另一個原因,是對那醉漢有些許好感。醉漢其實沒醉,見她被困,“舍身相救”,遇了險還催她先走。即便醉漢是“密羅殺手”的目標,魅也一定要救下他。以往的她從來不會對“目標”網開一麵。

    魅想要站起來,雙手碰到地麵,觸到一手的積水。她靈機一動,也不起身了,對醉漢喊:“喂,閉上眼!”她將內力凝於雙手,掌心向上,屈指握拳,拳背觸地,猛然開拳,手指擊於地麵,內力在雙手十指彈地間激發。

    魅以十指作劍,以積水為潭,做“斬瀑”之勢。渾厚內力連貫四周水窪,瞬間將她周身十米內地麵上的水盡數激射入空。

    煙霧迷蒙。

    醉漢之所以被動,是因為敵在暗,而他在明。“密羅殺手”看得見目標,會將視覺做為主要感官,就算他能在失去視覺優勢的短時間內轉換主要感官,定無法像除視覺外所有感官都處於高度警覺的醉漢那樣靈敏。如果,醉漢真是高手,就應抓住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聽聲辨位,除掉對手。

    果然,“嚓”一聲,人的嗚咽聲傳來,而後是重物倒地之聲。

    魅施施然站起,揮了揮手掌。濃重的霧氣,像一簾厚重的紗幔被人輕柔掀開,留下一方清明。不遠處,醉漢被一個身著磚牆色緊身衣的人抱住,背朝天倒在地上。魅小心翼翼地避過那些或斷或鬆的利線,走到醉漢身旁,拿食指輕輕戳戳他。

    醉漢微微蠕動了一下,說:“小丫頭,幫我一下,幫我把這個人的手掰掰開。”

    已然死去的“密羅殺手”的手臂擁住醉漢,而且雙手十指交握。魅仔細看了看那殺手的雙手,他的十指上各戴著不知是何材質的指套,每個指套上都連著一條透明的細線,那細線交叉繞過醉漢的前胸,勒住醉漢的後頸,隻要醉漢硬掙出他的“懷抱”,那看似無害的線就會切下醉漢的頭顱。

    魅訕笑了一下,心想這個殺手的素質還挺高的嘛,到死了還不忘要殺掉目標。她小心地掰開殺手的雙臂,將醉漢放出了他的“致命擁抱”。

    醉漢不勝唏噓地坐在地上,撫著自己的後頸,說:“幸好,幸好,還在,還在。”

    魅笑著勾了勾嘴角,起身欲離開。醉漢出聲攔住她:“喂,小丫頭,上哪兒啊?”

    魅說:“還是先關心一下你自己吧。”她指了指醉漢左肩的傷。

    醉漢不以為意地看了看不再流血的傷口,從地上爬起來,說:“沒什麽大礙了。我叫洛潛麟,外號‘酒鬼’。小丫頭,你叫什麽啊?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啊?”

    “這不用你管吧。”魅摸了摸荷包,確定裏麵的銀子還在,說,“我要買藥去了,就此別過。”她轉身穿過小巷,往藥店奔去。

    酒鬼笑著歎口氣,跟隨魅而去。

    熱鬧的長街上,魅在藥店裏買到了止痛散,出了藥店,正欲迴客棧,一眼瞥見酒鬼捧著一隻酒壇在長街上與兩個夥計打扮的人玩“追逃遊戲”。魅訕笑了下,將止痛散收起、放妥,轉頭不理正衝她大唿小叫而來的酒鬼。在兩人相距十米左右時,酒鬼的後衣領已被兩個“追兵”中的一個牢牢攥住。

    醉漢大叫一聲:“丫頭,接住!”手中的酒壇向魅拋去。魅下意識地伸手一接。酒壇穩穩落入魅的臂彎中。

    糟了!這兩個字剛剛閃現在魅的頭腦中,那兩個嘶牙咧嘴的夥計,已衝到了她的眼前。

    “好!”魅閉上眼大叫一聲。長街上所有人都被這個小子小孝長相嬌媚的女孩子那驚人的大嗓門嚇了一跳。

    魅偷睜開一隻眼,瞅見所有人都怔愣地看著她,她突然睜大雙眼,鼓起一口氣,說:“這壇酒,我買了!”

    酒鬼嘿嘿笑著,一改逃跑時的健步如飛,像是喝醉般七倒八歪地走過來,右臂往魅肩頭一搭,倚靠著魅,指著那兩個追趕他的夥計,叫囂道:“我,我說了,會有人付,付帳的,還不信!”

    魅也不躲閃,任由酒鬼靠著,隻是瞥他一眼,問那兩個即將再次發火的夥計:“這酒要多少錢?”

    “二十文。”

    魅從荷包裏摸出二十個銅錢,交給一個夥計。

    那夥計接過錢,指著酒鬼的鼻子,兇惡地說:“下次再敢來偷酒,小心你的皮肉!”

    魅先酒鬼一步說:“放心,他絕對不會再去你們酒店了。”

    兩個夥計收了錢,罵罵咧咧地走了。

    魅冷著臉問酒鬼:“靠夠了沒?”

    酒鬼嘻嘻笑著,飛快地站正。

    魅將沉重的酒壇往酒鬼懷中一塞,伸出食指虛點了點,說:“我希望不要和你說第三次‘就此別邊’。”說完,想走開。

    酒鬼攔下她,笑道:“小丫頭,別急著走嘛。我現在沒錢,等我有錢了,我連本帶利還你。還你五兩銀子,怎麽樣?”他伸出手,張開五指,比在魅的眼前。

    魅揮開他的手,看看四周已然散去的看熱鬧的人群,壓低嗓音道:“不用你還錢了。我還不想為了二十個銅錢,而丟了性命!”這個酒鬼大叔絕對是個“麻煩超導體”!他身後可是跟過殺手的!

    酒鬼聽了魅的話,突然如嬰兒扁起嘴,淚水盈滿眼眶。

    魅驚得退了半步,說:“喂,大叔,你不會……”

    酒鬼帶著哭腔道:“小丫頭,你是不是嫌我?”

    是挺嫌的。可如果就這樣把話說出口,弄不好這位大叔真的當街開哭了也說不定。魅隻能向天翻了翻白眼,說:“我不是嫌你……”話沒說完,酒鬼一把拖過她,向前走去。

    酒鬼邊拖著魅,邊自言自語:“不嫌我就好。走,看你爹去。”

    嗯?我不記得和他提過有關於自己的事啊,他怎麽知道我有個爹?魅邊想邊被酒鬼死死地捉著向客棧拖去。

    長街對麵的酒樓二樓,沿街開窗的廂房裏,一個上半身隱在陰影裏的紅衣女子坐在一張撒了各色酒籌的酒桌前,對站在窗邊的紫衣男子說道:“怎麽樣,我說中了吧。那個孩子命中注定,是要成為‘天武者’的。”

    紫衣男子離開窗戶,坐到紅色女子對麵,舉起斟滿了美酒的酒杯,一口飲幹,說:“好吧,我認輸了。欠你的百斤珍珠,笠日會送到府上。”

    那女子吃吃地笑著,伸手拿過一隻酒籌,指尖的竇丹,鮮紅如血。她將酒籌握入手心,用力,酒籌粉碎。她問:“相爺,要不要再打個賭?”

    被稱為相爺的紫衣男子反問:“賭什麽?”

    女子吹盡手中粉末,說:“賭這亂世,在我有生之年不會來。”

    相爺略有驚色,道:“‘天武者’就要現世了,亂世還會遠嗎?”

    女子那染著竇丹的指尖輕輕點在相爺的唇邊,陰柔地說:“我和你賭一座豪宅。我贏了,你就送我一座陰宅。”

    “阿木……”相爺充滿愛意地呢喃。

    “我活的夠久了,齡。死,未嚐不是一個解脫。”

    相爺深深歎了口氣,將阿木放在唇邊的手指放入口中,輕輕齧咬,引得阿木嬌笑連連。

    客悅客棧,秋上房。

    魅在喂千止吃過止痛散後,無奈地坐在一邊,看酒鬼與千止“相談甚歡”。

    “洛兄,多謝你救了小女。”蒙著麵紗的千止半躺在床上,聽完酒鬼不太符合實際情況的“巷戰”陳述後,向酒鬼深深作揖。

    酒鬼哈哈笑著擺擺手,說:“客氣,客氣。”

    魅沒好氣地“切”了一聲,心想:你還真是不客氣,也不曉得到底是誰救了誰。

    酒鬼對千止豎起大拇指,說:“千兄,你家女兒小小年紀就厲害的很啊,我喜歡!”

    千止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魅則嗤笑道:“別!不勞大叔你喜歡!”

    千止擺出嚴父的樣子,對魅道:“魅兒,不得無禮。”

    酒鬼還是哈哈笑著擺擺手,說:“不礙,不礙。年輕人嘛。”

    我不小了!魅已在心裏將酒鬼的笑臉狠狠捏癟

    酒鬼對魅的怒意視而不見,依舊笑道:“千兄,你家女兒是個武學奇才啊,品性也不錯,不如拜我為師吧。”

    千止的眼角又開始抽搐。魅也坐不住了。可能這位酒鬼大叔是千止和魅見過的最能自說自話的人了。

    魅從椅子上跳起來,拖起坐在千止床邊的酒鬼,道:“我不會拜你為師的,大叔。快走吧,該上哪上哪。”她頗不耐煩地揮揮手。

    千止也不再管魅的失禮,隻希望酒鬼趕快離開。可如果酒鬼能這麽容易被打發,那他就不是酒鬼了。

    酒鬼掙開魅的鉗製,一屁股坐迴床邊,對千止道:“千兄,你家女兒如若拜我為師,有可能成為武林盟主哦。”

    魅的手突然掐住了酒鬼的脖根,並不用太大的力,雙眼如狐般眯起,道:“我和我爹,對什麽‘盟主’沒興趣。”

    酒鬼怕癢似的縮了縮脖子,嗬嗬笑道:“那不知,兩位對去往‘幻界’做個‘一日遊’可有興趣?”他不等千止與魅作出迴應,繼續道,“那幻界裏有參天的高樓、能到處跑的鐵盒子和飛在天上的鐵鳥。”

    魅愣了一下,聽酒鬼所述,這個幻界極有可能是現代。而他所說的高樓、鐵盒與鐵鳥,極有可能是摩天大廈、汽車和飛機。她放開酒鬼,問:“那幻界裏,是否還有能出人像的牆壁和能與人對話的小鐵盒子?”她問的是led廣告牌與手機。

    酒鬼略一思量,說:“大概,有的吧。”

    魅意味深長地微笑,對千止道:“爹,或許我已經找到了‘迴家’的路。”

    千止的雙眼如跌落深淵般晦暗不明。酒鬼好像不明白為何千止兩人如此表現,剛要詢問,便被魅問起:“大叔,我不會拜你為師,但我們能做朋友。還有,看在你欠我二十文錢和我救過你一命的份上……”酒鬼嘴邊的話被魅的雙手扯成了含糊的嗚咽聲,“帶我去幻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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