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無念塵也迴到了羅浮,迴到這個院子。


    剛落地第一眼,他就瞥見一臉呆滯的鏡流,此時還坐在那個椅子上,一動不動。


    抬頭看看時間,差不多已經是正午。


    這就意味著,這姑娘從早上坐到現在就沒動過。


    那小子人呢?不會是跟列車跑了吧!


    他迴來的時候,羅浮外停靠的列車已經消失,駛向了無名客們的下一站。


    (跑就跑吧,不想跟自己幹,就隨他去。)


    無念塵對歸塵的感情,也是很複雜的。


    他是自己靈魂剝離出去的一片人格,一個善良,溫柔,單純的人格。


    本來,他想直接清理掉,可在歸塵身上,他看到了,最初自己的樣子。


    或許每個人格最開始,都是自己最初的樣子,隻可惜沒人糾正。


    ......


    路過鏡流身邊,無念塵停下腳步,低頭看向這位姑娘。


    她就像一朵碎掉的花朵,沾滿汙垢,隻剩枝幹立在原地。


    俯身張開嘴,他蓄力吹動一口氣,浮動鏡流的發絲。


    “坐多久了?


    幹坐著,可不是個事情。”


    “嗯?”鏡流有些懵,有些不知所措。


    她剛反應過來,腦袋不太清醒,她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歸塵,還是無念塵。


    一樣的容顏,一樣的發色,就連關心人的語氣都一樣。


    那雙赤紅色的雙眸中,此刻她看不出別的情緒,隻能看到那一閃而過的關心。


    可惜,在看到那身衣服後,鏡流知道,剛才關心她的,是無念塵。


    為什麽?


    為什麽給了自己絕望,給了自己無法逾越的山溝,反過來卻要關心自己?


    為什麽?


    鏡流想不明白,她無法理解無念塵,就像無念塵無法理解,明明虛無之外的人,生活的如此美好,卻要紛爭,戰亂一樣。


    見鏡流不答,無念塵緩慢湊近她的側臉,伸出舌頭,舔了舔她臉上豐饒民幹涸的血漬。


    “豐饒民的血還真是不一樣。”


    被無念塵這麽一擾,鏡流徹底,徹底不知該幹什麽。


    肌膚,依稀能感受到,那份濕潤感,很癢。


    一千八百年,還是一千七百年,何人敢這麽對她。


    就像年少時,看一些情感小說那樣,心煩意亂。


    正當她思緒混亂時,無念塵走了,進入了歸塵先前走進的房間。


    庭院內,又隻剩下了鏡流一個人。


    ......


    踏入房間內,無念塵看到放在沙發上,脫下的衣服,還有一杯沒拆封的星芋啵啵。


    “沒跑,我還以為,你這裏已經浪跡天涯去了。”


    拿起星芋啵啵,無念塵插入吸管,吮吸一口。


    他知道,歸塵不喜歡這個味道,而自己喜歡。


    繼續往裏走,無念塵就看到,歸塵赤裸躺在浴缸中,已經睡死過去。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無念塵看向窗外,這裏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鏡流。


    她還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將奶茶放到一邊,無念塵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一片一片支離破碎的記憶。


    歸塵看到的記憶都是破碎不全,他看到的也是。


    古域之中的事情太過久遠,久遠到他自己都快記不清了。


    【虛無】的黑日始終籠罩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他隻是依稀記得,古域的某個時間,某個地點,某個鐵樹下,他和幾位朋友坐在一起,暢想古域外的生活。


    ...


    “塵,終有一天,我們都會出去。


    到時候,我要像古書上記載的那樣,建造一個大房子......”


    古域中人就是這樣,根據古書想象未來,也隻能想象到這最簡單的一步。


    他們不曾看到天空,不曾看到大地,什麽都不曾見到過。


    “對啊!塵,不要整天想著弑殺古神了,沒有古神,我們說不定早就死了!


    祭祀大會你從不參加,長老們又怕你,又愛你。”


    “塵,你的夢想呢?”


    ...


    “我的夢想嗎?


    我想古域的大家,都生活在書上所描述,藍天白雲之下。


    不用自相殘殺,不用互相為食。”


    ....


    烈火焚燒著整個古域,從頭燒到尾,灼燒著一切。


    塵,或者說他現在叫新世界·無念·塵。


    他就站在屍山血海中央,身邊插著無數兵器。


    大火已經燒到他周圍,開始焚燒離他最近的,那些死鬥過後又殘破不堪的屍首。


    血雨在古域中不斷落下,澆在烈火上,使其燒的更旺。


    那哪裏是血水,是屍油。


    ...


    “醒醒,醒醒,他怎麽還在睡?


    芽衣,你從哪裏撿到的他?”


    “嗯...他突然從天上掉下來,將一頭古獸砸穿。”


    “什麽!直接砸穿一頭古獸!


    天哪!那可是一整支軍隊都毫無辦法的怪物!”


    ......


    迴到現實,歸塵睡了一大覺,感覺舒服多了。


    從浴缸裏坐起來,他伸了伸懶腰,剛扭了一半身體,就被嚇了一跳。


    無念塵坐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椅子上,閉著眼睛,不知道在幹什麽。


    “你是不是有毛病,我洗個澡,你還擱著坐著看。


    怕我跑了是嗎?”


    沒有迴答,無念塵沒有迴答,依舊坐在那裏,跟死人一樣。


    “真有病!”歸塵受不了了,罵了再說!


    還是沒有迴答......


    沒辦法,歸塵溜到另外一邊的房間,擦幹身體,穿好晾幹的新衣服。


    透過門簾,看窗外的天空,已經是日落了。


    仔細看了看,庭院內,鏡流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怎麽還在!


    不對!我不是讓她坐著的嗎?怎麽又站起來了!


    走迴浴室,歸塵看向跟死人一樣的無念塵,問道:“你把她拽起來的?”


    沒有迴答。


    “行,行,行。


    壞人你全當了,好人都是我來做。


    好,好,好!”歸塵要被氣死了。


    為什麽安慰人,勸解人的活都是自己幹。


    又當壞人,又當好人,我*!


    抓住無念塵的衣領,歸塵一用力,將他拖到另一處房間的床上,狠狠丟了上去。


    拍拍手,他沒什麽好辦法,這大哥三天兩頭魔怔,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踏入庭院內,歸塵看著站在夕陽下,渾身包裹血塊的鏡流,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造孽啊!


    就該不跟無念塵瞎搞,你想殺人就殺,折磨人家幹嘛!


    一想到自己昨晚帶著鏡流殺過來,殺過去,還要言語,精神上恐嚇她,歸塵就覺得自己真該死!


    走到鏡流身邊,歸塵抬起手,摸了摸她被血塊包裹住的頭發,輕輕一捏,就碎了一片。


    “嗯?”


    抬起頭,鏡流看向歸塵,這次她認出來了。


    歸塵的眼裏,不論何時,都是溫柔的,即使把自己丟進無盡深淵,眼裏也是那樣。


    無念塵不一樣,溫柔,關心隻是一閃而過。


    “站了一天,也不知道累。


    我看,你也瘋的差不多。”歸塵吐槽了一句,繼續掰碎血塊。


    這次的關心,鏡流收下了,“當初練劍時,一站,就是幾天幾夜,這點時間,對我來說,無所謂。”


    很快,歸塵把鏡流身上的血塊,掰碎的差不多,除了一些比較隱私的部分,他沒上手。


    麵對歸塵,鏡流雖然也有些怕,但更多的還是安心。


    “怎麽?早上摟我,抱我,現在怎麽連腰間的血塊,都不敢掰了?”這會,她想試試,歸塵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早上那是無念塵控製我的身體,對你感興趣的是他,不是我。”


    歸塵現在是一有黑鍋,就甩無念塵身上,管用,好使。


    這個迴答,倒是沒出鏡流所料,心中更加確信,歸塵是那個好人,無念塵是那個惡人。


    隨手將血塊拋進垃圾桶,歸塵躺倒一旁的椅子上,催促起來,“趕緊走,別站著這裏了。


    你就算是站到餓死,也沒用。


    無念塵現在心情好,沒想來惡心你,不然他能讓你安心站一天?”


    “他來便是。


    他想幹的事情,還能有人能攔得住他?”鏡流也是一身反骨,她這會想的差不多了。


    要殺豐饒,需要更強的力量。


    幫助羅浮處理完爛攤子,她也要進行下一步,若是能帶上無念塵或者歸塵其中一個,那就更好了。


    坐起身,歸塵人都要裂開了,“你是不是瘋了?”


    “本來就是一介草芥,墜入魔陰身者,本就是瘋子,何談瘋了!”這會,鏡流抱住雙臂,狀態恢複的差不多,看上去眼裏的恐懼已經沒了。


    拿起帽子,歸塵蓋在自己臉上,又躺了迴去。


    “行,行,太好了。


    哈哈哈~滾!


    別逼老子送你出去!”


    哪知,鏡流根本不走,而是又坐迴之前的凳子,倒起茶水,喝了起來。


    “有地方沐浴更衣嗎?


    這一身血氣味太濃,這麽迴神策府,景元會鬧的。”鏡流還打算著,在歸塵這裏洗個澡,換身衣服再走。


    “沒有,滾!”歸塵現在真想把鏡流拍死,這怎麽一下變這麽強了!


    繼續端起茶杯,鏡流竟然還閑情逸致,給歸塵倒了一杯,“不沐浴更衣完,我是不會走的。


    我就這麽一直在這裏坐著,什麽時候好了,我什麽時候走。


    還有,無念塵人呢?怎麽進去之後,就沒出來。


    我有事情跟他談。”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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