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京兆府尹周平山和她的妻子蘭氏。


    雖然周平山名義上是個四品官。


    可他這個官職的含金量可比西寧侯這些沒有實權的勳貴大多了。


    沈清芝臉色極其難看。


    見到周平山,陸達忠開心的迎了上去,照著他的胸口捶了一圈。


    “你小子這些年當京官看當上癮了,這些年我不知道有多想念咱兄弟一起上戰場的日子。”


    周平山被捶,卻笑的牙齦都露出來了。


    “陸兄,你當我不想殺迴去?天天給京裏這些二世祖擦屁股擦得我都要煩死了!”


    這般大喇喇的話,難免得罪人。


    蘭氏扯了扯周平山的衣角。


    周平山耿直的說道:“本來就是,在陸兄麵前我裝個屁啊!”


    蘭氏頗為無奈。


    她也知道自家夫君是個什麽性子,索性隨他去了。


    極其敷衍的和沈清芝打了個招唿。


    她就親昵的拉起了陸寧的手。


    沈清芝原本還想著借著蘭氏來給自己長長臉。


    那曾想伸出去的手落了空。


    一時之間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蘭氏都不在乎,陸寧更懶得給她眼神。


    看著蘭氏,笑的格外開心。


    “蘭姨。”


    蘭氏拉著她,沒好氣道:“你說你這孩子,休夫這種大事怎麽不讓人給我和你周叔叔送個信?我可是聽人說了,當時要不是你爹和你大哥迴來,可就被有些拎不清的給毀了。”


    這個拎不清的是誰,聽聞江家八卦的自然都鎖定了沈清芝。


    這會兒看她的眼神都格外鄙視。


    這些夫人是不認可陸寧休夫。


    可沒有哪個當娘的為用自己的性命來要挾親生女兒不要逃離火坑。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些人沒少偷偷議論沈清芝。


    你偏心小女兒也就算了。


    可偏心偏到咯吱窩,這就說不過去了。


    沈清芝臉上燙的都能煮雞蛋。


    她咬了咬牙,開口反駁。


    “周夫人這話有失偏頗,我也當娘的也是沒辦法,誰家外嫁女會休夫?我還不是為了她的名聲著想。”


    蘭氏輕嗤一聲。


    “命都要沒了,還要什麽名聲?你這個親生母親還真是對這個女兒夠好的!就是不知道這好,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了!”


    原本沈清芝說為了陸寧的名聲,還博得了一些人的認可。


    蘭氏一語驚醒夢中人。


    雖說高門世家最重名聲。


    可哪個真心疼愛兒女的會把名聲比兒女的命看的還重要?


    各家夫人心裏都在想。


    果然傳言沒錯,這將軍夫人對她的大女兒極其刻薄。


    陸寧是不想讓蘭氏為自己得罪了沈清芝。


    更不想讓人看了將軍府的笑話。


    幾次私下裏扯扯蘭氏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計較。


    偏沈清芝非要逞能。


    “蘭月清,你少在這顛倒黑白!我又不是別人肚子裏的蛔蟲,我又如何知曉那人是個狼子野心之徒?如果早些知道,我怎麽可能還會攔著?”


    蘭氏本來都要走了,聽了沈清芝的話氣笑了。


    “在這之前,那個畜生逼著阿寧認外室子當嫡子,京城裏誰不知道?那次你也是在陸家祠堂的。承認自己胳膊往外拐,很難嗎?敢做不敢當啊!”


    這事兒沈清芝是抵賴不得。


    如果說一次也就算了。


    可每次陸寧需要她的支持時,她毫不意外的總會站在陸寧的對立麵。


    哪裏像是母女,說是敵人還差不多。


    沈清芝氣紅了眼。


    她無法拿捏蘭氏,隻能朝陸寧發難。


    “外人這般作賤你母親,你一句話都不說,這就是你的孝道?”


    陸寧靜靜的看著她。


    “可蘭姨說的都是事實不是嗎?”


    “你!”


    沈清芝指著陸寧,手指都顫抖了。


    她知道奈何不了陸寧,再度把主意打到了旁觀者的頭上。


    “諸位來評評理,自家女兒偏幫外人,我如何愛得起?”


    話音未落,陸達忠就沉著嗓音開口。


    “一會找這個評理一會兒找那個的問題,什麽時候你才會明白,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做得對,誰敢對你說三道四!”


    “老爺!”


    沈清芝怔愣的看著陸達忠。


    被他這話傷的不輕。


    眼圈紅的嚇人。


    陸達忠卻看都沒看她一眼。


    看向賓客們。


    “府裏已經準備好了酒菜,諸位還是快些進去吧。”


    賓客們雖然都很想在看會熱鬧。


    但客隨主便。


    也不好繼續賴在門口。


    斷斷續續的進了門。


    由此,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這將軍府的夫人不但是個偏心的,更是個拎不清的。


    很多原本還想著跟她交好,借以搭上陸達忠和將軍府。


    這會兒全都保持了觀望的態度。


    還有一些人,把主意打到了陸寧身上。


    和沈清芝比起來,她雖然有著休夫的惡名,但說到底休夫的理由也是能站得住的。


    她為人和善,說話得體。


    又得陸家兩父子如此維護。


    怎麽看都比沈清芝這個母親在將軍府更得臉。


    隨後,陸陸續續又有賓客上門。


    來的都是一些二三品的官員。


    他們早早的就派人打聽了將軍府門口之事。


    縱然手裏的請柬上沒有提及陸寧迴歸宴一事,還是準備了雙份禮物。


    等到了將軍府門口。


    他們也是不失偏頗的提起陸家兩個女兒。


    當真是一碗水端平。


    陸達忠的臉色總算是好了些。


    而陳婉喬帶著沈家的小輩們也意外的出現在了將軍府門口。


    見到來人,沈清芝心頭一慌,死死絞著手裏的帕子。


    他們怎麽來了?


    陸寧開心的迎了上去。


    “大舅母!”


    給陳婉喬請安之後,她又分別給沈家的表哥表妹見禮。


    “大表哥,二表哥,月表姐、婉表姐、貞表妹.......”


    陸家和沈家雖為姻親,但已經十幾年不來往了。


    陳婉喬和沈家眾人忽然出現,倒是讓陸達忠頗為驚喜。


    其實他一直都不讚同沈清芝和娘家斷親。


    他也曾從中緩和,可每次都被沈清芝嚴詞拒絕。


    他大多數時間都在北疆,這時間長了,也是鞭長莫及。


    陸達忠上前見禮。


    “大嫂。”


    陳婉喬迴完禮,溫聲打趣。


    “聽說將軍府辦宴,我和這些小輩不請自來,沒有請柬,將軍不會將我等打將出去吧?”


    陸達忠笑了。


    “大嫂說的哪裏話,陸家和沈家是親戚,哪用得著什麽請柬?想來隨時都能來。這次你們能來是將軍府的榮幸,我們開心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把人往外趕?”


    陸承軒也笑著說道:“大舅母還是跟過去一樣愛開玩笑,請你們都來不及呢。”


    “你們是真心實意的願意讓我們來做客,這我信。”


    陳婉喬瞥了一眼臉色極其難看的沈清芝。


    “可有些人就不一定嘍......”


    沈清芝清楚自己不能再繼續惹怒陸達忠。


    她咬著牙說著違心的話。


    “大嫂能來,我自然也是求之不得的。”


    陳婉喬朝陸寧眨眨眼。


    陸寧哭笑不得。


    為了拿迴管家權,這一次沈清芝準備的極為充分。


    宴會布置的格外精細。


    府中花團錦簇,絲竹管弦。


    甚至還在外請來了戲班子。


    令人看的眼花繚亂。


    陳婉喬低聲感慨。


    “你這個母親為了你這妹妹也是費勁了心思。”


    陸寧輕笑著看了眼遠處在一眾小姐妹中高抬下巴格外驕傲的陸欣。


    “是啊,不把陸欣嫁入高門,她是不會死心的。”


    不管是為了拿迴管家權還是為了給陸欣抬轎子。


    沈清芝都不會讓今日的宴會出岔子。


    隻是......


    陸欣視線定格在陸欣身上的鈿金蜀錦裙上。


    事情可未必會全朝著她想的方向發展。


    陳婉喬又繼續說道:“還有件事我這個外人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陸寧笑笑。


    “大舅母說的哪裏話,您若是外人,那這府裏還有哪個是親的?”


    陳婉喬聽她這麽說,眼底歡喜一閃而過,很快又變得凝重了起來。


    “還記得先前你母親給你寫的不許你和離的那封信嗎?”


    陸寧頷首。


    那封信上字字誅心。


    她怎麽可能會忘?


    “那封信不知怎麽被你外祖母見到了,她一口咬死那絕不是你母親的字跡......阿寧,你也知曉十五年前你母親與沈家忽然決裂,這本就不正常,所以......”


    陳婉喬頓了下。


    “你外祖母這些年覺得,你母親性情大變,會不會是遭了邪?”


    陸寧眉心一跳。


    原來外祖母也早就懷疑起了沈清芝。


    隻不過和她的想法有些出入。


    看來,她要盡快將此事查清楚。


    今日原本就是陸欣的生辰。


    她極其不滿陸達忠父子讓她和陸寧一起辦宴。


    尤其是,她的小姐妹們不敢在人前議論陸寧。


    隻能暗自添油加醋的嘲諷她有個休夫的姐姐。


    陸欣吃了個掛落,心裏都要恨死陸寧了。


    當然想找下了陸寧的麵子。


    便將主意打到了賓客送來的禮物上。


    有了先前府門前那一出,後來人給將軍府兩位小姐準備的禮物都是一樣的。


    偏偏總有出挑的。


    承恩伯家的大公子蘇毅早就對陸欣鍾情許久。


    這次送來的禮物格外貴重。


    他送給陸欣的是一架彩繪花鳥四扇曲屏。


    陽光下,屏風之上的每一條金絲銀線都流光溢彩。


    上繪花鳥隨著角度的轉移,靈動如生。


    縱然來將軍府的賓客們非富即貴,但如此精美絕倫的屏風還是讓大家驚唿連連。


    陸欣高抬下巴,看著陸寧的眼神裏滿是得意。


    沈清芝一直看不上已經沒有實權的承恩伯府。


    這會也因為這扇張臉的屏風對承恩伯府的印象也不是那麽差了。


    承恩伯家的大小姐蘇玉和陸欣關係極好。


    她當然不會錯過給自己好姐妹撐場子的機會。


    驕傲的看向陸寧。


    “這扇彩繪花鳥四扇曲屏是紫金閣十五個繡娘沒日沒夜的繡了三月而成,剛好配的上欣欣姐姐蕙質蘭心。陸大小姐和欣欣姐姐一母同胞,想來也是交友甚多,這禮物怎麽著也不會差的太多吧? ”


    京城誰不知曉紫金閣的織造手藝堪比一流。


    她們繡出來的成品甚至比宮廷織造還要精美。


    且不說這四扇曲屏的工藝繁雜、造價萬金,單單是讓紫金閣十五個繡娘抽出三個月的工期,這滿城達官貴人未必就有幾個能做到。


    陸寧沒看過那些禮品。


    可她也明白,但凡知分寸的賓客,絕不會在這樣的日子,送出這般貴重之物。


    當然,也是最重要的。


    當眾對比賓客送來的禮物,這種行為怎麽看怎麽都上不得台麵。


    陸寧懶得與陸欣在這樣的事上爭長短。


    “我自是比不得二妹與蘇公子交情匪淺,能得這般有市無價的東西。可有句話叫禮輕情意重,但凡是大家送的,都是大家的一份心意,不管禮物是什麽,我內心都是極其歡喜的。”


    但凡哪個賓客也不想主人家當眾對比禮物。


    原本就有賓客聽了蘇玉的話極其不悅,連帶著對將軍府也多了點成見。


    聽到陸寧說的這麽得體又真誠,心頭那點不悅也很快煙消雲散。


    與此同時,陸寧的交情匪淺也讓很多賓客品出味來。


    陸欣和蘇毅,男未婚女未嫁。


    區區一個生辰,陸欣就敢收下蘇毅那麽貴重的禮物。


    說好聽的是平輩相交。


    難聽一點,誰知道他們以前有沒有私相授受,這才收禮收的這般順暢。


    陸欣黑了臉。


    “陸寧,你少在這陰陽怪氣!我和蘇公子是君子之交!”


    蘇玉也嗤笑一聲。


    “就是,自己配不上貴重禮物,還要拿話刺別人,這等小人行徑,倒是讓我今日開了眼了!”


    話音未落,顧行懷的侍從神風不知道從哪兒走了過來。


    他沉著臉看向蘇毅兄妹。


    “區區一扇破屏風也配陸大小姐看在眼裏?”


    說到這,他將手裏的紫檀木盒恭恭敬敬的呈給陸寧。


    “陸大小姐,這是我家王爺送您的迴歸禮。他說作為朋友,您能浴火重生,他心甚慰。祝您從今往後日日展顏,歲時無憂。”


    陸寧聞聲一怔,心弦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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