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


    等沈達帶人趕到吳陳氏的住處時,宅子裏已經空無一人。


    據四周鄰居所說。


    隨吳陳氏住在這裏的還有年輕男人。


    剛及弱冠,名叫吳釗,是吳陳氏的侄子。


    隻是此人性子輕浮。


    經常流連於花街柳巷、出入賭坊。


    已經有兩天沒有出現在人前。


    至於旁的內情。


    鄰居說吳陳氏整日木木訥訥,幾乎很少與人說話。


    更不可能將自己的事說出來。


    陸寧心頭沉重。


    “派人去找吳釗,不管如何,我都要見他一麵。”


    距離上次接到範老七的信已經過了許多時日。


    消息傳不過來,她就隻能從吳釗這下手。


    無功而返,陸寧的心情格外低落。


    與她形成了鮮明對比。


    江行川今日在外出盡了風頭。


    這會兒正意氣風發的請趙宇等人在正廳裏吃酒。


    陸寧微微擰眉,原本想繞過這些人。


    卻還是被江行川發現了。


    他放下酒杯,追了過來。


    “陸寧,你等等。”


    陸寧冷著臉。


    “何事?”


    見她如此冷淡,江行川麵上不悅。


    “你看不出來?府裏來了貴客,你這侯府主母難道不該出來露個麵?”


    要她一個侯府主母去招待這些鄉紳?


    江行川怕不是腦子被狗吃了。


    陸寧冷笑。


    “何為貴客?逼得一個弱女子當街自戕也算得上貴客?”


    江行川倏地變臉,醉意散了三分。


    他死死的瞪著陸寧,眼底驀的升起幾分慌亂。


    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她知道吳月珍的事?


    不。


    青青告訴誰也不可能告訴她。


    想到這,江行川稍稍安心。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那吳陳氏自己尋死,賴得了別人?”


    陸寧嗤笑。


    “是啊,怎麽就這麽巧,她別的地方不死,偏偏跑來昌平侯府的大門尋死。”


    “你!”


    唯恐旁人看了笑話。


    江行川陰沉著臉,氣的咬牙切齒。


    “陸寧,你別忘了!隻要你還是侯府少夫人一日,你就要跟侯府共進退!想胳膊肘往外拐,也得看我答不答應!”


    陸寧輕笑。


    “世子這麽一說,倒是提醒我了。我在呢麽忘了,手裏還有一份世子親手給自己寫下的休夫書。世子可千萬別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亦或者被我抓到什麽把柄,否則,你可就是這寧國被休夫的第一人!”


    隻是可惜了那古滇人遲遲沒有露麵。


    若將其抓住,她隨時可以休夫。


    當然。


    重生之後,她要的既不是和離也不是休夫。


    她要的是江行川死和整個昌平侯府都毀於一旦。


    等昌平侯府大廈傾倒之時,她若和這群牛鬼蛇神切割,定會被人詬病。


    有了休夫書就不一樣了。


    屆時,她會清清白白的看著整個昌平侯府覆滅,不沾一粒灰塵。


    “你!”


    江行川臉上打翻了調色盤。


    一會兒清一會兒白的。


    當然他在心裏也在慶幸。


    還好那古滇人一去不返。


    若萬一被陸寧發現了端倪。


    他的名聲豈不是要毀於一旦?


    夫妻對峙之時,一道戲謔的聲音傳來。


    “咦,這便是弟妹吧?還沒進京,就聽人說弟妹國色天香,如今看來所言非虛啊。”


    濃烈的酒臭味湧入鼻腔。


    陸寧皺眉看了過去。


    隻見本該在正廳裏吃酒的趙宇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他步伐虛浮,踉踉蹌蹌。


    縱然臉上貼著紗布,卻沒擋住那一雙賊眼往她身上掃。


    大膽又粘膩。


    這讓陸寧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陰暗角落裏的蛇蟲。


    惡心的令人作嘔。


    雲嵐怒斥。


    “放肆!哪兒來的登徒子,也敢在咱們侯府少夫人麵前滿口胡沁?”


    趙宇但凡有點羞恥之心早就躲了。


    可他卻笑嘻嘻的盯著雲嵐上下看。


    “呦,一個丫頭都長得這麽水靈,可比咱石城那些正牌小姐都俊!江大人,你有沒有摸過她們的小手,是不是也軟乎乎的?”


    陸寧冷眼看著江行川。


    嗓音淬了冰雪,能涼到人骨子裏。


    “當麵調戲我的婢女,這就是世子說的貴客?”


    江行川臉色也很難看。


    但他不敢得罪趙宇。


    “帶你的人迴聽雨軒。”


    陸寧眼神涼薄的瞥了趙宇一眼,滿身冷意的徑直離去。


    趙宇卻渾然不覺。


    他摸著下巴,色眯眯的看著陸寧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江大人,您這位夫人可真是比天上的仙女都好看,就連發起怒來都格外勾人呢!”


    江行川再不濟,也是個男人。


    他可以不喜歡陸寧。


    卻也不能容忍有人在他的麵前調戲他的正頭夫人。


    “趙宇,你適可而止!她不是你能覬覦的!”


    趙宇喝了口酒,渾不在意。


    “有什麽不一樣的,當初那吳月珍還不是......”


    提到吳月珍,江行川再也壓抑不住怒火,厲聲打斷了他。


    “住口!再敢多說一句,就給我滾出侯府!”


    見江行川臉色陰沉的可怕。


    趙宇也不敢真的將人得罪死了。


    他嘻嘻哈哈的擺擺手。


    “好好好,老子不說了還不行?”


    嘖嘖,京裏的世家貴女果然比石城那些庸脂俗粉勾人。


    就是不知道這滋味嚐起來如何了。


    迴了聽雨軒,陸寧心頭怒意未消。


    “等雲竹迴來,你讓她去一趟範行至那幾位師父那裏,讓他們把趙宇這些人盯死了。一旦有發現,第一時間來報。”


    趙宇這些人不過是一個小城裏的鄉紳。


    江行川再不濟也是京城的勳貴。


    沒理由,他這麽縱著趙宇那些人。


    除非,趙宇等人握著江行川的把柄。


    他也隻能忍氣吞聲。


    第二天便是群臣宴。


    作為昌平侯府重迴朝堂的開端,江老夫人格外看重。


    過了午後,就讓人開始忙活了起來。


    家中所有人沐浴更衣。


    而後前往家祠拜祭先人。


    祭拜完,江母走到陸寧身邊,壓低了聲音。


    “阿寧,我已經把先前你說的那個法子告訴了你祖母,你祖母也很讚同。”


    陸寧頷首。


    對於江老夫人來說白秀青就是江行川身邊的一個定時炸彈。


    如今江行川好不容易就要重迴仕途,斷不可再出點什麽差錯。


    所以將白秀青嫁出去。


    也算是解決了江老夫人的一塊心病。


    有江老夫人出手。


    這件事相當穩了。


    酉時三刻。


    群臣宴正式開始。


    江行川作為現場唯一一個並無官身之人,被安排在角落。


    看著前麵的滿朝朱紫,他既羨慕又不甘。


    早晚有一天,他要堂堂正正的坐在第一排。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此時占據江行川夢寐以求位子的正是長公主顧驚語。


    她五官明豔,皮膚白皙。


    一身牡丹纏枝暗紋的紅色宮裝,高高的發髻之上戴滿了珠翠。


    她保養的極好,明明已經三十有六。


    看起來卻和雙十年華的女子沒什麽區別。


    通身威嚴的氣度,讓人不敢直視。


    作為本次宴會中為數不多的女子,她高坐慶安帝之下。


    很快就把話題轉移到了江行川身上。


    “聽聞昨日京裏出了件喜事兒,有人給昌平侯世子送了一柄萬民傘。”


    慶安帝聞聲放下酒杯。


    “此事姑姑也知道了?”


    長公主頷首。


    “先皇在位時都不曾有任何官吏獲贈萬民傘,陛下如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現在城中百姓都在誇陛下吏治清明,知人善用呢。”


    慶安帝聽了這些吹捧,心情頗為愉悅。


    “是啊,朕也沒想到這個昌平侯世子私德不堪,這大事上倒是不含糊。”


    “陛下這話我倒不敢苟同。”


    “哦?姑姑此話何意?”


    “聽下人說,這昌平侯世子不但上了前段時間的善人榜,還曾對輝山縣慷慨解囊。前陣子還有不少百姓帶著山貨進京,說是給江行川賀壽呢。”


    “哦,還有此事?”


    慶安帝頓了下。


    “朕記得,輝山好像是姑姑的封地。”


    長公主麵上多了幾分羞愧。


    “說來慚愧,我還要跟那昌平侯世子說聲對不起呢。”


    “一年前輝山地龍翻身,百姓損失慘重。我公主府諸多補貼終究是杯水車薪。當時還是陛下慈愛,不忍災民流離失所,下旨讓京中權貴為輝山捐銀子。這昌平侯世子為人低調,表麵上隻捐了幾百兩,暗地裏卻讓人又給我府裏送來了五千兩。”


    “有了這銀子,不少災民都渡過了難關。可誰知我府裏的下人為了給我攢名聲,居然昧下了此事。我也是兩個月前才知道此事,斥了那下人一頓,這才把事情傳揚出去。”


    “陛下,昌平侯世子這般好品性,怎麽可能私德有虧?先前的那些流言我也聽了,充其量就是後宅的那些女人爭風吃醋鬧出來的笑話,算不得什麽。”


    這些話既吹捧了慶安帝,又給江行川在慶安帝麵前樹立了好名聲。


    果不其然,讓慶安帝對江行川的印象改觀了不少。


    他抬眼看向坐在下方的群臣。


    “昌平侯世子何在?”


    正在鬱悶的江行川聽到這,整個心都飄了起來。


    他放下杯盞,快步走到禦前下跪行禮。


    “參見陛下。”


    慶安帝靠在龍椅上打量著他。


    “昨日石城縣可是送了你萬民傘?”


    “迴陛下,正是。蒙石城縣百姓錯愛,微臣受之有愧。”


    “哦?”


    慶安帝挑眉。


    江行川繼續說道:“微臣的祖父在世時曾多次教導微臣,食君之祿,為君分憂。微臣在任期間皆受皇命,微臣以為,這萬民傘唯有陛下方有資格受得。”


    說話間,江行川的隨從就將那柄遮天蔽日的萬民傘扛了過來。


    慶安帝多次放過江行川就是看在侯府第一代侯爺的麵上。


    更何況,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又有哪個皇帝不想被百姓稱讚?


    慶安帝何嚐不羨慕江行川,可以被百姓如此擁護?


    慶安帝龍顏大悅。


    “說得好!食君之祿,為君分憂!”


    他視線掃過宴會上的群臣。


    “自古以來,唯有清官能吏才得百姓相贈的萬民傘,今日昌平侯世子做了表率。諸位也好好看看,什麽才叫做眾望所歸!”


    皇帝都點名表揚了,群臣自然也不甘於人。


    縱然對江行川這個破落戶滿心輕視。


    讚賞不要錢的往外說。


    “昌平侯世子年少有為,當是我輩楷模啊!”


    “說來慚愧,我等朝多年,也未曾得這百姓如此愛戴。昌平侯世子,真真是我等之榜樣。”


    江行川在官場已經受冷遇多時。


    何曾見過這等架勢?


    尤其是這些人還都是朝中重臣。


    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


    安郡王果然沒有騙他。


    一柄萬民傘就讓他贏得這麽多讚譽。


    陛下如今也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


    他相信,有長公主在旁說和,想來陛下定會封他一個不錯的官職。


    屆時,他們昌平侯府重新崛起,指日可待。


    就在江行川開始做起官袍加身的美夢時,一道涼如玉石的嗓音在大殿中突兀的響起。


    “朝中良臣悍將不知凡幾,什麽時候輪得到一個當街逼死良家的勳貴子弟來當這個百官表率?著實令人貽笑大方!”


    不緊不慢的一句話如一盆冷水。


    將江行川兜頭澆了個透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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