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川麵上一滯,沒想到陸寧會這麽直白。


    愣了片刻,才澀然開口。


    “夫人,我知道你對青青有諸多不滿。人命關天,還請你不計前嫌,與她計較。”


    “世子這話當真有趣極了,她不過是寄居在府上的嬌客,我一個當家主母,與她計較什麽?”


    陸寧笑不達眼底。


    “還是說在世子眼裏,我就是個小氣善妒之人?”


    江行川咬了咬牙。


    “我知道先前我諸多錯處,隻要夫人願意贈參,我可以給你道歉!”


    陸寧忽然笑了。


    “那世子不如來說說,自己究竟錯在何處?”


    江行川怒極。


    “陸寧!你別欺人太甚!”


    陸寧笑了。


    “這話又從何說起?分明是世子慌慌張張來找我要參,怎麽還成了我欺人太甚?”


    江行川見陸寧油鹽不進,深吸一口氣。


    “陸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到底要怎樣你才願意把人參送我?”


    陸寧都要被他的厚臉皮氣笑了。


    “莫不是世子覺得我長得像個救苦救難的菩薩?”


    還送他?


    有何臉麵要她送?


    江行川拳頭都要捏碎了,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


    “我可以買!”


    這還像句人話。


    陸寧道:“不二價,兩千兩。”


    “陸寧,你這是趁火打劫!外麵藥鋪最貴也才一千兩!”


    “那世子盡可派人出去買啊。”


    陸寧撥弄著琉璃碗裏的湯匙。


    “就是不知道世子的那位心尖肉,還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


    “你!”


    江行川都要氣瘋了。


    可他不敢拿白秀青的身體去賭。


    “好,我買!”


    他憋屈的掏出兩張銀票甩在了桌上。


    陸寧瞥了一眼,吩咐雲嵐將人參拿了過來。


    臨走,陸寧漫不經心的提醒他一句。


    “聽聞三小姐也落水了。可我這的人參隻有一支,世子當真要棄了三小姐選表姑娘?”


    走到門口的江行川腳下一頓。


    還是狠了狠心。


    “若不是她非要糾纏青青,她又怎麽會落水?”


    陸寧看了看愣在門口的常嬤嬤,挑挑眉。


    來的不早不晚,剛剛好。


    江行川也注意到了常嬤嬤,臉色稍變。


    常嬤嬤為難的看向江行川。


    “世子,李府醫說三小姐也需要這支參。”


    江行川驀的想起白秀青慘白的臉色。


    最終還是捏緊了手裏的人參盒子。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江行川逃也似的離開了聽雨軒。


    徒留常嬤嬤一個人僵在門口。


    陸寧笑笑。


    嘖,又有好戲看了。


    有了江行川送來的人參,白秀青總算度過一劫。


    至於比她落水時間更長,卻並沒有人參來救治的江嫣然情況就差了很多。


    她發燒發了好幾個時辰,淩晨才醒來。


    等江嫣然有氣無力的睜開眼,就得知了一個晴天霹靂。


    春三月的湖水能涼到人骨頭縫裏。


    由於落水時間太長,她又在湖裏撞到了小腹。


    沒有百年人參這種大補之物入藥驅寒。


    還有不到一天就能及笄的她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江嫣然得知此事,嚎啕大哭。


    江行川想進門道歉,都被她拿擺件砸了出來。


    鬆鶴堂。


    江母淚水漣漣,看著唯一的兒子,眼裏滿是怨懟。


    她不明白,就算女兒千錯萬錯,兒子這個當兄長的,也不應該棄了她救一個外人。


    江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時,半宿都沒睡。


    這會兒耷拉著眼,實在不想去看江行川這個讓她一再失望的孫兒。


    江行川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祖母,一切都是孫兒的錯,孫兒認罰!”


    他從未想過因為一支人參,就害的妹妹永遠失去了生育能力。


    他後悔過。


    可重來一次,他還會如此。


    妹妹早晚都會嫁出去,青青才是自己人。


    江老夫人扶著抹額,聲音冷淡。


    “到底是你的錯,還是汀蘭苑那個禍害的錯?川兒,祖母早就提醒過你,讓你把她送出府去,你偏不聽,如今嫣然被她害的不能再當母親,你讓她以後還怎麽嫁人啊?”


    提到這個,江母掩麵哭的更厲害了。


    “我可憐的嫣然還不到十五歲啊,以後可怎麽過啊!你可是她嫡親的兄長,怎麽就這麽狠心啊!”


    江行川任憑江老夫人和江母哭著抱怨責難,最終給出自己的保證。


    “祖母,母親,你們放心,有我在,就算嫣然不能再生孩子,我也會為她尋來一門好親事!”


    江老夫人和江母都是女子,豈能不知不能生孩子對女人來說有多殘酷?


    聽到這話,隻能哀歎連連。


    但事已至此,責備太多,也無濟於事。


    江老夫人疲憊的揉著額角。


    “算了,你知道對不起嫣然就好,趕緊把官職定下來,比什麽都重要。”


    家中產業已經賣了多一半,江行川深知不能坐吃山空。


    他明白唯有手中握有權力才能生錢。


    又讓馮管事偷偷賣了一間鋪子,終於湊齊了一萬兩送給了三公子。


    “三公子,我的事就拜托你了。”


    江行川再三懇求。


    三公子不耐的擺擺手。


    “行了,你別囉嗦了,本小爺心裏有數!”


    京察即將結束,各官員舉薦的折子如潮水般湧進了尚書房。


    去劣存優,遴選能者。


    慶安帝算不得明君,卻也知曉這是國之根本。


    埋在奏折裏已經三天不曾好好休息。


    眼帶拉的老長。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臨滄王顧行懷。


    他星眉劍目,鼻梁高挺,眼下一枚鮮紅淚痣瀲灩至極。


    唇色稍顯蒼白,卻依舊難掩風流。


    他擁著狐裘,抱著手爐。


    神情慵懶的靠在尚書房角落的軟榻上。


    手裏正是時下京城最流行的話本子:《我與昌平侯世子二三事》。


    微光順著雕花窗欞灑在他的肩頭。


    讓渾身沐浴在光裏的他,美的像一幅畫。


    慶安帝最見不得他這幅悠閑模樣。


    抓起案頭上的奏折就砸了過去。


    “臭小子,朕勞心勞力在這批改奏折,你倒好,話本子看個沒完沒了,是不是故意在在氣朕?”


    顧行懷頭都沒抬,眨眼間修長手指間就多了一封奏折。


    他把奏折放到桌前,攏了攏身上精致的狐裘。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皇兄可是大寧最尊貴的皇帝,當然要能者多勞。”


    “咳咳......至於臣弟這個閑散王爺,身子本來就差,能不能活過今年還兩說。皇兄寬厚,莫非還不許臣弟在死前給自己找點樂子?“


    顧行懷和慶安帝歲數相差很多,並不是一母同胞,卻都是在先皇後膝下長大。


    早些年後宮傾軋極其殘酷,先皇後被貴妃鬥敗。


    一次宮宴之上的陷害,矛頭直指彼時還是太子的慶安帝。


    顧行懷站出來替慶安帝扛下了所有。


    顧行懷被先皇幽禁八年,落下了一身傷病。


    六年前他出使古滇,身中劇毒。


    太醫院預言他活不過今年年底。


    因著這份情,慶安帝對這個最小的弟弟格外疼惜。


    慶安帝見不得他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


    “整天把死掛在嘴上,收起你那要死要活的模樣,給朕好好看看那份奏折。”


    “皇兄這不是害我嗎?這哪兒是我一個臣弟能看的?”


    顧行懷抱著手爐又要繼續看話本子。


    “讓你看你就看,哪兒那麽多廢話?”


    顧行懷無奈,這才拿起了奏折。


    誰知剛看了一眼,就如燙手般丟迴了桌子上。


    “皇兄,這折子可是吏部上奏的官員調配名單,我哪兒看得了?”


    慶安帝無奈扶額。


    “讓你給點意見,怎麽就這麽難?快看!是朕讓你看的!”


    顧行懷看了兩眼又把折子甩了出去。


    “皇兄,李靜德是不是被家裏那個出身花樓的平妻迷昏了頭?什麽貨色都敢給你上折子!”


    李靜德便是三公子當吏部侍郎的父親。


    慶安帝好奇。


    “怎麽說?他舉薦的人有問題?”


    顧行懷揮揮手裏的話本子。


    “旁的不說,就他舉薦的這位昌平侯世子就大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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