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旭懿一個人坐在屋外,他抬眼望見對麵池子邊上隻穿了件單衣的謝楚意。在安頓好了雅摯之後,第二天他跟著父親納蘭榮闕來到了梁王府內,在看見了謝楚意之後,竟發現他就是在醫館外偷看他們之人,納蘭旭懿沒有拆穿他。


    納蘭榮闕與謝楚意相處了一天,謝楚意一句話也沒有與他說上。納蘭旭懿聽聞他不會說話,雖有些好奇。但他現在仍是沒有心情管其他人,他假裝沒有看見般,絲毫沒有在意。誰知謝楚意慢慢地走了過來,坐在他身邊。


    院內微風拂過,隻有他二人,一同望著這池蓮花盛開。


    “這麽晚了還不休息?你悄悄地溜出來,要是被謝叔叔發現了,照看你的那些仆人可要遭殃了。”納蘭旭懿勸了他一句。


    謝楚意沒有迴複他,也沒有做任何動靜。


    納蘭旭懿見他沒有反應,開口就說道:“你這樣欺騙你爹可不好,你明明會說話。”


    謝楚意抬眼看了一眼他,眼中充滿驚訝之情。


    “一般不會說話的人有兩種情況。一是聽不見,二是聽得見說不出。按常規而十聾九啞,白天看你的反應,你是聽得懂人說話,而且我爹為你檢查並未發現你喉嚨有什麽問題。我爹從來都沒有誤診,所以我判斷你是裝啞。”納蘭旭懿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謝楚意發現眼前這個與自己同齡的孩子,竟然頭腦清晰,說話像個小大人似的,與方才他獨自一個人呆著的時候截然不同。是什麽吸引了謝楚意而來呢?謝楚意從懷裏掏出一個陶瓷酒壺遞給了納蘭旭懿。


    納蘭旭懿接過聞了聞,發現這是一壺清酒,遞還給了謝楚意:“我未到年紀,家規規定不可飲酒。”


    謝楚意接過酒壺,順手一拉,拔出了酒壺上的蓋子。轉身背對著納蘭旭懿,他舉著酒壺對著天上的圓月,好似敬酒一般,隨後仰頭一口飲淨了。隨後他笑著說道:“哥哥,方才你的眼神裏有一絲情緒與我相似,所以找你解憂罷了。”


    “我無憂可解。”納蘭旭懿看著池中的蓮花,隻是平靜的說道。


    謝楚意心裏明白,這納蘭家的人向來都是高冷的模樣,他見自己無法和納蘭旭懿聊下去,留下了那個白瓷酒壺,隨後便走了。


    納蘭旭懿見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模仿謝語,竟有一絲同命相連之感,立即摸上了這個酒壺。謝楚意為他留下了半瓶,納蘭旭懿愣了一秒,接著他將這個酒壺的清酒徹底飲完了。走到對麵去的謝楚意迴頭看了他一眼,正巧看到這一幕而停下腳來。


    納蘭旭懿感覺這酒嗆的很,接下去他感覺渾身血液加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底爆發。自他學習無情道兩年而來,他沒有如今這種難以控製的情緒。他想起前天之時,他帶父親給葉家送些東西,他遇見了葉儒英。


    “哥哥……明天是我生辰,你會來嗎?我……有東西要給你……”葉儒英拉著他的手說道。


    “我會。我也有東西要贈予你。”納蘭旭懿想了一會,放下了手中的綠豆糕。從衣袖裏掏出了一個漆畫朱砂盒,上麵有一朵六瓣蓮圖案。這個盒子要比他的要長一些。


    “現在就給你吧,我等不及。”納蘭旭懿耳朵泛起紅:“看你這麽喜歡我的朱砂盒。所以特意為你做了一個,這是納蘭家的姑娘才有的東西。裏麵除了朱砂,還有胭脂粉黛。你會喜歡嗎?”


    葉儒英接過十分驚喜地迴複他:“可喜歡了,謝謝。那我也要現在給你!先給你一個,剩下的還有,不過要明天給你。”


    “這搞的好像跟我過生辰一樣。”納蘭旭懿笑著說道。


    “你可不能拒絕!你伸出手來吧~”葉儒英故作生氣地說道。


    納蘭旭懿見她這番可愛,隻是聽她伸手去,他以為是要給他什麽物品,下意識攤開手掌。隻聽見“哢擦”一聲,納蘭旭懿隻感覺手腕冰涼。原來是葉儒英為他帶上了刻著自己的名字的婚鐲。


    納蘭旭懿有些驚訝抬手看了一這個銀鐲,竟是無比熟悉的婚鐲,上麵刻著麵前這個姑娘的名字。兩個婚鐲都戴在了對方的手上,這就意味這個婚事生效了。


    “你可不能忘記你說的話哦~”


    納蘭旭懿恍惚之間,酒瓶從他指甲滑落,摔碎到地上。他低著頭雙手還胸的姿勢,手肘放在腿上。整個身子都彎下了。他看著地上碎片,他體內運轉的“無情心經”被他的情緒掩蓋,瞬間他的眼淚順著鼻梁漱然而下。


    謝楚意看著他這幅模樣,不知道什麽站在他身邊的柳深白小聲對他說一句:“你不是去找他解憂嗎?怎麽人都被你弄哭了?”謝楚意沒有迴複他,立即快步走了迴到了納蘭旭懿的身邊。


    納蘭旭懿這是為什麽,開口問謝楚意:“原本白天還見到的活人,為什麽到了晚上就不見了?”


    謝楚意以為他所說的是故人去世,再次坐到了他的身邊:“生老病死總要有的。”


    “你知道嗎,有一種比死還難受的情況,那就是下落不明,不知生死。”納蘭旭懿說話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可是,這也很好。”謝楚意輕聲說著,他的眼中閃爍著:“下落不明還說明還活著的希望,若是一句話死了,那就是死了,冰冷的屍體,再也活不過來。”


    “我娘亦是如此,乳母伍娘亦是如此。相比之下,下落不明還令人心懷希望……”謝楚意說著,他一隻手搭在納蘭旭懿的肩膀之上。


    納蘭旭懿偏過臉來看著謝楚意,謝楚意不知道為什麽,見到他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你破了家規喝酒了,你知道我會說話。我會為你保密的,你也要為我保密。”謝楚意對著他笑了。


    “好,可你為什麽要假裝不會說話?”


    “這個啊……我隻是想讓我爹多關心我一下而已。沒想到他直接請了先生來了……”謝楚意很愧疚:“不過,你也來了,我多了一個新的朋友。”


    “我什麽時候答應了當你的朋友?”納蘭旭懿擦去眼淚恢複原本的狀態。


    “剛才啊,你喝了我的酒,還跟我說了心事,這還不算嗎?”謝楚意眼睛轉了轉立即起身,雙手行禮非常正式地說道:“在下梁王謝語獨子謝楚意,中原人士,今年八歲。特請問朋友名字。”


    “納蘭旭懿。”他簡單的四個字,讓謝楚意愣住。


    “納蘭家第一百二十六任族長納蘭榮闕長子,家屬江浙,同歲。”納蘭旭懿見他呆住,又補充了一句。


    謝楚意竟有一絲一臉羨慕的樣子看著他:“我們名字裏都有一個字讀yi,而且都是同歲,你是幾月生?我是十月。”


    “七月。”


    “你果然比我年長……剛才叫你哥哥果然是叫對了。”


    納蘭旭懿抬起頭看著謝楚意,他好似並非外麵傳言的那樣是個廢物,方才他還安慰自己。若不是家中長輩教導不可與皇家的人往來,導致了他對皇家的人有莫名敵意,納蘭旭懿發現不應該這麽對他,他重新審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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