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停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第二日出門之時燕行推門時發現了門外靠著的傘--正是昨日落在孟期那裏的那把。


    腳步微頓,將傘撐開,發現原本有些磨損的傘柄被新漆修補。


    想起前段時間擺在偏房裏的香薰。


    幼鼠嗅之,神態鮮活、動作敏捷不似凡靈,他拿著香薰去問了藥房弟子,裏頭的蕁尋子是不可多得的良藥,利體魄,明目安神,雖然蕁尋子植物園便有,可是所需兌現的靈石也不少。


    “哥,你白日裏撐傘做甚?”


    燕行收迴手,靈力隨著思緒退散,冰藍色的光暈漸漸暗淡。


    “無事。”


    “哦,那你快些跟我走,急急急。“


    謝逸拖了兩下,沒拖動,默默盯著人看了兩眼,趕巧的是,燕行也在看他,空著的手拿下腰間閃爍的的弟子玉牌,“師父找我。”


    謝逸咬了咬嘴唇,原本由於小跑浸著細汗的臉紅色稍退,小聲補了句,“那……行,記得中午給我留份飯,哦,不對,兩份,九元也需要。”


    “等我片刻。”


    謝逸倏地眼巴巴瞧著燕行進屋的背影,燕行再次到門口的時候就能感受到這股目光。


    “走唄。”


    ”那玉牌······?“


    ”我今日出門急忘了。“


    謝逸憋了笑,烏黑的瞳仁水亮亮的又打量了兩下,不過也沒多耽誤,連忙禦劍抓著人就跑。


    還沒落地,就能聽到謝通的鬼哭狼嚎。


    燕行就看著平日裏閉關不理世事的五長老光了隻腳拿著鞋在後麵要抽人,掌門在勸,貌似沒勸動,謝通在掌門身邊來迴躲。


    感受到劍身晃了很久沒著地,先謝逸一步跳了下去。


    瞧見有外人來了,五長老放下了鞋繃著一張臉一陣風一樣進了書房又整裝出來,謝通肖像他,卻沒一派長老的嚴整氣勢,便是前一秒在弟子麵前失了臉麵也渾然無戾氣,隻是額間暴起的青筋顯露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五長老虎眸微斜,落在謝逸身上,餘光還能看到自家兒子拍心口的動作,氣極反笑,開口帶刺,“蹲茅坑蹲到人了,稀罕事兒。”


    謝思源麵上掛不住,但是該維護還得維護:“原我也要叫你過來,今日我收到拜帖,過兩日要去一趟雲頂山維護兩界封印,小九說你體內暗傷沉屙不少,先前又折損根基以致體內靈力極不穩定,雲頂山同藥王穀離得不遠,你且隨我同去正好去瞧瞧。”


    話音剛落,謝逸就湊上去說,“阿爹,我也老大不小了,多曆練才能長見識,你看把我也帶上,行不?”


    謝通兩眼瞪大了,也不躲他爹了,趕緊拉著謝逸的小臂往外拖,心裏暗罵謝逸皮癢癢。


    果然,謝思源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揪著謝逸的耳朵沉著嗓子說道,“你給老子好好念書,把劍法心訣給我記熟了,否則,門都沒有。”


    謝逸疼的眼睛冒酸發紅,哎喲喂的嚷嚷,謝思源被他嚎煩了對著他屁股踹了一腳,心裏直歎氣,他小時候摸爬滾打皮糙肉厚,養的小子從小就是族裏的寶貝疙瘩,渾小子啥都不怕,他真帶謝逸出去,不思進取哪天成了不負責任,他哪裏敢!


    燕行走上前扶了他一把,順帶著替他把衣服上的灰撣去,“師父還是想帶你去的。”


    五長老見到這一幕眉頭微蹙,向謝思源看去,繼而又眺了燕行,開口,“倒也不枉他替你挨了兩年寂寞,不過你如今也算他半個兄長,寒霄尚且不如你這般慣著他,他同我家臭小子就該吃點苦頭,連基礎劍法都不願意下功夫好好練,以後能指望他們成什麽事兒?”


    “爹……”


    謝通原本還在拉扯謝逸,聞言,怔怔的瞧著他爹,眼眶逐漸紅了,雙手攥著拳,好半晌委屈的吐出一句,“我明明就好好學了,且旁人也這樣練得,哪裏不對了?”


    謝思源摸了摸他的頭,“九元,你爹比我辛苦,他隻是想你更好一點。”


    謝通點了點頭,抿唇啞著嗓子從喉嚨裏溢出艱難的迴音。


    五長老那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愣生生憋的臉都紅了又強行咽下那口氣,冷哼道,“你學的狗屁不通還有臉往幾位先生身上扣屎盆子?怎麽?飯必須喂你嘴裏哄你才吃得下?”


    謝通聽這話有些不樂意了,沒忍住吐了句真心話,“那我笨還不是隨了您······”


    “臭小子!”五長老原本還能勸慰自己幾句,如今當真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也要揍這潑皮,直接召了戒鞭出來,謝通被打也不是第一迴,啥也沒說就是躲,順便轉移點仇恨,“謝逸他連口訣都不會背,二叔不也沒動手啊······”


    “······”


    這話果然起作用了。


    二位老父親火氣都噌噌往上走。


    謝逸扭頭掃了他一眼撒手就跑。


    迴頭還不忘拉著燕行往外躲,“走走走,不然下一個挨打的就是我。”


    燕行問:“你們今日又惹事了?”


    “那倒也沒,就是純點兒背,碰上我爹今日來找五長老議事,剛好瞧見我倆逃課在雕木船……”謝逸猛地想起來什麽,臉色瞬間變了直衝屋裏頭跑。


    燕行很少見謝逸這麽急迫的樣子,目光微動,心裏有了底。


    “糟了糟了……怎麽沒了,五叔不會發現了吧?”


    謝逸將書架上頭的書全掀了也沒發現東西,額上的汗越來越密集,手上翻找的動作也越亂。


    燕行將地上的書複位,隨口問了句,“怎麽?這東西對你很重要?”


    謝逸翻找的動作一滯,語氣有些低沉,“九元出生沒多久五嬸就病故了,那些木雕除了有隨手之作,還有奠念之意,他在銘刻之道上極有造詣。”


    雖然天天倒數,但這句謝逸自動美化掉了。


    燕行在他身後問,“這裏的書原來是這麽放的嗎?”


    謝逸急的拍了下自己的腦門,朝後頭走了幾步定神看了看書架上的書,確定東西就是被五長老“一鍋端了”。


    “五叔!那些木雕呢?”


    五長老手上動作微頓,謝通聽到“木雕”二字時神情驟然緊張,從謝思源的保護下出來眼神緊緊盯著他爹,饒是燕行這個旁觀者都能感受到謝通有多緊張那些玩意兒。


    燕行視線下移,方才注意到謝通掌心裏攥緊的木船,小巧精致、蓬箬覆之,細看之下旁開小窗,因為他握的太用力而輕微搖動,以至於此刻手心都是紅痕。


    五長老的身形僵硬了一瞬,強壓著火氣,平靜的陳述事實,“被我焚了。”


    謝通愣了好一會兒,猛然拍開了謝思源的手幾個大步靠近他,赤紅著眼啞聲發顫,“一個都沒有留下?”


    “······”


    “為什麽?!”


    謝通仰著脖子看他,近乎質問的口氣怒吼了一句,“迴答我!”


    “放肆!”五長老也壓不住火,“玩物喪誌算了,你如今是連禮義廉恥都不要了嗎?”


    燕行聽到這話猝然皺眉,身旁的謝逸已經走上前企圖拉開二人,可是謝通用靈力直接把他推開,將腰間的佩劍當著眾人的麵丟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手心的木船因為周身火靈失控化成了灰燼灑落開。


    “對,我就是玩物喪誌、不學無術,我是爛泥就讓我爛在泥裏好了,你憑什麽以為你是我爹就能掌控我,我就想當個紈絝子弟怎麽了?有種你揍死我,這條命我還你了!”


    “你!”五長老胸膛劇烈的起伏,一直壓在心裏的怒意猛地翻滾,一巴掌打在了謝通的臉上,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下意識張嘴,可是話到嘴邊卻發不出聲音,揪著心髒供著腰指著謝通喉間“赫赫······”作響,被謝通一把推開了,就維持著弓背的姿勢僵硬的在原地。


    謝逸被推開的時候燕行禦劍過去捏著他的腰往後帶,整個人倒在燕行身上後腦勺磕到對方下巴,想起來沒力可使,雙手手腕被攥住不讓他上前,“他需要靜靜。”


    “他需要我!”謝逸掙脫開,擋在了謝通麵前。


    “滾開!”


    “九元,五叔不是那個意思······”


    “可是他全燒了······全部!一眼都沒瞧······一眼都沒有!”


    “我陪你再弄!”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他從來看不上我!”


    謝通強忍著哭腔抹淚,頂著左臉通紅發腫的掌印怒瞪他,這句話好像一柄小錘,輕而易舉就敲碎了木船裏頭的一塊承重木,碎片瞬間黏連在一塊等待墜陷坍塌,謝逸機械的轉頭看向他爹。


    謝思源感受到了,不知怎麽就躲開了視線,緊鎖著眉頭,眼角的褶皺更深了。


    謝通揪起了謝逸的衣領,“他們都一樣,我們都一樣······”


    謝思源穩定住五長老體內的火毒,聽到這麽一句,氣的臉紅脖子粗爆了句粗話,“放屁!他啥樣老子能不知道,我養的,我認!”


    謝逸:“······”


    燕行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靈劍,趁著這個空隙,反手用劍柄敲擊謝通的手腕,謝通本來哭的正傷心,但現在痛的直捂手。


    “靠!你下黑手啊!”


    “清醒了嗎?”


    “要你多管閑事!”


    謝逸眉頭一擰,有點生氣,擋在燕行身前,“行,我們多管閑事,路讓給你,哭去!”


    謝通吸了吸鼻子,有點下不來台,剛要跑開,耳邊傳來一句似歎息般的輕語:


    “至少,還有人逼你。”


    “哥······”


    他們挨得近,抬頭就能看到燕行冷峻的眉眼,睫毛很長,在他看過來的時候也看他,往日沉寂的眼底有些許溫和,並不叫人感覺很悲傷,可是,謝逸想,沒人會不痛的。


    “可是,我爹想要龍,可惜得了我這條蟲······”


    “你不是!”


    五長老捂著心口急促說完這句話有些氣喘難忍,大顆大顆的汗珠連珠成線,往前走了幾步,謝思源怕他是急火攻心舊傷複發,卻被他抬手攔下。


    “我······”


    謝通期待他能說些什麽,又害怕他說些什麽,在短暫的無言後謝通終於像是得到了某種審判,解脫的擦了擦眼淚,自嘲的問:“是不是沒用的東西都會被你丟掉?”


    五長老想說不是,可是他確實一股腦將那些玩意兒全燒幹淨了,他像所有不通彎彎繞繞的父親一樣,他無法低頭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後悔,隻是伸手摸著謝通的臉,試圖以溫暖的靈力讓傷痕消失。


    被謝通躲開,撞開他,“我討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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