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了。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愣了一下後,我條件反射的聳肩,背後的女人穩穩當當,還保持著原本的姿勢。


    順手從工具箱裏摸出短匕黑皮,向後一捅,捅了一個空。


    換了一根紅繩,向後甩去,同樣打了一個空。


    黑皮是用一截刀片做成的短匕,方口黑刃,帶著鏽跡,太奶奶說那是鬼頭刀,前清時菜市口砍腦袋用的;紅繩用公雞血浸泡過,這兩樣東西,都是破邪的,怎麽會沒用?


    我隱約猜到一個可能,轉身去找太奶奶。


    打開門,就見張潔跪在院子正中,太奶奶背對著我坐著,正吸著煙袋鍋子,一股明滅不定的紅光在黑暗中閃爍。


    吐出一口煙圈,太奶奶用煙杆敲了一下張潔:“你走吧,錢也拿著!”


    張潔顫巍巍的站起,順手撿起裝錢的袋子,轉身向外走,我剛要喊停,注意到張潔走路的姿勢不對。


    她的身體一顛一顛的,腳後跟翹起,全靠腳尖支撐。


    鬼踮腳。


    “太太,她?”我指了指張潔。


    “小曦這丫頭可惜了,嫁入我們顧家,就是顧家的人,她的仇要報,我先幫她收點利息!”太奶奶又吐出一口煙圈,掃了一眼向外走的張潔。


    我聽了一愣,瞧這意思,太奶奶知道陳曦眉心被釘了釘子。


    “孫兒,過來!”


    太奶奶磕了磕煙袋,對我招招手。


    遲疑一下,我還是走過去,太奶奶突然揚起煙袋,照著我的左肩膀砸下,耳邊響起一陣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響,然後便是皮肉燒焦的撕喇聲。


    我疼的一哆嗦,太奶奶也跟著喘了一口粗氣,虛弱的靠在我身上,一種刺骨的冰冷從她身上傳來,刺激的我又是一顫,這個溫度,讓我想起在冰櫃裏放了幾個月的凍肉。


    太奶奶緩了一下,扶著我站起,說道:“你背上的女人奶奶暫時封住了,你不用問,也不用多想,一切有奶奶!”


    “明個一早,你帶小曦迴店,半個月後迴來!”太奶奶沒給我提問的機會,補了一句,提著煙袋,踮著小腳往自己的房間走。


    太奶奶的性格我清楚,她想告訴我,就算我不問,她也會說,她不想說,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說的。


    不過好歹有了一個日期,半個月就能見分曉,其實我心裏多少有些底,背上的女人,搞不好就是那個困擾了我們顧家多年的詛咒。


    太奶奶生了八個兒子,我們這一支是最特殊的。


    吃陰家飯,分很多種。


    就我知道的,我們顧家有人幹過二皮匠,當過陰童,守過墓,玩過蠱,還有牽魂的。


    大爺爺是二皮匠,就是俗稱的縫屍匠,幹的是縫補屍體的活計,有傳言說,縫屍匠可以用手裏的針線,縫補殘缺的靈魂。


    據村裏人說,大爺爺為了續命,把自己縫進了一具屍體中。


    我問過太奶奶,太奶奶讓我別理會村裏那幫碎嘴子。


    二爺爺死的最早,太奶奶說他是陰童轉世,通俗點講就是沒有成年而死的孩子轉世。


    因為這個身份,太奶奶讓二爺爺給人當替身背債,二爺爺到底是死於詛咒,還是死於身上背的債,不得而知。


    四爺爺五爺爺是守墓的,具體守的哪座墓園,不得而知,據說死的時候很淒慘。


    六爺爺是玩蠱的,死的時候,眼窩裏飛出來一群蒼蠅。


    七爺爺牽魂,也就是俗稱的過陰。


    我爺爺是老八,幹的是陰陽先生的活,給人看陰宅,張羅白事,是最安全的一個。


    父親和我繼承了爺爺的手藝,這麽多年下來,邪門的事遇到的不少,但都平安無事。


    即便有事,太奶奶也會出手替我們爺倆擦屁股。


    另外幾支,心裏不是沒有怨氣,可在太奶奶的強勢下,最後都選擇了妥協。


    迴到屋裏,我對著鏡子照了照,背上的女人不見了。


    我鬆了一口氣,從工具箱裏拿出一把刻刀,沿著陳曦眉心小心插入,一點一點向外撬,釘子起了出來。


    釘子長八厘米左右,三菱形,通體焦黑,木製,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鐵釘子。


    “雷擊木!”


    我很快得出結論,再次將目光對準陳曦,這不僅是要鎖住魂魄這麽簡單,而是要她魂飛魄散。


    “你到底是不是你媽親生的?”我盯著那張蒼白的小臉問道。


    陳曦沒迴答,也迴答不了。


    一夜無事。


    早上起來,我把陳曦搬入車裏,直接迴返。


    至於太奶奶,不用打招唿,三年前,最後一個堂哥死後,太奶奶定下一個規矩,中午一點以前不見人,包括我在內。


    一路平安。


    迴店後我租了一口帶有冷藏功能的棺材,安頓好陳曦,日子歸於平靜。


    我的香店位於龍門市的城鄉結合部,前麵是店麵,後麵是一個封閉的小院,有下房,還有兩間住房。


    房子是父親活著時買下的,有活的時候,我出去接活,沒活就看店。


    店裏賣的香,便宜的大部分是進的,貴的是自己製的。


    製香這門手藝,是太奶奶傳的,她說以後詛咒解了,有這門手藝在身,在哪都能混的不錯。


    說是這麽說,詛咒什麽樣,之前誰也沒見過,顧家死了那麽多人,恐怕我是第一個見到的。


    太奶奶這個人,身上全是謎。


    大爺爺會的二皮匠,六爺爺玩蠱,七爺爺牽魂,這些都是太奶奶教的。


    據村裏人講,太奶奶無師自通,沒拜過師,也沒找仙家立堂口,但是什麽都會。


    有人說,顧家的詛咒是太奶奶帶來的,也有人說,顧家死了那麽多人,是被太奶奶借去了壽。


    對於這些說法,太奶奶當做耳旁風,從來沒在意過。


    接陳曦迴家的第二天早上,我接了一個活,給人當白事知賓,通俗點講就是喪事主持人。


    活挺急的,我檢查了一下陳曦,確認沒事後開車出門。


    事辦的挺順的,上午忙完,中午在雇主家吃飯,到家已經三點多了。


    一進店,我就察覺到不對。


    我喜歡熏香,每天都會來上一塊,今天有活,就沒熏,可這會,店裏麵飄蕩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走到我的紫銅香爐前,打開爐蓋,能看到一盤燃盡的熏香,有人動過。


    除此之外,店裏明顯打掃過,昨天留下的垃圾不見了,地也被拖過,亮了不少。


    錢櫃裏麵有一千塊錢,少了三百。


    不可能是小偷,小偷不會隻拿三百,我沒雇人,也不可能是雇工幹的。


    不管是誰,店裏肯定進人了!


    意識到這一點,我立馬衝向後院,看見棺材的一刹那,我懵了一下,陳曦不見了。


    不過我的注意力很快便被一張貼在棺材上的紙條吸引了,上麵是一行娟秀又俏皮的小字——老公,我迴娘家了,忙完後來找我。


    看到這行字,我腦子嗡的一下,冒出來四個字——三天迴門。


    三天迴門,是指婚後第三天,新郎新娘一同迴女家的習俗,也就是說,陳曦迴家了。


    一具屍體,怎麽迴家?


    不管這紙條上說的是真是假,我都得去看看。


    張潔家不在市裏,在距離市區三百多裏地的小留村。


    出發的時候四點,到的時候快七點了,天已經黑了下來。


    我以前來過小留村,村子不大,一共五十多戶,大部分村民在外打工,還在村裏的也就十多個。


    一進村,就感覺氣氛不對,村裏靜的嚇人。


    沿著村間小路沒開出多遠,就見一個女孩站在路邊衝我招手,蒼白的小臉,纖細的身材,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是陳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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