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瞎說什麽呢!”


    司明大聲訓斥著,沒好氣地往晴雨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大概是氣得完全沒顧及力道,青年的腦殼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貓也半天沒緩過勁來。


    在場的貓也都愣了愣,他們是第一次看到司明發這麽大的脾氣,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但司明哪裏顧得上無關貓士的反應,他轉頭看向了對麵的宗主,嚴肅地開口道:


    “在十年前收養晴雨的時候,老夫就已經知道他的情況了!若違反了律法,那也是我這個老頭子當主要責任!”


    他緩了緩氣,臉色變得平和了些,卻又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懇求,沉聲道,


    “這幾年,晴雨從未做出罪不可遏的事來,反而研究出了不少美食,也算是為判宗做出了些貢獻來。即便如此也要懲罰的話,那便由老夫……”


    “司明叔!”


    晴雨嚇得去捂司明的嘴,生怕對方再說出什麽讓他膽戰心驚的話來。


    他知道對方是為了他好,而無情也可能會念及舊情,最終隻給個不輕不重的處罰。


    但這份情太重了,晴雨覺得……


    他擔不起。


    十年的感情,晴雨在其中摻雜很多很多的自私,僅是為了牢牢掌握住他在陌生地界站穩腳跟的後台。


    他確實也將對方視作如家人般的存在,但那也隻是……“如家人一般”罷了。


    這場“交易”本就不公平,他不想、也不能再讓司明往天平上放籌碼了!


    隻可惜,麵前這位如慈父般的老貓,此時此刻並未顧慮這麽多。


    司明的力氣很大,能很輕易地把晴雨的手拽開。


    他瞪了一眼身旁年輕的徒兒,低聲道:


    “阿雨,莫攔我!我不可能讓你出事的!”


    “我……!”


    晴雨本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一聲清冷的幹咳聲打斷了。


    “本官已經決定好了。”


    無情起了身,將手攏進了袖袍裏。


    他瞥了眼那一臉急切的老朋友,隨後幹脆利落地轉過身,朝著房門走去。


    “句芒、燭龍聽令!將異貓晴雨,帶走!”


    兩個判官愣了一下,很快就會了上司的意。


    他們“兇神惡煞”地湊了過來,又不動聲色地朝著司明點了點頭。


    而他們的目標——不知實情的年輕貓兒,本還想在離開前跟養父再說些“遺言”,卻在下一秒被兩隻貓齊齊控製了胳膊。


    他的雙腳離了地,隻能在半空中無措不安地亂晃著。


    “誒!別架著我,我能自己走!”


    晴雨掙紮了好一會,最終成功從句芒和燭龍的手裏逃脫。


    走出大開的屋門,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貓們。


    除了他熟悉的竹竿、大壯和慶未,酒樓裏其他的廚師也圍了過來。


    實際上,縮在門外偷聽的他們,並沒聽到多少信息,但從宗主和判官的表現來看,晴雨分明是要被他們帶到不知何處去。


    他們的臉上皆掛著擔憂的臉色,有的還想上前攔一下,被同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胳膊。


    晴雨對著他們笑了笑。


    他正對著這些朝夕共處的同事們,輕輕地行了個禮。


    隨後又被兩個判官利索地架走。


    “都說了我可以自己走——!”


    大壯就這麽看著吵吵嚷嚷的青年被帶走,心裏不免有些著急。


    他扒拉開竹竿拽著他的手,沒好氣地說道:


    “你為什麽攔著我啊?阿雨被帶走了!”


    “你去與不去,結局都一樣!難道你還要跟判官大人對著幹不成?”


    竹竿不滿地撇了撇嘴,


    “不攔著你,阿雨的下場興許就變糟了呢!”


    大壯一時間沒想明白,又看著司明從包廂裏走出來,便趕忙湊了過去:


    “二師父,阿雨他……”


    他本想問問具體情況,卻又見到了對方略顯頹廢的神色,便支支吾吾了一會,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這個話題。


    慶未走了過來,拍了拍傻徒弟的腦袋,隨後朝著身後的廚師們,開口道:


    “好啦好啦!這件事別往外說,都散了!你們各忙各的吧!”


    遣散了圍觀貓民後,他又轉向唉聲歎氣的司明,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別太難過,我懂你。”


    “唉……”


    老貓好似沒聽著好友的安慰,幽幽地又歎了口氣。


    旁邊,竹竿見不得大壯依舊一臉白癡的模樣,好心地解答了他的疑惑:


    “你傻啊,宗主大人用的詞是‘帶走’而不是‘拿下’,阿雨肯定沒事的啊!你忘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了嗎?”


    青年暗暗指了指司明的方向,又比劃著以往晴雨做過的美食,解釋了半天,他那單純的朋友才明白了這層言外之意。


    “既然如此,那二師父他……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大壯疑惑地撓了撓頭,看向了對麵的兩隻老貓。


    那方。


    司明低著腦袋,腳掌煩躁地拍著地麵。


    他早已從頹廢的狀態脫出,此時正臭著一張臉,不滿地嘀嘀咕咕著:


    “沒想到還是讓那小子把寶貝拐走了!可惡!”


    “就是說啊!”


    “我說他怎麽連我的情麵都不顧了,原來打著這樣的好算盤!”


    “怎麽能這樣呢!”


    “哼,要不是司清不在,老夫才不稀罕那幾個臭小子的保護!”


    “是啊是啊。”


    司明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一旁當捧哏的老貓。


    “別想太多,阿雨在他們那,挺好的。”


    慶未沒注意到司明怪異的眼神,依舊扮演著“知心好友”,安撫著對方。


    但那翹起的嘴角,和話裏隱藏的笑意早已出賣了他的心思。


    眯著的眼睜開,慶未終究是看到了對方陰沉的臉色。


    他訕笑了一聲,也幹脆不演了,笑著道:


    “沒想到你也有吃癟的一天,哈哈哈哈!”


    不過,這陣打趣的笑聲很快就變成了哀嚎。


    “哎喲!你又揪我胡子!?”


    ……


    酒樓裏的打鬧,並沒有被他們方才念著的貓知曉。


    晴雨再次被兩個好友夾在中間,坦坦蕩蕩地走上了大街。


    身上沒有枷鎖,句芒和燭龍也沒有特意束縛他,除了沒有被攙扶,現在的模樣跟迴酒樓時的狀態沒什麽不同。


    無情的轎子就在前方,行進速度不快不慢,似乎是在特意關照他們幾個步行者的腳步。


    貓民們從他們身邊路過,大部分都會和他們打聲招唿,在注意到晴雨的時候,也會出聲問候一句:


    “哎呀,阿雨是要跟著大人們去辦事嗎?”


    而向來以友善麵容待貓的青年,也會順著對方的話迴複道:


    “是呀是呀,事情比較急,就先告辭啦!”


    為了逃避他貓可能的追問,晴雨拉著兩個判官腳步加快,終於一路往上,進入了宗宮內部。


    他本以為接下來的目的地是衙門大堂,剛踏上前方的台階,卻又被句芒硬生生地拉了迴來。


    兩個判官默契地往中間一擠,將瘦弱的青年夾在中央,強硬著讓他拐進了另一個小道去。


    晴雨迅速拍掉了伸向他癢癢肉的貓爪,扒拉開推著他的手後,茫然地出了聲:


    “不是、那個什麽……”


    接下來的流程,難道不是公開的審判處罰嗎?


    隻可惜,他的疑問沒貓迴答。


    身邊的兩個朋友夾著他避開路過的貓,轎子依舊在前方領路。


    晴雨的目光呆呆地轉了一圈,看著周邊越來越陌生的建築,眼神更是清澈。


    很顯然,他也沒有猜到身旁三隻貓的用意何在。


    兜兜轉轉,他們在無情的住處前停下。


    “憋死老娘了,終於到了!”


    句芒嘀嘀咕咕地吐槽著。


    晴雨這一路的表現太過可愛,她極度想要放聲大笑,卻又覺得就這麽泄露真相太可惜了。


    他倆從酒樓出門沉默到現在,忍在心裏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


    “小鬼,就送你到這啦!”


    燭龍呲著大牙,伸手揉亂了麵前貓兒的毛發,隨後和句芒一起嘻嘻哈哈地飛速遠去。


    兩個判官麻溜地跑路,被留下的青年則手足無措,不得不獨自麵對下了轎的宗主。


    無處安放的視線到處亂飄,最終和麵前的官大人對上了眼。


    晴雨忸怩不安地僵在了原地。他努力地挪動略微僵硬的四肢,立正站好。


    無情抬了下衣袖,遮住了臉上的笑意。


    隨後,他率先踏進了正門,也將一句冷淡的邀請拋給了對方:


    “進來。”


    一進門,入眼的便是紅牆青瓦。


    院落寬敞而幹淨,幹道邊上擺著幾盆素雅的花葉,生機勃勃,顯然是被照顧得很好。


    環境整潔而清雅,幹幹淨淨、簡簡單單,隻是粗略掃過一眼,便能將院裏稀稀落落的幾樣物什完全收入眼中。


    倒是,完全不像話本裏描述的那樣奢華。


    晴雨在心中打著嘀咕,正欲跟著無情往正廳走去時,屋子裏頭卻先走出來了一隻貓。


    “咦?小阿雨怎麽來了?”


    她一手抱著幾卷卷宗,三腳兩步便來到了青年的麵前,熟練地伸出空著的那隻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好久沒見著你了,怎麽還是一副瘦巴巴的模樣?”


    意外之貓的出現,讓無情不得不暫停逗弄小孩的計劃。


    他見著自家夫人全身心地投入了捏臉行動裏,似乎完全沒注意到站在晴雨身邊的他。


    當然,對方也可能是故意而為之……


    無情摸了摸鼻子,略微尷尬地輕咳幾聲,問道:


    “夫人怎麽、突然迴來了?”


    話音剛落,一道不滿的目光便直直射了過來,讓他下意識心虛地轉過了頭。


    “還敢問?要不是你偷跑,現在我就是那個在酒樓裏吃香喝辣的貓了!”


    被莫名增加了不少工作量,連午飯都差點沒來得及吃,她頗有不滿地對推鍋貓一陣指指點點。


    “莫念了,我這、不是也給你帶了飯嘛?”


    “哈?一不是你做的,二是侍者送來的,和你有什麽關係?”


    “這、當時剛好遇著事……”


    “哈哈,親愛的宗主大人,有您的事務來得重要嗎?”


    晴雨用手壓了壓翹起的亂毛,看著眼前和睦的景象,有些愣神。


    雖是受了訓斥,無情臉上的笑容卻不減反增。


    他的夫人也是如此,罵著罵著,被對方的笑意傳染,也突然笑出了聲。


    似乎,自己的父母,以前也是這麽打打鬧鬧的。


    記憶中的景象已經有些模糊,連晴雨也不知道,這莫名襲來的既視感究竟是因思念而起,還是幻想之意?


    畢竟他與父母之間,已經相隔十二年了。


    心中悵悵,但他卻又不敢表露得太過明顯,隻好假裝撓了撓臉,掩蓋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


    眼前的吵吵嚷嚷,很快就因工作時間的到來而不得不消停。


    如來時的匆匆一般,宗主夫人在離開時也一樣的腳步匆忙,她行步如風一般地閃身離開,消失在了大開的門後。


    院裏,隻剩下了他們兩個。


    無情轉頭看去,對方背對著他,正望著頭頂的藍天。


    大抵是不好意思見著他和夫人的互動,如今這模樣,頗有種小心翼翼的迴避之意。


    他輕咳了幾聲,將青年的意識召了迴來。


    “你不必那麽拘謹,把這當自己家也行。”


    晴雨聽著這話,下意識望了過來,大咧咧的目光裏是直白的茫然和無措。


    “我?”


    他指了指自己,又點了點地麵,心中的疑問就差沒化成問號在頭頂浮現了。


    “你不會真以為,本官要在這裏進行審判和處罰吧?”


    無情有些無奈。


    他本以為,就算沒猜到他這幾年來的暗示,憑著句芒和燭龍那藏不住事的表現,晴雨再怎麽樣,也該能摸索到真相了。


    卻沒想到,這孩子在信任的貓跟前,竟完全是個木頭啊?


    怪不得司明不怎麽讓他出門,判宗的貓民都和晴雨關係不錯,這小子一上街,沒過多久就會被拐去別家裏做飯吧?


    無情在心裏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曾在卷宗裏見過異貓相關的案件和檔案,也曾逮捕過憑借那些奇異能力為非作歹的罪犯,他深知異貓能力的強大之處。


    但如果對方是晴雨,無情是極度不願用“杜絕後患”的名義,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其關入大牢中的。


    那種做法,又是何來的正義?


    幾年相處下來,他能感覺到這孩子的本性是天真善良的。


    興許在過去就被保護得很好,晴雨對他貓從未有過防備之意。


    也好在,這孩子遇見的第一隻貓便是司明,若是在當時遇著了其他居心不良的貓,那結局又會是如何?


    ……他不願去多想。


    無情領著木頭青年來到了客房前,開口道:


    “今後,你便住在這裏,有什麽需要的,可以向我或是侍者告知。”


    手腕一轉,他的指尖便換了個方向,


    “那裏是廚房,今日的晚飯、以及之後的三餐,都由你來負責。”


    溫暖的陽光穿過支柱的間隙,灑落在廊道裏,也輕輕掉入了晴雨的眼中。


    他的那雙眸子不再黯淡,似是因此亮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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