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聽了,立刻起身告辭,找了範文舉說此事。


    白芍還在疑惑衛霜為什麽突然改主意了,衛霜笑而不語,迴房補覺。


    之後衛霜便一直待在醫館裏,萬暮白和葉挽君來過幾次,萬暮白主動想跟他比試比試,卻少有的被拒絕了。


    萬暮白總覺得衛霜似乎變了個人一般,問葉挽君也沒得到答案,甚至擔心是不是修煉別仙蹤出了岔子,還去找父帥求證才放心,隻是不能理解衛霜這突然的轉變。


    以前衛霜也是很平靜,隻是像一片大澤,翻著波浪,底下是隨時吞沒船隻的暗流。而現在他卻像條小溪,看上去活潑了很多,發自內心地放開胸懷,可反而令人覺得他沉澱了下來。


    不知不覺過了半年之久,荊楚書院也開始核驗學員成績。忽有一日有人來訪,衛霜開門一看,是在崤關有一麵之緣的那個女學員,身著暗紅長裙,戴著三根發簪,負著包袱,抱拳一禮。


    進得醫館,卻是來道別的。衛霜這才想起來,荊楚書院學製三年,轉眼快到,也是結業的時候。隻是眼前之人雖是麵熟,可叫不出姓名。


    衛霜自嘲著賠禮道歉道:“在下一時貪慌,忘了閣下高姓,可否提點一二?”


    學員抱拳爽快地答道:“小女姓素,單名一個月。”


    衛霜想起來,素月好像跟葉挽君也很聊得來,說道:“挽君前幾日剛來,可惜沒能碰上。你是準備幾時走,我叫她來一趟。”


    素月哈哈一笑,朗聲言道:“原本便是來向先生辭行,並無別的打算。此間好友,終還入江湖,待以後鬧市茶樓,或明月鬆林,必有重逢之日,何必在此躊躇?”


    素月草草說了幾句,背上包袱走了。


    衛霜感念其豪邁,想送些丹藥給她路上以備不測,卻被拒絕了,讓他莫要為一人偏心。


    自素月風風火火地告別後,兩三天裏荊楚書院忙碌了起來,隻隔了一座院牆,衛霜又害怕又好奇地坐在牆根,一邊喝茶一邊偷聽學員們互道祝福。


    經曆了崤關同生共死,早已有了袍澤之情。衛霜本就屬於涼薄的一類,卻也有些不舍。偶爾也有學員像素月那樣,來向他辭別,有的把他真的當作先生般求句衷告。


    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這種離別的氣氛,每每傷感之時,又想到素月那豁達的身影,被激勵著用同樣的方式寬慰著別人。


    半個月不到,荊楚書院徹底安靜下來,衛霜在牆根坐了幾天,一直時不時看向院門,期待有人來叩門。


    白芍見衛霜這個樣子心裏不忍,知道他也是第一次經曆,可是沒說什麽,默默地陪在他身邊。


    又過了近兩個月,萬暮白找上門來,推門就問:“小霜,怎麽迴事,父帥讓我當什麽中正官……薛夫子、範公子。”


    衛霜無奈地對他笑笑,範文舉和薛白今日來是請他一同當入學的中正官,品評天下來此的少年英傑。


    衛霜自然當仁不讓,隻是顯得有些羞澀,說到底還隻是個十六歲的孩子,都沒成年了,就要端起夫子的氣勢對別人評頭論足,難免被人質疑,不過想到自己已有金丹修為,又覺得沒什麽問題了。


    應下之後,範文舉又問萬暮白:“既然衛公子答應了,萬公子的意思呢?入學的考生名冊、排序、錄用等等瑣事,讓我等來就行,二位隻需要做個考官即可。”


    萬暮白一想自家父帥隻是讓自己做個中正官,又沒讓自己接替他夫子的位置,而且衛霜也答應了,難免到時候有人刁難,自己也答應下來,二人有個照應。


    薛白和範文舉見一下子說服了兩人,自是喜出望外,迴去準備招生事宜。


    到了日子,衛霜自告奮勇地去門口為前來報名的考生登記姓名,本隻需要隨便派個編修,可是他依然要求親自料理。按理說五位中正官不能與考生單獨接觸以防徇私,可衛霜單單是個例外,他的徇私對象估計隻有萬暮白和葉挽君了。


    而新來的考生自然不知道“衛夫子”的本事,隻當是個書童,沒怎麽在意。


    等到文試時,考生見監考竟是替他們登記的“書童”也是一臉驚訝,待周圍的編修、護衛、協吏對他言聽計從,有條不紊地再次檢查早就準備好的各樣器具,才相信這個少年真的就是他們的中正官。


    時辰一到,協吏敲響銅鍾,考生幾乎同時執筆、蘸墨,在考卷上奮筆疾書。


    衛霜這才知道自家師父當時的感受,夫子的講台高出半尺,可就是這半尺,底下考生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信心滿滿的,有抓耳撓腮的,還有這兩下想要偷瞄別人的……


    不知為何,其中有一人從開始就沒動態,盯著卷子發呆。


    衛霜不禁問道:“你為何不寫?”


    他這一句話讓所有考生都偷眼去找究竟說的是哪個。而那個沒有動筆的考生卻看著他道:“可否換個考題?”


    衛霜還沒聽過這種要求,這考生看著白白淨淨,像一表人才,莫不是個繡花枕頭,倒來這裏作死,冷冷地迴答:“大家都是一樣的。”


    考生又說:“這個題目我練過許多次了,早已爛熟,不足以試出我的水平。”


    衛霜依舊麵不改色,不管這人是真的光明磊落,還是在沽名釣譽,說道:“這說明你運氣不錯,這也是你的強悍之處。”


    考生再沒有什麽意見,思索一會兒後拿起了筆。


    之後文試也就沒什麽意料之外的事了,除了幾個看衛霜年紀小就想著投機取巧看小抄的,直接被護衛帶了出去。


    衛霜心裏還吐槽呢,想作弊也整點精妙的手段,說不定自己看著有意思就隻是提醒一下,夾帶這種老套路還拿出來耍,而且還直接放腿上抄,真以為他瞎嗎?


    文試要一個時辰,衛霜坐在上麵看一群大頭菜也無聊得緊,便下去來迴走走。到那個叫囂的考生後邊,衛霜偷眼觀瞧,這人筆劃如精雕玉琢,十分養眼,再看行文如大江東去,一瀉千裏,毫不拖遝,一下戳中了衛霜心裏所喜,當真是個有才學的人。


    再走到哪幾個空位上,考卷衛霜隻瞟了一眼就不想看下去了,要麽這麽長時間沒憋出個開頭,要麽把市井胡話都寫了上去,不堪卒讀也!


    終於熬到文試結束,衛霜都沒時間歇息,就被協吏帶去閱卷,隻來得及喝口水。


    五個人分開閱卷,麵前隻有考生的卷子和對應的號牌,卷子由編修重新謄寫一份,以防考生做些記號什麽,讓中正官隻能根據其文筆定才能。


    衛霜最是喜歡那種行文直爽的,沒有一點廢話,看得輕鬆愉悅,隻是這樣的文章更加考驗用詞和結構,否則反而更加幹癟。


    而那些邏輯明確,思路清晰的,衛霜也是公正地給分,至於喜歡用典故和修辭雕琢辭藻的,隻要不影響全文,也能得個看的過去的分數,至於亂寫一通的,衛霜毫不留情。


    好像這屆的規矩改了,五人打分,兩頭的直接去掉,隻留中間三個。


    衛霜心想這還是葉挽君在醫館裏喝茶的時候跟薛白提到的,原本還有一種是將分值拉大,抽兩人閱卷,若二人打的分數差過了某數,則讓第三個人打分,離誰的近就跟誰取平均,若第三人打分依然分差過大,則五人一同討論分數。


    說起來這種辦法最為公平,可是效率低下,五人的中正官沒必要采用。若是換了王畿的考試,數十名中正官一同閱卷,說不定有用武之地。


    待全部閱完,衛霜累得腰酸背痛,隨便動一下骨頭就劈啪響。


    等編修結了分,他們才見著麵,一同吃協吏送來的飯食。


    接下來就是要挨個喊進來麵試了,這次他們看的就是考生的原始試卷。衛霜被安排在最後一個提問,至於原因,則是讓他輕鬆一些,前麵的該罵人罵人,該刁難刁難,到他這裏說著軟話安撫一下。


    而相對的,萬暮白是第一個,由他開始問一下修為啊什麽的基本問題。


    衛霜其實也不知該問些什麽,哪像範文舉、薛白、秦貧樂他們三個這麽有經驗,隻能盯著人家的文章,說說哪裏寫得不錯,哪裏可以改改之類的。


    等到那個叫囂的考生進來,衛霜忽然有了興趣,等輪到他時,問道:“當時若真的換個你沒遇到過的題目,你還能寫成這般嗎?”


    那人自信地迴答:“當然,某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衛霜則蓋上了他的文章,說道:“既如此,你是武修,說說,若與野外,遇到敵人百十倍於你,而你身負重傷,兵刃損壞,內息不穩,隨時可能昏厥,被抓住便是要百般折磨,該如何脫險?”


    其餘四人都一臉疑惑地看向衛霜,心想他怎麽會問這種問題。


    萬暮白則是認真思考起來,因為這也是他在過往及將來執行任務時有可能會遇到的,若以他的角度來看,那定然是先想辦法隱藏行蹤,優先找到水源,利用環境與敵周旋,抓住所有空檔恢複自身狀態,然後盡快與友軍聯絡上。


    白麵考生想都沒想道:“這還如何脫險?直接跟他們拚了,一了百了,弄點大的動靜出來,也算條漢子了。”


    這個迴答讓四人都暗自惋惜,完全就是胡來的做法,哪怕真的想不出來,這種情況下也不能如此草率吧。


    衛霜微笑問道:“明明文采不錯,這般對答怎地變魯莽了?”


    “百十個人要殺我,我又受重傷,哪有生路了?不如落個不屈死戰的名聲。”


    衛霜微笑著,沒有再問什麽。


    待他出去,衛霜嗬嗬一笑,對四人說道:“此子可成大才啊!”


    秦貧樂率先問道:“衛霜,這小子明明就是胡扯,你怎麽看出來的?”


    秦貧樂的話自然是直接了些,幾乎就是在打衛霜的臉了,而薛白則委婉了許多:“老夫覺得,這孩子文采不錯,隻是謀略欠佳吧,以後還需多多鍛煉才是。”


    範文舉覺得衛霜定有下文,隻是看著他不說話。


    萬暮白問道:“你的意思是,這人不畏生死,有猛士之風?”


    衛霜心想還是萬暮白懂他多些,解釋道:“答對了一半。其實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會說‘周旋’之言,卻忘了那種情況下,敵根本不需要強行追捕,隻要知道你的位置和動向,再輕輕試探,就會讓你自己開始浪費體力,等到你累趴下,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捉住了。這人倒是不會隨波逐流,說那個大家都知道的答案,便是勝眾人一籌。”


    衛霜這麽說並非無病呻吟,當初在雷獸巢穴內,他被一擊打得經脈寸斷,全身也沒有一塊好骨骼,周圍漆黑一片,隻有團團妖氣不斷侵蝕著肉身,若不是正好師兄在救了他一命,哪裏還有機會逃出來?他強撐著起來想走出去,結果他的腳被他全身的重量壓成了混著骨頭的肉泥,那種痛苦絕非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能略過的。


    衛霜明白,當時那種情形,哪怕身形完好,若沒有師兄,周圍但凡有別的妖獸,他必死無疑。


    四人點頭稱是,不過到打分時衛霜給的分數很高,不出意外地成了那個被舍掉的最高分。


    一天時間全花在了審閱上,雖然各色人等變現得都很恭敬,但是衛霜看得很清楚,幾乎所有人,包括那個他看好的白麵書生,對他和萬暮白有些不服氣,隻是很好地掩飾了。


    待文試結果發榜,五位中正官終於可以休息了,隻不過還是不能隨意走動,需要一同吃住,直到武試結束。


    上一迴原本也要這樣,隻是上官漣蕊修為高深,做事全憑自己喜好,眾人攔不住,而萬可作為乾坤衛統領,出了名的鐵麵無私,讓眾人放心。


    說到底,還是因為那兩位誰都不敢去管。這迴換了兩人,管起來方便些。


    次日武試,眾人都緊張地坐在考官席上,俯視著校場所有考生。


    原本是想讓他們先展示自身功法的,可是這迴在討論考試事宜時,衛霜偏偏提出了意見,要改一改流程,隻是苦了另外幾人,嚐試新的東西本就是很困難的。


    全部的考生都麵麵相覷,不知將他們全部叫進來做什麽。


    看台上鍾聲一響,傳遍了校場,考生齊刷刷地看過來。


    衛霜起身,一招手,有兩個協吏抬著個香爐過來,上麵插著根筷子粗的香。


    衛霜喊道:“武試第一場馬上開始,一會兒我會封住你們所有人的經脈,而你們要做的就是盡快衝開穴道,恢複修為。這柱香能燃一個時辰,待香燃盡時,不管你們有沒有全部衝開穴道,都直接進行第二場武試。第一場你們可以什麽都不做,也不會影響你們的成績,但是之後需要你們真刀真槍地跟別人打一場,好好考慮吧。”


    衛霜喊完,後背都濕透了,緊張得兩腿發軟,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麵前講話,但是依然負手而立,擺足了架勢,同時也讓自己緩口氣。


    考生聽了衛霜頓時群情激憤,尤其是其中的靈修,指著衛霜就抗議。


    看台上帶著葉挽君來看熱鬧的上官漣蕊嘻笑著說道:“看來你打他一頓還真有點效果。”


    葉挽君吐著舌頭說道:“姑姑您就別笑話我了,我可心疼了呢!”


    “心疼什麽呀心疼,現在就好好看戲吧。”


    終於,考生中衝出個穿金戴銀的男子,指著衛霜質問:“若我們恢複不了修為,第二場還怎麽比試?”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就是!你們這是偏袒武修!武修有武技傍身,靈修沒了修為就是凡人!”


    眼看考生抗議的聲音甚囂塵上,範文舉有點坐不住了,場邊看守的護衛也已經如臨大敵般準備著以防不測。


    秦貧樂跟薛白低聲激烈地討論著什麽,萬暮白已經按住劍鞘,準備一會兒先護住衛霜。


    衛霜冷眼看著眾考生,沉默是對爭吵最大的蔑視,考生見抗議無效後,開始歇斯底裏,如潑婦罵街般衝衛霜和荊楚書院,以及荊楚商會,噴口水。


    衛霜心神不動,屈指一彈,射出道電光,到校場中央炸開,精確控製了威力的驚百裏覆蓋了所有考生,同時協吏點燃了香。


    本來還在不停謾罵的考生突然間全閉了嘴,他們隻感覺到渾身一麻,然後修為就蕩然無存了,隨之而來的就是驚恐,不知剛才衛霜施的究竟是什麽法術,讓他們失去了所仰仗的修為。


    衛霜趁他們沒反應過來時提醒道:“香已經開始燒了,你們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並不是沒有希望。況且,若真的沒有完全衝開穴道,也不會影響你們的成績,真正的武試還沒開始呢。小子們,如果你們除了修為一無所有,那還是不要再踏入修者的世界了。”


    最後一句話似在嘲諷,卻同時激起了考生的好勝心,武修對比深有感觸,就像剛才抗議的,武修沒有兵氣還有武技,他們並非完全要仰仗修為的境界。


    而靈修則緊張得多,也是最快反應過來的,因為現在他們的認知裏,對於靈修而言,沒了靈氣就什麽也沒有了,隻能任人宰割,所以在第一時間調整了心態,衝擊體內的封鎖。


    衛霜迴到位置上,萬暮白調笑著,同時也借此機會跟另外三人解釋:“你還挺喜歡考驗別人心性的。”


    衛霜淡淡地迴答:“這樣才能真正選出人才,所以荊楚商會是單純想通過書院弄著虛名,還是說想打通北方商路的同時給自己找些可用之才呢?”


    衛霜瞥了一眼範文舉,他拱手一禮道:“還是公子想得周全。”


    葉挽君問上官漣蕊:“姑姑,他們能衝開嗎?”


    上官漣蕊計算了一下那下驚百裏的威力,說道:“這一迴的考生遠沒有上一迴的厲害,築基期的也沒多少,全是煉氣的,估計一大半不行,不過小霜本來就沒指望有多少人能完全衝開經脈。算下來隻能衝開部分穴道吧,這要看他們的取舍了。”


    葉挽君問道:“也就是說,這一場的考試是一直延續到下一場的,衛哥想考驗他們能不能在這段時間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判斷,當然,也有考驗他們應對突發情況的心態。”


    上官漣蕊點頭稱是,場上現在有很多人都在想運起修為將阻滯全部衝開,少部分的在集中全力衝幾處大穴。


    實際上開始的時候是最無聊的,要到中間,所有人都衝開了一些穴道之後,關注他們的選擇不同,這才是這場武試的精彩之處。


    隻是在看台上大部分的觀眾都是看個熱鬧,少有如上官漣蕊般能看出氣機走向的,也讓觀感下降了許多。


    不過荊楚書院武試讓眾人觀摩的原因並不是想取悅他們,而是提高書院的聲望,進一步來說是提高商會的聲望,所以並不在意觀眾看不看得懂。


    當然,觀眾在看不懂時,尤其是一群人都覺得莫名其妙時,就會有人質疑,而當第一個人發出質疑的聲音,很快就會傳遍全場。


    這些人對於自己不能完全理解的事情大多會疑惑,還會有人覺得無趣。


    不過那並不是最嚴重的,要說最令人憤怒且不齒的,應該是那些同樣入了修煉的門,卻沒有專心攻略,隻是個半吊子,反而裝作一副高手的樣子在場外對那些考生評頭論足,而被他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真正的門外漢卻對比深信不疑。


    秦貧樂聽著場外議論聲漸起,不僅僅是對考生,還有對書院的,抬手要讓護衛去維持一下秩序。


    衛霜攔住了他,看著燃了三成的香,微笑道:“秦夫子,現在正是緊要關頭。”


    “他們這樣會影響考生的。”秦貧樂快言快語,直接說了自己所想。


    衛霜似乎毫不在意,迴答道:“對啊,所以才不應該阻止。”又抬手一指,掠出一道指風,香燃得速度快了幾分,“修煉路上總會有被質疑的時候,他人會質疑你的各種選擇,更加嚴重的是,自己也會質疑自己當初選的這條路,這便會成心魔。如何在這種飽受質疑的情況下依然鎮定地處理眼前的問題,總得學會的。”


    範文舉對衛霜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驚訝地問道:“莫非你從一開始就不準備讓他們衝開全部封印?”


    衛霜起身說道:“暮白、秦夫子,你我三人下去盯著,時間差不多了,馬上就要出亂子。”又對考生喊道,“所有考生聽著,你們中的封印並不重,解開隻是時間問題,若在這裏急於求成,出了岔子,書院會盡力保證你們的安全。所以,若有人內息紊亂,我們會將爾等救下,但這也意味著修為直接被封,之後的比試是否能參加看你等選擇。”


    說罷,三人跳下考官席,立在場邊隨時關注著考生的內息。


    上官漣蕊一邊看一邊向葉挽君解釋著:“小霜做得不錯,已經有人心神動搖,在強行衝關了。若不是他提醒,估計已經有兩個人出局了。”


    不過雖然衛霜好意提醒,有幹涉考試的嫌疑,但還是沒能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


    第一個內息不穩的考生出現了,憋得麵紅耳赤,手腳抽搐,秦貧樂上去即刻封住周身大穴,再為其運行氣血,將他帶到場邊。


    “不!我還可以繼續!馬上就能把靈氣穩下來!夫子再給我一次機會吧!”那個考生在秦貧樂手上像隻小雞一樣,拚命掙紮著,但還是被限製了行動。


    秦貧樂搖搖頭,這個考生手腳已經發冷,陰陽氣差點接不上,晚點恐怕暈厥了。


    衛霜抬頭看了一下香,已經過半,深吸一口氣。


    第一個人出現,眾考生還會安慰自己隻是因為那人實力不濟,這種事情不會輪到自己身上,可是一旦出現第二個、第三個……那眾人的心理壓力將會不斷上升到極為恐怖的程度,若原本心神就已經開始動搖,此時將如江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衛霜安置好一個個“出局”的考生,頭上還頂著個耀眼的太陽,心想這迴特地囑咐白芍,在清暑的藥茶裏加點行氣消痞的東西,口感自然沒有上迴的好了,但肯定比上迴更加管用。


    時間一點點流逝,場邊的考生越來越多,快要接近一半了。


    等到香燒完,還不到一個時辰,協吏敲響了銅鑼,所有考生結束了運功,臉上各有千秋,隻是被縛在場邊的考生無一例外皆是垂頭喪氣。


    衛霜三人迴到考官席,對所有考生說道:“所有人立刻進入接下來的比試,不管是否衝開穴道。包括因為行功出錯的考生在內,所有人,若有想就此退出者,請留下號牌,自西門出,可飲一杯藥茶,觀看接下來的比試,你們文試的分數依然會結算。聽清楚了,是所有人!”


    此話一出,場外的考生許多都放下了號牌,場中的一些考生也喪氣地放下了,而場外還有些人,不管各種原因,隻緊緊握住自己的號牌,哪怕修為盡數被封,也要去下一輪武試碰碰運氣;場中原有一些猶豫的考生,左顧右盼,一雙眼睛滴溜打滾,尖銳地發現了場邊一些留下來的考生,暗自盤算著,相互權衡,也決定留下來。


    衛霜向場邊的考生中投入目光,找到了那個一直怒視著他的身影——楚離。她也因為行功出錯被衛霜帶了下來,情況相比之下嚴重許多,內眥流出的血粘稠地橫在臉上,身上也滲出血汗,左手拚命握緊,掌心早就膩住了一團血痂。


    萬暮白心中暗歎,看向衛霜,風雷衛的功法本就極為霸道,楚離又性急,可是他明明看到了卻不動手,非要等兵氣迫血妄行的時候才出手,也不知是什麽打算。


    留下的考生號牌被收上去,抽簽選定對手,一套流程衛霜和萬暮白經曆過一次,輕車熟路地分配完,開始比試了。


    考生多實力受限,無法正常發揮,看上去頗有殘疾打架似的,相對的,結束得更加迅速。


    而真的要說亮眼的,無外乎幾個人,其中就有文試時衛霜欣賞的那個白麵書生,原以為這等猛士應該是武修,誰知竟是個修習草木法術的靈修。他四肢的經脈隻通了一條,而三才卻是全都打通了,穩住了根基,再保證可以施法。


    與衛霜不同,他是專門修此一門,而衛霜則是東方青木之息,以及長青刀加持下,對雷法的衍生。


    接著便是楚離,雖無半點兵氣,可憑借撼人的殺氣和風雷衛的江楚刀法,殺得對手膽寒心碎,一直挺到了第七輪,最終力竭戰敗,而她的對手在最後一刻被她揮盾砸到天靈蓋暈了過去,算是一同失去了進入下一輪的資格。


    剩下的並無什麽可圈可點,許多人都急著打通更多的穴道,卻忘了行氣的法門。


    經脈是一條條河流,行功則如於其中乘舟,穴道是其中的港灣和閘門,有大有小。隻要幾個關鍵的穴道通了,哪怕別的河道是幹涸的,小舟依然可以幾經周轉到想去的地方。


    要衛霜說心中的答案,首先打通三才,保證源頭活水,接著根據自身功法,找到最關鍵的幾個穴道打通,然後就大致可以保證接下來全程的內息充沛。


    像萬暮白那種行氣不過經脈,而直接從穴位發出的特殊功法,甚至隻要打通氣海、湧泉、中衝即可,其餘的就再打通少商、商陽、關衝、少衝、少澤五指末端也是足夠,保證元氣隨時附於劍上,靈活多變,施展各路劍招。


    觀戰的上官漣蕊問道:“小挽君,若是你會怎麽選?”


    葉挽君嘻嘻一笑,說道:“姑姑教我的時候不是說,經脈氣血乃天道而成,就算被封住,也是如朽木截洪,不過徒勞。”


    上官漣蕊看著葉挽君這古靈精怪的樣子,心想倒不如多傳她點東西,沒錯,就是偏心,誰讓她寵著這個侄女呢?


    武試結束,五個中正官結了分數,交予協吏,將最終榜文貼出。衛霜打了個大哈欠,舒服地伸著懶腰,終於是結束了。


    迴到醫館時,白芍還在處理傷員。衛霜熟練地淨手、號脈、煎藥、行針……比做中正官的時候積極多了。


    醫館裏或落榜或考中的考生,看到衛霜在此不明所以,當是書院有什麽新消息,結果他隻是在診病,好像已經十分精熟,不過沒人相信這個中正官真的就是個大夫。


    看到楚離時,白芍已經為她擦淨了血痂,湯藥正在煎煮。


    白芍知道這是他認識的,特地等衛霜迴來而沒有幫楚離行針。


    楚離的皮膚下還有隱隱紅疹,有幾處生了紫色的印跡,衛霜不敢在眾考生麵前用太乙神針,生怕被人說徇私,隻好打開針包,用自家師父當初送他的那套銀針。


    楚離當真剛烈得很,動血得如此嚴重卻在衛霜行針時一聲不吭,隻是瞪著他的眼睛,偶爾氣粗氣急,這才讓衛霜意識到她的痛苦。


    要說對楚離的印象,衛霜這迴是提高了不少,她的策論寫得極好,行文清晰,毫不拖泥帶水,讀起來神清氣爽,而武試時候的不屈意誌令他折服,那種從戰場上拚殺出來的血性,帶到比試中去,讓別人黯然失色,似乎在她的戰意麵前,任何人都是座爛牆,一撞就倒了。


    為她針罷,衛霜將銀針在火上烤了烤,拿布擦淨,收迴針包,再去看別的傷員。


    不一會兒萬暮白撞進來,邊走邊大聲問道:“楚離,你怎麽樣了?”


    傷員一看又來了個中正官,而且直接這麽問,難不成跟她認識?縱有懷疑,又想到楚離受內傷闖進前半之事,也是服氣的。


    楚離盤著腿撐著膝蓋,低聲問萬暮白:“你那個護衛,我是不是以前見過?”


    萬暮白疑惑道:“你我早有交集,你還跟他打過一架忘了?”


    楚離搖頭道:“我是說再往前,我總覺得他有點麵熟,卻真的想不起來了。”


    萬暮白迴答道:“小霜以前落魄時也四處流浪,說不定你看了一眼,有點印象吧。”


    楚離將信將疑,又誇讚道:“好個靈修,刀法也這般了得,一把木刀和那袖劍已然勝過世間無數,那他的靈氣法寶該是何等非凡!”


    萬暮白驕傲地答道:“那又怎的,他從來是空手施法,就因為修武不濟才以寶物彌補,否則便是一指一畫,就有個驚天法術。”


    過不了多久,葉挽君和上官漣蕊也來了。衛霜趕緊去奉茶,聽自家師父各種提點,讓他有當個長久夫子的準備。


    葉挽君在一旁聽著,等講得差不多,好奇地問:“哥,我聽姑姑說你們當夫子書院會給賞銀?”


    衛霜答道:“是有這麽迴事,應該明天去拿吧。”一看葉挽君那眼珠子滴溜亂轉,衛霜總覺得有些不妙。


    “有多少啊?”葉挽君嘻笑著,既然背後是雄據南方商路的荊楚商會,應該不少。


    衛霜想了想,怎麽都想不起來,隻記得自己隨口答應下來,別的都沒注意聽。


    “五兩銀子。”萬暮白端來一盤點心,幫衛霜又擦了擦手,“你這粗心大意的,真不怕被人騙了去?”


    葉挽君掰手指算了算,說道:“我整天在茶館那兒說書一個月也就一錢,人多了有三錢。早知道我也去了。”


    衛霜心想也是,他跟萬暮白之所以被邀請,是因為萬可和上官漣蕊空缺,既然萬暮白補的是他父帥的空,自己補自家師父的空,那給葉挽君也是一樣的。


    上官漣蕊點了下葉挽君的額頭,說道:“我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又不是不能賺錢,就是想坑他們倆。”


    誰知葉挽君兩手叉腰,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道:“對啊,我就是想坑他一筆!我的零花錢都被衛哥扣了!”


    衛霜想起來,之前他武試的時候葉挽君偷偷把自己的零花錢全押上,賭他能過半,誰知就是名次過半前一場就對上了萬暮白,然後敗了,直接讓她賠了個底兒掉。


    自那之後衛霜就把她的錢都收著,不過後來就沒怎麽管過了。沒想到這小丫頭還記著自己克扣零花錢的事兒,想讓他出點血。


    衛霜爽快地答應了。


    葉挽君思索著:“功法秘籍,我也無用;珍奇異寶,店裏多得是……到底要什麽……哦對了,‘小樓吹徹玉笙寒’‘長笛一聲人倚樓’,我不會吹笙,但是會笛,一直想要個好笛子卻遍尋不得,你幫我尋個能配得上這兩句詩的笛子來。”


    衛霜驚歎於葉挽君時常蹦出個金句來,隻是這兩句詩感覺滄滄涼涼,似有無限哀愁一般,不過也正是這樣悲傷,才令人心動。


    不過從來隻聽過隨性賦詩的,可沒聽說反過來去找詩中所賦的。


    衛霜覺得還真拿葉挽君沒奈何,隻是不願辜負她滿眼期待,便應下了。他心裏盤算,這哪裏是問他們賞銀多少能解決的呀,明明就是吃上他了,隻能以傷員較多為由,逃離了這裏。


    葉挽君掩麵嘻笑著,上官漣蕊沒好氣地又點了下她的腦袋,寵溺地瞥了一眼。


    葉挽君又轉向萬暮白,他心想可算是到自己了,也不知挽君會有什麽奇思妙想。


    誰知葉挽君什麽都沒要,隻說:“暮白你教教我元氣的修法。”


    萬暮白心想,且不說葉挽君不能修煉,元氣修法最為玄妙,比靈氣和兵氣玄乎不是一點半點,就連自己到了金丹境界還是一知半解呢。


    “你要修元氣做甚?”


    葉挽君羞澀地低眉,說道:“最近總覺得小腹有些脹,後腰會火熱,可是並沒有別的什麽,或許……是因為我本身清心靜氣,有了成效?”


    萬暮白又驚又喜,看向上官漣蕊,問葉挽君道:“你沒有問問上官師傅嗎?”


    葉挽君迴答說:“姑姑說是我經脈之氣盛,缺一個打通的法子。我想元氣為一身之本,《培元靜心咒》要我寂靜,與元氣出於虛無相似,應該是最相符的了。”


    上官漣蕊解釋道:“我看過了,挽君依然不能如我等隨意調配內息外用,全部斂於體內,若能順勢而為,打通了經脈,也能有個無病無災的好體格。”


    萬暮白聽到葉挽君並不能真的如他們一般,又是遺憾,若按她的天賦,定能有一番天地的,結果依然是天妒英才嗎?


    心裏暗歎著,萬暮白還是將周天煉氣之法告訴葉挽君,而她也聰慧,將其與《培元靜心咒》的心法結合,很快想到了法子,經過諮詢上官漣蕊,沒了疑問,兩人才安心。


    又過了半個月,荊楚書院開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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