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都處理了。”


    “有疏漏麽?”


    “……跑了一個,在追。”


    “不用,盯著,別動他,讓釘子接手。”


    萬暮白看著手裏的一小片絹帛,上麵的文書寫得很是精妙,調理得很簡明,看了很舒服。


    “等一下,你叫什麽?”


    “公子抬愛,在下石見穿。”


    “最近,有什麽事麽?”


    “府裏的事統領都處理得跟妥當,荊楚書院的倒是有。”


    萬暮白左手開始握拳又展開,然後吩咐:“詳細說。”


    “恕屬下多嘴,公子的心思……還是不要牽扯太多。”


    萬暮白仰頭拉伸著脖子,結果發現更加累了,擺擺手示意石見穿不要管太多。


    萬暮白呻吟著,按揉自己後腦的穴位,元氣運轉讓他僵硬的肌肉舒服了很多。


    次日,衛霜早起修煉、煎藥,萬暮白也是早早起來練劍,葉挽君則起得稍微晚些,到她醒來,白芍已經差不多把要曬的草藥鋪好了。


    許冰淩一如既往來醫館,看著衛霜端來了苦澀的湯液,許冰淩默默說了句:“抱歉。”


    衛霜有些莫名其妙,不禁問道:“你哪裏對不起我?”


    “昨日我本想幫你凝住傷口,可……”


    衛霜莞爾一笑,低著頭把臉藏在影子裏,搖搖頭:“沒事,不過是受驚了而已。唉,驚弓之鳥,慚愧慚愧。”


    “你看起來,臉色很差。”


    衛霜被許冰淩這麽一說,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表情,讓自己看起來開朗一些。他心想,昨天發生了太多事,要是能這麽快就過去才是怪事。


    許冰淩輕聲安慰著:“我大概知道了,你非是愚鈍的人,想必很快就能走出來的。”


    許冰淩以為,衛霜他們是在路上突然遇險,他第一次遇到生死相搏的局麵,一時間無法接受。


    她印象裏衛霜還是那個在入學時,揮筆潑墨,寫盡修煉之要的才子,雖然帶著那種剛剛接觸修煉之法的興奮和生澀,但是那種俾睨天下的文筆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連武試時,雖然他都沒進一半,可是第一場那塊光滑平整的花崗岩就已經展現出他純熟的靈氣控製,隻是修為比不過別人罷了。


    這樣的人,眼裏盡是世界美好的一麵,哪裏見過什麽爾虞我詐、你死我活!所以他若第一次遇到,會被那種瘋狂的求生欲給嚇到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同樣的話在不同人耳朵裏是不同的意思。在衛霜聽來,許冰淩像是在幫他開脫,不過,他其實並不需要別人幫他什麽,因為,他相信自己可以想通。


    衛霜沒有迴複她的話,隻是把碗端到她的麵前,在上邊印出了個法印,刻意避開這個話題,說道:“試試,說不定有用。”


    許冰淩明白了他的目的,嘴角勾起了一個迷人的弧度,很是期待地端起碗湊到嘴邊。


    衛霜也看著法印,心裏期待著,不過,他失望了,法印很容易地被寒氣侵蝕,然後消失了。


    許冰淩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像之前許多次一樣,喝下了這碗迅速冷下來的湯液。


    衛霜接過空碗,到後院洗了,又迴到南屋,坐在她對麵的坐墊上,雙手一揣,盯著幾案,眼神裏有些落寞。


    “沒事,這麽多年也習慣了。”許冰淩開口安慰道,她自己都沒發現,近一個月來,她的話明顯多了不知多少。


    衛霜的內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從他師父那也是,分分合合,離離散散,終究是習慣了,這簡單的三個字,其中到底有多少的無奈和苦楚,又如何得知呢?


    衛霜從來醫館之後,白芍外出采藥時,許冰淩知道他成功築基後,與他聊了許多修煉相關的事,包括她自己的經驗。可以說,師父領他入了修煉之門,提點他,教導他,而許冰淩幾乎就是把師父沒有涉及的精細處給補全了。


    她對他有此恩情,他也想不出什麽可以作為迴報的。所說金銀財寶,許冰淩一看就出身不凡,哪會在意這些,而且打死他也挖不出什麽值錢的東西來。或者修煉之人都喜歡的秘籍啊,法寶啊之類……還是那句話,她難道會缺?而且她有金丹修為,又怎會是衛霜能夠有能力去相助的?


    衛霜不禁握緊了拳頭,竭力平靜地說:“我本想……本想著,實在沒什麽可以……所以想到你這極寒之體,又我隻有法印符咒勉強能拿出手……誰知……”


    許冰淩按著衛霜的手腕,暗自控製著體內的靈氣,說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以前,什麽法術、陣法、符咒、法印、靈泉、法寶……家裏毫不吝嗇,說傾盡家產也不為過吧。結果,還不是這樣?”


    最令人絕望的,莫過於原本想盡辦法想要做成的一件事,突然被別人告知,早已經有人嚐試過無數遍,全都以失敗告終,而且那些嚐試的人比你強百倍……


    衛霜現在就是這個心情,轉而變成了自嘲,自己本身就隻是個築基,竟然在想幫金丹解決一個從來沒有解決的問題,而且,衛霜想到,自家師父也束手無措。


    衛霜拂開許冰淩的手,他知道許冰淩定是強行遏製著寒氣,不讓他的手被凍傷,依然想勸慰他。


    隻是,在碰到許冰淩如蔥白般光潔的玉手時,衛霜胸口傳來一陣溫熱,令他有些詫異。


    許冰淩心頭一動,並不隻是因為肢體的接觸,有些疑慮,同時又有些緊張和興奮,慎慎地看著衛霜。


    衛霜繡眉一皺,從懷裏摸出了那塊白玉。


    這不是巧合,從一開始這塊玉就一直微微發熱,衛霜還以為是昨天掉進湖水裏,靈氣在自發禦寒,直到碰到許冰淩的手背時,懷裏明顯感到滾燙,仿佛揣著塊火炭。


    許冰淩見衛霜拿出那塊如勾的白玉,驚得合不攏嘴,問道:“你為何有此物?”


    衛霜聽這話有些奇怪,這玉勾明明是師父給他來壓製誅邪刃的侵蝕,別人或許會認為這是件寶物,可是許冰淩這個問題明顯說明她知道這玉勾的真正作用。


    一時間,衛霜在想要不要告訴她關於黑脈的事情。還在他猶豫時,許冰淩兩手往頸後伸去,解下了戴著的紅繩,拉出來也是塊玉。


    那塊玉和衛霜手上的玉勾品質相似,但形狀不同不同,是圓形的,中間有一孔,紅線就此穿過,一側有磨損。


    許冰淩遞了過來,這次,她沒有收著寒氣,因為從她拿出她的那塊玉時,整個屋子已經熱得像一個蒸籠。


    衛霜不顧額頭上滲出的汗珠,接過來,一對比,發現二者的磨損竟無比吻合,似乎原本就是一整塊。


    衛霜試著把二者合在一起,完美貼合,更加確定了他的猜想。


    突然間,手中玉佩變得滾燙,周圍更是有一陣陣熱浪襲來,空氣都被蒸得扭曲。


    衛霜手心被灼,一抽手,接著發覺,他把玉佩給扔了出去。他嚇了一跳想運功去抓,玉佩並沒有如他所想那般摔落,而是浮在空中,中間貼合的縫隙發出金光,接著金光變短,最終嚴絲合縫,就像從來沒有裂開過一樣。


    屋外,遮住太陽的白雲被粗暴地推開,陽光肆無忌憚地炙烤著大地,原本入秋已經逐漸涼爽下來的天氣驟然炎熱如酷暑。


    葉挽君和萬暮白不知發生了什麽,天象陡生變動,抬頭眯眼,忍著強光一看,滿臉震驚——太陽占據中天,被推開的雲圍了一圈,拱衛著萬物之父。太陽君臨天下一般,散發著威能,令人無法逼視,隻得低頭。哪怕低頭,地麵被照得刺眼,光芒依舊在刺痛人們的眼睛。


    衛霜的衣服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了,像極了昨天剛被護衛從天瀾湖裏撈出來的樣子。


    玉佩合二為一,發出的金光一下子就把南屋照得無法看清任何東西,並且那股強大的靈氣直擊他的氣海,體內的紫氣興奮起來,引動其它所有,蕩滌著經脈,甚至順著他手太陰肺經爬上來的黑脈也被逼退了一寸。


    不僅如此,衛霜完全沒有控製自發地迅速吸收著那火熱的靈氣,周身被紫氣包圍,如一張大網,捕撈著靈氣,收入體內,令衛霜身體也是一片火熱,自己感覺快要燒起來了。


    大概過了一柱香的時間,玉佩的金光消失,啪嗒掉在地上。


    衛霜周身紫氣內斂,靈氣依舊興奮地慶祝著剛才的收獲。各處經脈在紫氣輔助下有條不紊地把靈氣送入氣海,並沒有進入那些高台中,而是在高台之間穿行,似乎在聯絡衛霜體內的各種靈氣,想要將其同歸一處。氣海裏的彼岸花受這靈氣滋養溫煦,顯得更加嬌豔。


    衛霜透過陰眼,血紅中出現了深淺更加明顯,幾乎就要出現各種色彩。他看了許冰淩一眼,驚奇地發現,陰眼可以看到她體內血脈的流轉。


    許冰淩撿起了完整的玉佩,震驚之餘,竟淚眼朦朧。


    突然,衛霜右眼陡然刺痛,似要爆裂般,痛得衛霜捂著右眼幾乎躺在地上,恨不得把他摳出來,接著,痛感又消失了,不知是何原因,來去匆匆。


    萬暮白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葉挽君也小跑著來到衛霜身邊,不知衛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當衛霜抬頭時,又驚訝地後退。


    “怎麽了?”


    萬暮白從納戒裏摸出個銅鏡遞給他:“自己看吧。”


    衛霜接過來一照,也不由倒吸了口冷氣,陰眼的花紋變得更加繁瑣,也更加詭異了。


    原本血紅的眼裏隻有如花蕊般的細枝,而現在竟長出了花瓣,雖然隻有一小段,卻依然在那裏搖曳。


    “這……”衛霜看向許冰淩尋求答案,“我這是怎麽了?這玉佩又是怎麽迴事?”


    許冰淩深吸氣平複了心情,又淺笑著說:“陰無陽不升,陰眼受如此至陽之氣,想是有新境界。”


    聞聽此言,衛霜第一個想到的是,既然陰眼受玉佩陽氣晉升,那麽陰眼本是師兄的神瞳,他會不會有什麽影響呢?比如……醒過來?


    當然,衛霜覺得要是可以也不會在短時間應驗,至少也要幾天吧。


    “那這玉佩……又是何物?”


    許冰淩的笑容抽動了一下,是在竭力抑製興奮的心情,說道:“這……”


    許冰淩的話還沒說出來,醫館的門就被撞開,一個高大的身影闖進,風風火火地往南屋走來。


    “冰淩,剛才那個……額……在下唐突了。”


    確實“風風火火”,來者就是趙子雲,槍法如風,無孔不入,性如烈火,而且頭發都是火紅的。


    不過,更令四人哭笑不得的是,他直接踹開的院門,好像完全沒有在意手上,一手握著龍膽槍,一手還拎著個學員,看樣子是二人互相試招時被趙子雲捉住,然後直接衝過來,根本沒發現多來了一個。


    “沒事兒……不會更唐突了。”萬暮白招唿那個學員過來,又去請了白芍。學員又氣又惱,骨架都快被掰變形了。


    趙子雲急急要跨上走廊,又想到自己甲胄在身,直接把戰靴扒了下來,接著發現自己仍然提著槍,結合自己這急乎乎的樣子,像是要找他們打架一樣,又穿靴子,把槍往院牆上一倚,再迴來脫靴子,進了南屋。


    趙子雲看著完整的玉佩,歡喜溢於言表,伸手就要去拿,還在空中便停下了,趕緊衝許冰淩拜倒稱恕罪。


    不過,此時卻讓衛霜和許冰淩犯了難——這完整的玉佩,究竟歸誰?


    “你需要抑製寒氣,還是……”衛霜邊說邊把玉佩推向許冰淩。


    許冰淩運功一擋,勸道:“還是算了吧,你留著,更有用。”


    衛霜心裏一緊,以為是自己被黑脈侵蝕露餡了,但是想想還是否決了這個猜測,許冰淩根本沒看過他的手臂又如何知道?那麽她說這玉佩對自己更有用是什麽意思?


    還沒等衛霜說什麽,趙子雲先開口:“慢著,這個不能……”


    許冰淩瞪了他一眼,趙子雲立刻乖乖站到一邊。


    “這是不是陽勾玉?”


    衛霜突然問道,聲音很小,似是耳語一般。


    許冰淩很是驚奇,她什麽都沒說呢,衛霜就能猜出來,莫非真的出身不凡?


    引動天地變色,又與體內紫氣相合,並且抑製誅邪刃威能,逼退黑脈侵蝕,說實話,在衛霜聽說過的法寶中,似乎隻有曾經許冰淩提到過的陽勾玉可能有這力量。


    許冰淩點頭確定了衛霜的想法。


    “原來如此……”衛霜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


    “你是怎麽有這半塊的?我記得以前你還沒有,不然為何時至今日才會出現?”許冰淩略有焦急地追問。


    衛霜攤手無奈地說:“原本,我修煉的功法出了些問題,師父給我這個是為了解決這事兒的,誰知……”


    許冰淩手抵下頜思索著,他們二人都有求於此,而且今日陽勾玉合二為一亦有二人的機緣,現在隻有一塊陽勾玉,該何去何從任然是個問題。


    衛霜作為參與者,也知道這個難題,不過他比許冰淩想得快,低聲問道:“你曾經是不是說,猜測挽君是陽魚?”


    許冰淩被他一點,明白了用意,說道:“你想帶在她身上?她沒有一點修為,如何能擔當得起?若有人搶奪,如何守得住?”


    “我就是想看看,會不會有人相信,她一個沒有修為之人,會帶著這等法寶。”


    麵對衛霜的“詭計”,許冰淩立刻反對:“不行!一旦有變,那就沒有後路了!我想好了,既然剛才你的修為對此有反應,並且可以吸收其中靈氣,說明你比我合適,那就讓你保管。而且按你說的,你修為相比我等來說不是很高,可是也有自保能力,比挽君要合適得多。而且,我亦不會讓她冒險。”


    “若是給我,你怎麽辦?”


    許冰淩笑得有些慘然,說道:“本就沒什麽用。”


    衛霜剛想反駁有可能是陽勾玉不完整,可是轉念一想,許冰淩又怎會不知?便明白是她好意相讓,加上自己也需要它來抑製誅邪刃的邪氣,就接受了。


    衛霜看著完整的陽勾玉,感慨良多,不單單是正好這麽湊巧,許冰淩有另一半,而且還是自己正需要有些手段來對付黑脈時它便出現了。


    昨天夜裏,光是那半塊表現出來的效果就令人驚歎,如今完整,豈不更加驚人!


    趙子雲還在低聲與許冰淩激動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但是許冰淩全然當作沒聽見的樣子,隻是衛霜依然聽到了隻言片語,如……昌平侯、葉輕塵等等。


    衛霜向許冰淩拜謝,許冰淩繞到他身側不受這一禮,隻是扶他起來。現在有陽勾玉護身,許冰淩身上的寒氣看不來不怎麽強烈了。


    “應該是我恭喜你才是。雙鳥暫時離分,如今重逢,正是讓人欣喜的事情。”許冰淩看著完整的陽勾玉,沒有一點貪念,眼中似有跳躍的火花,雙手在不安地握著,仿佛要去握住衛霜的手一樣,這是衛霜第一次見,甚至可以說是……含情脈脈也不為過。


    許冰淩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太熱情,不著痕跡地掩飾:“聽說你都會於日出時吸收東來之紫氣?”


    “是。方才正是紫氣牽引,才會與陽勾玉的靈氣相合。”


    許冰淩握住衛霜的手,將陽勾玉包在他的手心,囑咐道:“此寶能助你成蓋世之功,史書厚重,亦難載一毫,好生運用吧。”


    衛霜暗自思索,就算成萬世功名,終究還是化作塵埃,既然如此功名又是為何?這陽勾玉,或許所有人都趨之若鶩,對他而言,也就隻是對付誅邪刃邪氣的一個物件罷了。


    說起誅邪刃的邪氣……果然,應該是“諸邪刃”才對。


    衛霜看著陽勾玉,三步作兩步到葉挽君麵前說道:“我要迴去一趟。”


    “衛哥我去看一下暮白的傷勢,要是沒問題那我們就一起迴去。”


    “我沒事。”萬暮白說道,“我自身內力特殊,恢複得比常人快多了,如今已經好了七八成。”


    葉挽君點頭,出了醫館去找乾坤衛的護衛安排行程。


    看著葉挽君輕車熟路的樣子,衛霜驕傲地指給萬暮白說道:“她越來越老練了。”


    萬暮白挺胸抬頭迴答:“那是!也不看看在乾坤衛誰帶著她!”


    “我的小妹,本身就聰慧。”


    三人坐著馬車迴索隙城,許冰淩在醫館裏由趙子雲陪同著,經白芍診治一番後也要迴寢室。


    趙子雲將甲胄一脫,綁在一起,拿龍膽槍一挑,然後蹲在廊下,說道:“我背你迴去。”


    許冰淩沒有推辭,趴在趙子雲背上。


    趙子雲動作極其小心,背後傳來陣陣寒意,感覺後背出的汗都要結冰了。可是,比起寒冷,趙子雲更為擔心的是,許冰淩真的很輕,伏在他的背上就像一片羽毛,風一吹就會飛走。趙子雲生怕自己稍微一晃,就會把她擠傷。


    荊楚書院的學員都看到了這樣奇怪的畫麵:武修中以嚴肅剛直著稱的趙子雲,竟溫柔地背著高冷不近人的許冰淩。兩人看起來極其親密,許冰淩常年冷漠的嘴角竟有一點笑意,趙子雲也不在意肌膚表麵的一層薄冰,堅定而關切地,緩慢地背著她,每一步都極為平穩,絲毫沒有平時肅殺之氣。


    一人發如烈火般紅豔,一人又如冰雪樣潔白;劍眉剛直,柳眉婉轉;餐風露宿,養尊處優。


    兩個相互衝突的形象,很美好地合在一起。


    “你說,他是不是?”


    “在下看來,不像。”


    “或許是我睹物思人……說實話,我想他了……”


    “既然當年沒有找到他的屍骨,就不排除軍侯還活著的可能!”


    “對!這麽多年,你一直侍衛身側,多謝了。”


    “在下職責所在。”


    “等迴去,你若看上那家姑娘,我幫你說媒?”


    “殿下居然會開玩笑?”


    ……


    衛霜時隔一個多月迴到索隙城,變化並不大,行人依然匆忙,城門外來往客商熙熙攘攘,城裏家長裏短和叫賣吆喝混在一起,一派熱火朝天。


    唯一有些難受的是,長久不下雨,地上跳動著塵埃,很是悶熱幹燥。


    衛霜跟在葉挽君後麵,進了小店,裏外如兩個季節,店裏十分涼爽,從後院天井輕輕吹來迎接他的穿堂風沁人心脾。


    葉挽君拿起櫃台上的扇子享受地扇風,看來極其順手。


    “先歇一歇。”葉挽君依靠在椅上很是慵懶。


    迴來時,二人去喝了一碗茶湯,現在一熱一涼,汗發出來了,再扇風一吹,打了個寒顫,衛霜舒服得像團棉花。


    隻簡單解乏,兩人便去拜見上官漣蕊了。雖然她深居簡出,對他們管教不是很嚴格,但這是他們自己形成的習慣。


    “姑姑,衛哥迴來了。”葉挽君敲門說道。


    得到應允後,二人入內。


    衛霜跪倒行禮問安。


    “起來吧。挽君你先自己去吧。”


    上官漣蕊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小別重逢的喜悅,依然是平平淡淡的。


    “受傷了?”上官漣蕊發現衛霜身上的一些擦傷,“遇到什麽事?”


    “沒,是暮白和挽君遇到了。有人劫殺,徒兒隻是偶然察覺。暮白受傷比較重,不過元氣玄妙,他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


    “我問的是你。”上官漣蕊淡然提醒道。


    衛霜一慎,心頭一暖,拱手道:“謝師父關心,徒兒沒受傷。”


    “過來。”上官漣蕊招手。


    衛霜不明所以地來到上官漣蕊身邊。


    “坐下,伸手。”


    衛霜機械地照做了。


    上官漣蕊摘下衛霜手上的誅邪刃,熟練得好像已經為別人脫下無數次了。


    衛霜下意識不希望別人知道黑脈的事,想縮手躲避,卻被上官漣蕊抓住大臂。


    “沒事,為師知道。”上官漣蕊安慰著,摘下了誅邪刃,注視著黑脈,最終隻有一聲歎息。


    “你是不是起了殺心?”


    衛霜聞言,跪倒謝罪:“徒兒一時糊塗,請師父責罰。”


    上官漣蕊有些失望地搖頭說:“你還是不懂。以後最好別再用誅邪刃了,你那把斷劍為師修好了,就在櫃台。還有,還是學著用震雷鐲吧。”


    衛霜問道:“師父這誅邪刃,還要戴著麽?”


    “戴著,以防不測。雖叫你別用,但到了生死關頭,命才是最重要的。”上官漣蕊抿了口清茶,“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麽吧。”


    衛霜重新戴上誅邪刃,將林中發生的事講了一遍,特地淡化了他殺心肆意的過程,就像他突然開竅了把誅邪刃、陰眼、雷法結合在一起發揮了超越築基的力量。


    聽衛霜講完,上官漣蕊自然是心知肚明,卻還是很滿意地誇獎:“做得好!好好想想你究竟為什麽能做到這些,為了什麽。”


    “徒兒明白。”


    上官漣蕊很想告訴他,他根本不明白,但是見這小子板著的臉終於露出了笑容,便壓下了這個想法。


    “其實,對付煉器師有個很好的法子。”上官漣蕊調皮地擠著眉眼,“你隻要用天火訣全力震蕩他的修為就行。煉器師的精力都花在法寶上,自身修為並不是很穩固,很容易受影響。”


    衛霜被自家師父這話一點便明了,又追問:“可是煉器師定會有護身法寶,怎麽震蕩到其本體?”


    “直接廢了就行。”上官漣蕊笑意更濃了,但是看衛霜還是一本正經在想怎麽對付煉器師,突然覺得這小子一根筋的樣子,有時候確實掃興,“你會遇到多強的煉器師?元嬰?那些老怪物哪裏會自己出手?”


    衛霜如夢初醒,一敲手掌:“哎呀!對啊師父!”


    上官漣蕊白了他一眼,繼續問:“給你的玉佩,怎麽樣?原本就怕誅邪刃侵蝕,誰知道正好用上了。”


    衛霜麵露為難,拿出了那個整塊的陽勾玉,說道:“這……師父啊,這怎麽辦?”


    上官漣蕊一看,頓時哈哈大笑,問道:“許冰淩給你的?”


    “對啊,我一碰到她,我這半塊就發熱,結果她也有一半,結果我試著拚一下就……”


    那時直接天生異象,別說索隙城了,哪怕出去千裏,也能看得見。


    說到此處,上官漣蕊笑得更歡了,又趕緊收住,默念著:“冷靜冷靜,師道尊嚴呐!”又調侃道:“小霜你說實話,喜不喜歡許冰淩?”


    衛霜心想自家師父怎麽變得比萬暮白還不正經了,無奈地反駁:“師父,您別笑話我了。我現在拿了她的那一半,說不定是她用來抑製寒氣的,被我拿了她怎麽辦?”


    “她既然放心給你,難道沒有後手?擔心什麽!不過我看呐,那小姑娘,你剛拿到這半塊,她正好有另一半,還很大方地給了你,你們倒是很有緣。”


    雖然衛霜隻有十五歲,但是感情之事還是明白些的,現在見自家師父完全就是開玩笑地跟他說正事兒,也隻好作答:“師父,我這……不管是出身還是才學,或是修為,哪裏比得上人家。再說,我隻是當她為同修,根本沒有別的想法。”


    上官漣蕊點了一下衛霜的額頭,心想當初姬雲不也是一樣,出身雖好卻無地位,還不是……算了,這小子跟姬雲比起來還是少了點狠勁,但這也是好事,讓他更加能體諒人。


    “你這孺子,出身有為師在,還怕什麽?才學不如大家閨秀又不丟人,修為嘛,你十五歲八脈齊通,築基八層,算上彼岸花勉強算九層,這是多少人拚死拚活也要達到的境界,你還自卑?”


    衛霜實在不想在感情上糾結,他隻想提升修為,能夠有實力去保護挽君,也能擋在暮白的麵前,然後有一天去查清當年的事情,僅此而已。對於許冰淩,他很有好感,但是哪怕真如自家師父說的那樣,自己也配不上她,一個逆犯,如何配得上公主?


    “說起彼岸花,”衛霜怯生生地問,“您可還生氣?”


    上官漣蕊不解,反問:“為師因何生氣?”


    “就……就……”衛霜指了指自己,“因為我築基……然後……師父您讓我……”


    衛霜支支吾吾說半天還沒說明白,上官漣蕊倒是想起來了,不是被他提醒,而是想到了姬雲就想到了他現在的情況。


    上官漣蕊神色一暗,又安慰道:“天有不測風雲,人豈能預料?”


    “這話……跟許冰淩說得一模一樣。”


    “他用自身精血逆轉彼岸花,讓其植於你體內,為你所用,是他的選擇。也是他命裏有這劫數……我若自困於此,豈不是糊塗?”


    衛霜拜道:“師父教訓得是。”


    “你師兄說你行事詭異,不是個善茬。其實為師知道,你心性純良,最重情義,故而也最易困在其中。你也別想太多,就像你跟萬暮白,不用多說,便知彼此心意。”


    “徒兒明白。”


    “你一直如此,別人的恩,刻在骨子裏,為此恨不得豁出命,你對別人的好,卻忘得一幹二淨。以後,不如為自己記一點功績。”


    “徒兒明白。”


    上官漣蕊笑而不語,他如果真的明白,那也不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迴憶裏了,說不定,早就能拔出長青刀了也說不準。


    “師父,徒兒還有一事不明。”衛霜問道,“徒兒已經築基,現在每日修煉,提升雖然緩慢,但也平穩,可是徒兒並不知道如何才能晉升結丹。徒兒問過許冰淩,她說要再將修為散進全身,以身為爐鼎煉丹,便算是進入結丹了。”


    上官漣蕊笑了笑,說道:“過幾天,為師要去一趟荊楚書院,之前答應的一些事情也要兌現,到那時與你詳細說說如何?”


    衛霜點頭,緩緩退了出去。


    走到天井,衛霜見葉挽君在打坐,好奇地看著,心想這小姑娘又沒有修為,打坐是做甚?


    不過這段時間,葉挽君的變化很大,不如以前活潑,更加沉穩、平和了,而且遇事更加冷靜。林子裏一戰,葉挽君看上去毫無作用,但是衛霜發覺,她所站的位置極為巧妙,前可看清戰局,後可躲避入林子,且腳下坑坑窪窪,若是不注意地跑過來肯定崴腳。


    也不知是這姑娘自己找的,還是巧合。


    現在她在打坐,衛霜不忍打擾,輕輕散出靈氣去試探。靈氣到葉挽君周圍,衛霜便感受到一股吸力,與自己吸收東來紫氣時,那種長鯨吸水般的感覺如出一轍,可是更加自然,就像本身唿吸就是如此綿遠悠長。


    衛霜察覺不對,若是唿吸悠長也就罷了,為何會牽引到自己的靈氣?衛霜謹慎起來,葉挽君就像一個漩渦,靈氣探入就會被一股柔勁牽著無法離開。


    衛霜心裏奇怪,不對啊,她不是沒有修為嘛?


    更加讓衛霜心生疑惑的是,當他想要看看葉挽君氣機流動時,竟然無法感覺到她的存在,可是恍恍惚惚,知道那裏有什麽。


    就像傳說南方的一種小獸,可以融入環境中來捕食昆蟲。


    葉挽君也像融入到了環境中,看得見,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僅限於眼睛裏。


    衛霜忍俊不禁,好好忍住了不出聲,自家師父說得沒錯,論天賦,葉挽君在他之上。這種入境化氣的功夫,他是怎麽也達不到,葉挽君卻在沒有修為的情況下做到了。


    俗話說,魚在水中不知水,人在氣中不知氣。


    葉挽君這樣將自己融入氣中,正如魚沉海底,物我兩忘。


    衛霜往後退了一步,準備迴自己房間,結果踩到地板上發出“嘎”的聲音,葉挽君兩眼瞬間睜開看了過來。


    衛霜尷尬地向她賠禮道歉,葉挽君微笑著說:“隻是無聊了,正好衛哥來,許久不歸,帶我出去走走。”


    衛霜牽著她的手,一同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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