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萬暮白離開,衛霜動作立刻快起來,迅速往前搜索,當然是在找震雷鐲案,隻記得是自己四歲的時候,一年一年往前推算。又記得那時候不久前是鑼鼓喧天,天氣好了很多,卻依然寒冷,她的侍女把他抱出來時直接給他凍醒了,大概是開春。


    一直找到那幾個書櫃,衛霜很失望,那個看上去已經很老舊的書櫃上,隻有一小摞一小摞的案卷。當年震雷鐲案轟動神州,四大統領親自出動追殺衛震,案卷怎麽可能隻有寒酸的兩三卷?


    還沒等衛霜翻動,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衛霜趕緊隱到另一端,提氣壓著腳步聲往迴跑,在萬暮白喊了兩聲他的名字時,衛霜趕緊應了聲。


    萬暮白佯怒著抱怨他怎麽跑那去了,拉著他往外走:“你別心急,知道你雖不喜歡這些隱在陰影裏的事,但是喜歡剝絲抽繭,以後有的是時間看呢。”


    衛霜打了兩聲哈哈。二人隨心所欲地談天說地,見時辰已晚,萬暮白便與衛霜一起走到小店,正好把他送了迴去。


    衛霜再次躺下,被姬雲弄得心煩意亂的陰霾一掃而光,安安穩穩地睡下了。


    次日衛霜吸收完紫氣,迴到店裏,正逢葉挽君“掌櫃”,問候著:“起這麽早?”


    葉挽君笑著迴應:“好幾天了,衛哥才發現?”


    衛霜撫著她的頭,覺得她這兩天神采奕奕,又囑咐道:“我隨師父去雷鳴山,這兩天你去乾坤衛,住我那個小院。”


    葉挽君答應了,又擔心地說道:“衛哥當心啊,遇事莫要強求。若有萬千苦痛加於身,一瞬無心已渡億劫。”


    衛霜隻當她在擔心自己的安危,勸他不要太認真,隨聲應下便去扣自家師父的房門,得到應允後進入。


    “走吧。”上官漣蕊簡單地說,牽起衛霜的手。衛霜是第二次,但依然緊閉雙眼,生怕有一點漏風。


    一陣飛沙走石,狂風唿嘯,耳邊響起了雷霆,他知道雷鳴山到了。


    上官漣蕊布下法陣符咒,又拿出了幾個流光溢彩的天材地寶,衛霜認識那些是人參、靈芝、石斛、鹿茸、當歸、黃芪等大補藥品,且不乏血肉之品。


    衛霜問道:“師父……這是要把徒兒一同煮了麽?”


    上官漣蕊打趣道:“你平日時常吃,怎的不認識了?”


    衛霜一想,莫非這些大補之品都是在師父給他服用的藥丸裏的成分?


    上官漣蕊見衛霜一副消受不起的表情,笑道:“為師多年前機緣巧合得到的,長久用不上,給你築基,不算糟蹋。去陣中吧。”


    衛霜心想這些定是師父多年珍藏,而且還有自己師兄在外收集的奇珍異寶送給她的,如今給了自己,如何擔待得起?衛霜知道自家師父是個爽利的性格,不喜歡別人推三阻四的,便拜謝上官漣蕊,走近陣中。


    上官漣蕊突然警惕地看向一旁,衛霜順著自家師父的目光看去,遠處那頭山一樣的夔牛正藏在山石後,露出半個腦袋盯著這邊。上官漣蕊見夔牛並無來搗亂的意願,便催促衛霜快些開始。


    衛霜盤膝坐在陣眼,調動體內靈氣,開始築基。


    築基說深了是為日後整個修煉道路打下基礎,基礎越厚實,以後越有利,至於利在何處,便是無處不在。同樣修為同樣資質修煉同樣功法,築基更為厚實的那個必然會更加容易,運用起來更為得心應手。


    說淺了,那就是把煉氣巔峰期的內力沉降下來,配合功法、靈寶、天地之氣,在體內築成層層高台,越往上越難,這也是分別出境界的地方。築一層需要適合且強悍的功法,以及充裕的靈氣才能築成一層,越往上需要的靈氣越多,條件也越苛刻。


    衛霜體內的靈氣既像霧氣,又像濃稠的漿糊,在體內翻湧著,經過姬雲一段時間的訓練,他對自己的靈氣與身體非常自信。


    衛霜屏氣凝神,將周圍的天材地寶吸收入體,以氣海為爐鼎煉化其中藥力。令他意外的是,師父給他的天材地寶,竟在他的氣海中刹那化為了一團靈光,融入到靈氣中。


    藥力一進去靈氣,衛霜隻覺得頭腦轟的一聲,原本緊閉的雙眼頓時睜開,一道精光射向天空,又毫無保留地收迴。


    衛霜全身微微發熱,氣血運行加快,當他再次恢複內視時,驚訝地發現已經築成了兩層平台。


    衛霜心想,原本以為這些大補之品是為了補足自己的先天缺失,沒想到藥力強勁得讓自己身體如此亢奮,不僅如此,草木血肉中的靈氣與本身修為融合還直接築成兩層平台。


    身體上如被熱毛巾敷蓋的熨燙感沒有消散,但是並沒有繼續築台,衛霜知道,天材地寶還留有餘韻,可借此來助他之後的突破。


    衛霜壓縮著靈氣,逐漸形成第三層平台。


    “誅邪刀法!”衛霜內心說出了他的功法,靈氣跟隨著誅邪刀法的招式一下下地捶打著自身,愈發暴戾瘋狂。經姬雲一調教,衛霜的誅邪刀法竟有些向他靠攏。


    靈氣在一次次捶打中,從一團漿糊樣的濃稠,結成了一層翡翠般的平台,依然沒有停下,靈氣依然在捶打著平台,在誅邪刀法第九式——喋血式結束的那一刻,平台徹底板結,像被凍了一個月的老冰塊一樣,上麵俱是刀砍斧剁的痕跡。


    “第四層,天火訣!”


    天火訣便是他一直修習的雷法,從法印、符咒、指訣、陣法、法術,到與震雷鐲的配合、自身靈氣的淬煉,自煉體開始便已經修煉,不過隻限於心法口訣,直到進入煉氣期才開始著手其中的各類法術。


    天火訣的功法如陣陣雷霆,將靈氣壓縮一處,接著,一道法印降下,刻在靈氣的麵團上。接著,符咒、印、訣,接踵而至,以第一道法印為陣眼,向周圍擴散,形成一個包圍整個平台的法陣。


    衛霜抑製不住內心的興奮,他現在特別想試一下那個早就學會但是因為靈氣原因無法施展的法術。


    “驟雨長夜驚雷霆,天火震山霹靂動!”


    天火訣大成之法——霹靂!


    雪片般的符咒法印匯聚於上,形成海碗粗的雷柱,結結實實轟在陣眼上,符咒法印頓時歸位,整個陣法啟動,發出刺眼的光芒,靈氣結成,上麵還印刻著整個法陣的痕跡。


    衛霜在此地築基,上官漣蕊也沒閑著,守在他周圍百尺處,已經不知踹下去多少不知死活的修士。


    上官漣蕊迴頭看了看衛霜頭頂聚集的慶雲,很是欣慰,隻是又傳來了嚎叫聲,十分煞風景。


    這些雷鳴山上修煉得修士,不好好提升自己的修為,偏偏要來找死。上官漣蕊不住地腹誹,雖然她也明白那些人的想法:這裏是雷鳴山的頂峰,他們可以接受一個絕世高手在此修煉,卻無法接受一個煉氣小修在此築基。


    在這種修為等級分別十分嚴格的地方,也催生出了這種觀念,及修為低下的人隻配在邊緣搖尾乞憐,若是想要往上闖,那必須證明自己的實力。而像衛霜這種,煉氣期直接淩駕於金丹,甚至元嬰之上,直接占據山頂的,定然會招來所有人的圍攻。


    原本越上山越是找死,而且又多了個上官漣蕊在此,頗有萬夫莫敵之勇。


    上官漣蕊很幹脆地一掌把衝上來的那個金丹修士拍下去,沒有再上來,至於他能不能活著離開,就不是她的事了,反正她收了力,不會一掌要人命。


    她很快意地甩著手,像是跳舞般準備著法術。上官漣蕊見衛霜築基順利,心情甚好,不想布個法陣封住山頂就完了,不然多無聊!既然衛霜身邊已經有法陣守護,她不如就找點樂子,看著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一波波衝上來,又一波波摔下去,才有趣。


    衛霜第四層平台築成,他暫時停下了,一來天材地寶的藥力已經完全被他吸收,那種熨熱感漸漸平息,不能再借此一路強衝了;二來他也要考慮接下來的部署。


    “第五層,內丹!”


    一直閑置在法陣中桐子大的雷獸終於被衛霜吸收。內丹經過上官漣蕊的淬煉,已經極其純粹,入體之後很容易就化為一顆璀璨的雷珠。


    內丹中突生變故,那隻接近元嬰的雷獸,或者說是雷獸的虛影,再次出現,兇殘、不甘、怨恨地咆哮著,對抗衛霜的靈氣。


    衛霜突然遇到這等意外,沒有充分準備,加上前兩層已經讓他的靈氣沉澱下來,剩餘如霧露樣的靈氣並不算多。


    衛霜情急之下,試著去調動那些已經結成冰晶一樣的靈氣,結果沒有用,隻能以煉氣期的靈氣對抗,結果哪裏是接近元嬰的雷獸的對手,隻能眼睜睜看著它試圖摧毀他的體內修為。


    雷獸每揮一次爪子,就像打在衛霜肺腑上,痛苦得渾身痙攣。


    當然,這是在衛霜體內發生的,也是衛霜以修為感受到的,從外麵看他沒有一點反應,隻是有條條雷紋在皮下遊走。


    衛霜硬抗著雷獸虛影的衝擊,心想他們這還真是一報還一報,它被他殺了,雖然實際上是姬雲,如今受它折磨也不是沒有道理,隻等那藏於內丹中的精魄散盡,他才能重新開始築基了。不過受它這麽一折騰,費這麽大勁扛著,定然是不可能如他所想的築成九層高台了。


    衛霜耳邊驚現一聲衝天吼叫,震得空中的雷雲也在瑟瑟發抖,山石顫顫巍巍。那聲音像極了一聲牛叫,被放大了千倍萬倍。


    上官漣蕊朝聲音來處看去,又是那頭夔牛。它終於從山石後麵走出來,沒有要衝過來壞事的意思,隻是朝天吼著。


    說來也怪,衛霜被這意料之外的吼聲打斷,以為瞬間的疏忽會成大錯,結果那雷獸的精魄一下就撲倒在地,充滿了恐懼地消失了。


    衛霜沒有工夫去想別的,內丹再次發出了純粹的雷光,吸引著靈氣往它那裏靠攏,將剩下的靈氣抽去了一大半,結成了一個平台,中央還悠悠散發著暗紫色的雷電光芒。


    衛霜短暫平複了一下心神,兩手在身體上順著經脈滑行著,從手開始,在身上循行一周,經過各種旁枝孫絡,然後以奇經八脈將他們串在一起,全身的經脈、氣血,這一刻無比順暢。若不是衛霜他現在需要,差點要忘了他已經借著師兄的機緣八脈齊通。


    衛霜雙手最後繞了個大圈,調動了全身的陰陽。


    “開、闔、樞!”


    所有經脈中的靈氣一同湧出,全身的陰陽釋放、收迴,然後經過樞紐轉化為對方,再次循環。靈氣跟著這種節奏,在經絡中相互滲透,相互連結,彼此交融,然後如百川歸海,匯聚在一起,凝結,形狀像個巨大的晶體漩渦,看起來特別華貴而美麗。第六層,築成!


    衛霜在心裏長出一口氣,看來他沒有像別的修士那樣修煉多門功法是有一些弊端,不過幸好他深諳修為與自然之道。剛才算是走了個偏門,以天地運轉的法則將經絡中的靈氣以及本身就存在一個人生命中的氣一起調出,凝成了平台。


    說實話,他自己也覺得這是在騙自己和整個修煉的法則,原本隻是心存僥幸地試一試,所以他很緊張,也不知道能不能成。然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開始懷疑,體內築起的以內力作為原料的平台,成功的條件並不是一部功法,或者什麽天材地寶,而是多方麵的,甚至包括築基之人的心性、道性,和對於修煉的感悟。


    這些對於別的修士來說很無趣的東西,其實並不是沒用。


    衛霜很快就把注意拉迴了現實,這些問題他以後有得是時間去思考,現在的靈氣確實所剩無幾了,由不得他再耍些小聰明。


    他把兩手合於胸前,如捧出一輪太陽,又於胸口分開,一上一下,繞了個大圈,最後在氣海位置兩掌合上。


    “第七層,紫氣東來!”


    一股火熱從他後腰命門騰出,如初升之陽,帶著濃烈的紫氣,合進了剩餘的靈氣中,就像清晨太陽升起時,在天際線上,整個世界就像一片汪洋,而太陽就是泛起的一滴紅色水珠,一點點升起,但總有一絲與地平線相連,最終掙脫。


    看過一整年這樣畫麵的衛霜再熟悉不過了,他甚至覺得太陽在拔出他最後那點小尾巴時,整個火球會很有彈性地抖一下。


    此時紫氣也像那般,混合著一部分的靈氣,成為了他體內的一輪太陽,從逐漸稀薄的靈氣中掙出,晶體化成了一副充滿神聖氣息的紫色巨畫,其就是日出的情景。


    第七層築成時,一絲疲憊傳來,衛霜此時靈氣已經消耗殆盡,隻有絲絲縷縷的靈氣沒有築成平台。


    築基要的就是把分散的靈氣集於氣海之中,不讓其分散在全身,這過程中,靈氣聚集得越充分也就對於全身修為來說也就越紮實。現在衛霜剩下的靈氣已經完全不夠再築台了,而且他這次是真的沒有手段了。


    就當衛霜準備將陰眼作為最終手段時,經脈中又突然竄出一股陌生的內力。


    衛霜嚇了一跳,突破境界時是最虛弱的時候,體內突然出現一股完全陌生的內力讓他如何不恐懼?


    衛霜調動所剩靈氣去阻攔,不讓那內力在體內隨意流竄,結果靈氣一接觸,竟然被那內力裹挾著,一同朝氣海進發。


    衛霜慌了神,這下不僅能調動的靈氣一點不剩,那股內力還毫無阻攔地衝向氣海,若是他人有心,他必然丹田破碎,功力全失啊!


    可是到底是什麽時候種下的內力?


    或者,為什麽到現在才發現?


    師父是化神級高手,師兄雖然不知他的具體修為,但從師父隻言片語間可以推斷也是不弱,而且一直附在他身上,如有陌生內力,怎會沒有察覺?


    要是能騙過他們,對方至少也是化神。


    衛霜已經管不上究竟為什麽自己會被盯上,隻在想究竟可能是誰。


    他接觸過的化神境強者,也就自家師父、萬叔,這兩人根本不可能害他,那還有誰呢?


    衛霜心裏亂了,他不僅不知道是誰害他,甚至都不知道那股內力究竟是靈氣還是兵氣,以他受上官漣蕊所授才學,竟然是束手無策。


    說起這個,衛霜想起來個人,同樣看不出是兵氣還是靈氣,因為他修煉的內力二者皆非。


    沒錯,衛霜想到的就是萬暮白。


    衛霜靈光一閃,這內力若是與萬暮白修煉的元氣相同,那麽……


    想到此處,衛霜原本緊張的心情平複了下來,反而很信任地放開經脈,讓它更加順利。


    這股內力定然是那天萬暮白的師父留下的,藏在他體內,就連自家師父都不知是為何,如今竟是幫他築基的。也不知是何原因,或者是萬暮白的緣故,衛霜對這素不相識之人的元氣非常信任。


    元氣挾著靈氣,在經脈中遊走,所有殘留的靈氣都被其帶走。元氣在經脈中轉了一圈,帶著靈氣到達了氣海。


    元氣遊到第七層之上,靈氣自發地開始凝結。衛霜都沒有任何作為,像個旁觀者在一邊看著靈氣凝結成平台,且於其它部分沒有分離感,像也是他自己築成的一樣。元氣在其中忽明忽暗,或沉或浮,在平台之中沒有凝結,而是如活的一般遊走。


    衛霜看著氣海中已經築成的八層高台,層層各異。


    第一層草木之生機,第二層血肉之活力,第三層刀法之霸道,第四層雷霆之震撼,第五層雷獸之兇猛,第六層悟道之玄妙,第七層紫氣之明耀,第八層元氣之神秘。


    這已經是他人夢寐以求的境界了,八層高台,別人或許四五層就已經是極限了,運氣好的或許能到第六層,像他這樣的,也是少之又少。


    誅邪刀法、天火訣、雷獸內丹、東來紫氣、元氣,有人能有這等機緣?這還不算上官漣蕊給他的天材地寶,其中草木與血肉的精微被他完全吸收,不僅補足了他的先天缺失,還直接築成了兩層,同時又帶著餘韻,讓他後麵的築基更加容易。


    第六層其實是衛霜自認為運氣最好的,哪怕第八層是由於萬暮白師父留下的元氣幫助,第六層他完全是用碰運氣的心態去築的。他隻是想嚐試一下,因為築基是考驗修煉之人各方麵實力的一個過程,那麽對於悟道的感受也應該是其中一部分。


    他修煉時便發現,在某些情況下,靈氣會展現出兵氣的一些特征,再加上《萬靈書》中的記載,衛霜猜測,自己雖然是靈修,但並非不能擁有兵氣那樣的肅殺之氣。


    靈氣與兵氣本身就出於自身的營衛之氣,這二者也是自身陰陽的體現,那麽哪怕是靈修,也不可能有陽無陰,在根據陰陽多寡,再分下去。自身陰陽本身就能相互轉化,這轉化的過程,一氣生化,便是“開”,到極點之後需要收入封藏,不能讓其肆意生長,便是“闔”,接著轉化為另一氣,需要一個節點轉化,便是“樞”。


    當然不止這些,衛霜隻是借此修煉內息,根據其消長規律來行氣吐納,甚至他猜測還有年歲變化,也能利用。


    衛霜觀察著自己的八層高台,此時他體內的靈氣已經在第八層築成時,被元氣搜刮得一點不剩了,但是有第六層的先例,衛霜覺得任何手段都值得一試。


    “陰眼!”


    此前姬雲帶著衛霜,以他的視角,切實體會了一次殺戮的“藝術”,至少姬雲是這麽認為的。衛霜當時感受最深刻的,就是以陰眼釋放彼岸花,什麽手印口訣都沒有,直接在目光所及之處綻放,吸收他人精血滋養自己。


    衛霜記住了那時的每個細節,大概了解了催動陰眼的方法,他想試試,用陰眼的力量為自己築基!


    一股帶著血氣和殺意的兵氣彌漫開,很快就充斥了他的體內世界,也不知陰眼本身如此,還是受了姬雲的影響。


    說來也奇怪,雖說兵氣和靈氣都是來自於本身體內的陰陽二氣,但是除了萬暮白那時想要兼顧劍術和乾坤簫,都不會有人同時修煉兩種內力,如今他體內同時存在自己的靈氣和姬雲的兵氣,令衛霜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兵氣並未遂衛霜的願凝結起來,反而無孔不入地浸透了八層高台。衛霜心裏奇怪,同樣是他身上的一部分,為何不能得心應手地控製?或許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自己使用陰眼,不太熟練吧。


    衛霜盡力讓那些兵氣凝聚到頂端,想成第九層,結果他這麽一控製,倒像是觸及了逆鱗,霎那間兵氣所及之處開出了彼岸花。


    衛霜大驚,彼岸花一開,那就是要吸**血的,如今他體內一點準備也沒有,莫非它要吸收他築成的那幾個高台?


    當衛霜發動陰眼時,姬雲就已經注意到了,不過他無法知曉衛霜體內發生的一切,可是他可以感受到陰眼的不對勁。


    “這小子在瘋什麽!”姬雲暗自罵道。


    高台處處,甚至在衛霜體內世界的每一寸,都密不透風地開出了彼岸花,每一朵都像被鮮血浸紅的,嬌豔欲滴,像是誘惑人墮入幽冥的妖女。


    致命的美就在衛霜體內蔓延,正欲將他吞沒,衛霜感覺自己的氣息有些停滯了。


    完了完了,這次是玩脫了!


    衛霜無聲地哀嚎著,無能為力,隻能看著彼岸花肆虐。


    上官漣蕊察覺到不對勁,迴頭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衛霜的身上開出了彼岸花,正在將他淹沒。


    上官漣蕊也不管那些不知死活的修士了,因為眼前有一個更加不知死活的。


    她摸出個尖銳的玉勾來,正是那另外半塊陽勾玉,直接貼到衛霜命門處,並迅速布置著符咒法印。


    說時遲,那時快,隻在幾息間,雷鳴山頂方圓一裏的地方被黃色的靈氣全部鋪滿,上上下下有好幾層。這陣勢連夔牛看了,直接又跑出好遠,不知那個把它暴打的人類在做什麽。


    就在上官漣蕊準備發動這驚天法陣抑製彼岸花時,衛霜身上那些似乎生根在皮肉裏的彼岸花竟自行枯萎消失了。


    上官漣蕊先是一愣,然後百思不得其解,又看衛霜完好無損,像個沒事人一樣,一點都沒受損傷,最後恍然大悟,盯著衛霜,應該是透過衛霜看著姬雲,露出了難以形容的表情,最後歎口氣,繼續去揍那些零零星星衝上來的倒黴蛋。


    姬雲終於鬆了口氣,他雖然不知道究竟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是陰眼化出的彼岸花他太了解了,不吸個一幹二淨是不會停的,更別提是在衛霜內裏這種修為聚集之地。


    要是強行停下,那也隻是讓它們進入休眠,無法真正清除,再說,那是衛霜的修為根基,清除起來萬一有個閃失,這小子這輩子算是不用煩惱修煉了。


    而且若是讓它們休眠,隻要衛霜還要修煉,指不定哪天會蘇醒,難道讓他一直看著?


    既然不能讓它生長下去,又不能讓它休眠,還無法清除幹淨,那麽還能怎麽辦呢?


    不能進,不能停,那麽隻有退了。


    姬雲隻是無奈地吐槽了一句:“這小子,難弄。”


    手中結印,散出了修為。


    在上官漣蕊看來,衛霜隻是轉危為安,而衛霜自己看來,還要匪夷所思。


    一開始還在瘋狂蔓延的彼岸花,在一刹那停了下來,然後,花瓣和花蕊開始輕柔地舞動,一絲絲兵氣從花蕊中飄出,如一顆顆血珠,漸漸凝聚,而那些吐出血珠的彼岸花在慢慢枯萎,無力幹癟地聳拉下來。


    血珠最終凝聚成了一朵巨大的彼岸花,飄在高台之上。


    剩下的血珠在下麵凝聚,如一雙手將整個高台托起。


    當所有彼岸花都枯萎,血珠都凝成了那朵巨大的彼岸花和大手時,衛霜知道,他築基成功了,但是他依然無法理解,是什麽辦法,讓那些吞噬血肉的花朵吐出了精微。


    他築基成功,雙手托起了他所有手段築成的高台,然後在這之上是一朵豔麗動人的花朵。乍看之下,根本看不出那朵花是晶體,飄浮在高台之上,花瓣和花蕊仿佛在輕柔地搖擺,整個高台有一種說不出的美豔。


    衛霜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自己的手裏也托著一朵極其嬌弱的小花,輕輕一捏就會揉碎了。衛霜的注意全被那種奇特的感覺吸引,一點點沉淪其中,意識逐漸稀薄,無法感受到外界的一切,隻有手中托著的那朵看不見的花。


    衛霜像是沉入海底的一條魚,意識慢慢遠去,最終成了一片虛無。就在一無所有時,衛霜腦海中有一聲驚雷炸響,霎時間,爆發出一股強勁的靈氣,空虛的經脈再次被充滿,每一個毛孔都透著青色的靈氣,其中隱隱有一抹殷紅。


    衛霜覺得如今周圍的靈氣特別充裕,高出他先前感受的好幾倍,催動修為如吸收,速度也與之前不是一個級別。


    這就是境界的差別麽?


    他在煉體進入煉氣時沒有這種感覺,隻是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壯實了一點。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一個大境界給人帶來的變化。


    衛霜像是個快要餓死的人,貪婪地吸收著靈氣,身上每一處肌膚異常的舒服,像是有人在幫他按摩。


    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一股持續的疼痛襲來打破了衛霜的享受。這種痛苦讓人生不如死,衛霜感覺五髒六腑十二重樓全部被攪在一起,從氣海往外所有經脈都要斷了一般,甚至懷疑自己築成的高台會不會轟然倒塌。


    衛霜死死咬住嘴唇,忍著讓自己不叫出一點聲音,指甲深深扣進了手心,滲出的鮮血從指縫中流出。


    先前衛霜說洗髓伐脈再疼也比不過渾身骨骼經脈碎成粉末,但那也就是說說,讓師父放心,要認真說起來,哪個人樂意受這種罪啊!


    衛霜麵色慘白,毫無血色,整個人縮成一團,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濕,連發絲都像被汗水洗過一遍一樣。


    上官漣蕊見衛霜,心裏不住地心疼。她沒想到這種程度的痛苦衛霜都能忍著不出聲,當真堅韌得讓人動容。


    不過一旦經過洗髓伐脈,修煉之人的身體將會得到巨大的改變,將體內的雜質排出,時間越長,排得越多,身體越是純淨。可以說,洗髓伐脈以後,就開始脫離“凡人”的範圍了。


    她親眼見過姬雲洗髓伐脈時,痛得哇哇大叫,滿地打滾,手腳亂甩。她陪在身邊拉著姬雲的手,最後姬雲實在受不了,整個人都勒在她身上,一直到結束,哪怕隔著衣裳,上官漣蕊身上也是布滿了紅色的抓痕。如此一比較,上官漣蕊更加佩服衛霜了。


    衛霜也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氣血筋脈皮肉骨,沒一點地方都在擠出斑駁雜質,一點點從裏向外排斥。


    汗水混雜著這種粘稠的灰色物質,讓衛霜身上更加粘膩難受。過程很痛苦,但是衛霜知道自己在變強,在向強者進發。


    如果說這是築基之後必然經曆的一部分,世上這麽多築基修士,別人可以,他也同樣可以!


    衛霜身上如受著淩遲之刑,竟渾身痙攣地站起來,跌跌撞撞爬出了符咒,進入了危險的雷區,直麵一道道劈下來的天雷。


    上官漣蕊一驚,心想這小子想要做什麽?難不成以為他的身體是丹藥或者法寶,隨便引天雷來淬煉的麽?


    衛霜一點點挪動,每一寸都要花不知多長時間。洗髓伐脈時間越長,越是痛苦,已經不是從縫隙中擠出雜質了,而是把身上血肉給一點點剝開,把雜質強行挖出來。


    這次那次巢穴中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衛霜麵色蒼白如紙,最終更是直接暈了過去。


    上官漣蕊趕緊在他周圍重新布置符咒,也不去管衛霜的樣子多狼狽什麽的,現在貿然去碰他,非得把他碰散架了不可。


    上官漣蕊等了三個時辰,衛霜傳來了呻吟,竟是又被疼醒的,因為這種疼痛又上了一個等級,更加難忍,雙手死死扣住地上山石起伏處,被磨得血肉模糊。


    次日,衛霜緩緩醒來,痛感已經消失,身上清爽多了。不過,很快衛霜就皺起了眉頭,身上都是灰黑色的汁液,且有股腥臭,很是難受。


    上官漣蕊就站在不遠處的山崖邊,感覺衛霜醒了,迅速到他麵前吩咐:“走吧。”


    衛霜見自家師父繃著臉,麵無表情,有些駭人。


    二人乘土遁迴到小店上官漣蕊的房間。


    還沒等衛霜看清眼前,“啪!”的一聲脆響,緊接著的就是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


    “師父……”衛霜跪下磕頭,不敢出聲。他大概知道為什麽,是他冒險用陰眼築第九層的事。


    “滾出去。”上官漣蕊聽起來很勞累,坐在坐墊上,倚著書案捂住麵孔。


    衛霜不知自家師父為何會這樣,若是動怒,罵他一頓是理所當然的,隻是這般模樣,難道他真的有這麽不堪,讓師父如此失望?


    衛霜不明所以,不敢隨意離開。


    “還要我把你打出去麽?快給我滾!”上官漣蕊罵道,聲音有些奇怪。


    衛霜雖不知是何原因,但師父這樣定然有事,不如此刻先讓師父一人冷靜會兒,過段時間再來認個錯,安慰一下師父。


    “徒兒告退。”衛霜出門,趕緊去自己準備準備,把身上清洗一番。


    衛霜一出門,上官漣蕊便忍不住了,發絲垂下遮住了全部麵容,傳出聲聲抽泣。


    衛霜把身上清洗幹淨,說不出的舒服,原本就被萬暮白調笑細膩不似男子的皮膚變得更加光滑,摸上去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


    更讓衛霜驚訝的是,他體內變得明亮許多,褪去了那種血肉無法避免的暗淡感,近乎透明,體內世界一覽無遺,看得清清楚楚,剛沉澱下來的靈氣正在重新流動,充斥經脈。氣海內的高台熠熠生輝,最高處的彼岸花沒了暴戾之氣,純粹的嬌豔,如一個紅衣美人在輕柔地搖曳著身姿。


    “師兄,試試我築基後的實力如何?”衛霜興奮地唿喚姬雲,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入那片幻境與他交手。


    空空蕩蕩,沒有一點反應。


    “師兄?”衛霜又喊了一聲。


    還是沒有反應。


    衛霜忽然感覺到了變化,以前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裏似乎還住著另一個人,現在卻一點那種感覺也沒有,就像姬雲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那樣。


    衛霜心裏不安,顧不得自家師父在氣頭上,關於姬雲,隻有他與師父知道,現在一點也不能感受到姬雲的存在,肯定出了大事。


    衛霜叩門,剛敲一下,上官漣蕊便開門了。衛霜見自家師父眼圈有些泛紅,心想師兄肯定是出事了。


    “師父,師兄……”


    還沒等衛霜說完,上官漣蕊直接打斷了他:“他可能不會再醒了。你用陰眼,是他救了你。”說完又合上門。


    衛霜呆在原地,什麽叫“不會再醒”?因為他用了陰眼?彼岸花原本是會吞噬他所有修為,進而吸幹他的精血,那為什麽最後會反而吐出血珠,助他築基?


    彼岸花不會把吸取的精血吐出來,除非……


    衛霜想到一個可怕的答案——逆轉彼岸花的效果。


    彼岸花原來是吸食他人精血和修為,那麽讓它們反吐出來……那隻能吐出施法者的修為。


    是姬雲?


    開在他氣海的彼岸花,絕不是單純的兵氣,而是除卻了兵氣的肅殺,甚至直接以精血供養的……


    姬雲用自身精血助他度過此難?


    衛霜想到他說的,已經無力借用他的肉體,而且受了重傷,失了肉身,雖然在幻境中依然能保持原來的實力,可是並不代表別的方麵還是一樣。


    反而因為他沒有肉身,精血對他來說尤為重要!


    衛霜整個人都呆在自家師父房間前,那一刻,時間對他像是按下了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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