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衛霜到中午才從修煉中醒來。上官漣蕊並沒有按照跟萬暮白說的那樣叫醒他,而是放任衛霜自行修煉。


    對上官漣蕊來說,她給衛霜三年打通全身經脈的要求,不僅是為了讓他以後修煉更加方便,還是為了看看他的天賦和毅力,畢竟這並不是什麽容易的事,即使當今的高手之中也有很多經脈沒有完全打通的。


    不過上官漣蕊也有自信,在她的教導下衛霜必定能成一帶高手,否則,她“宿散君”的名號可真的白叫了。


    如今世道,若真的想成一個散人遊戲人間,對一切都不在乎,首先要的並不是超脫的心境,而是能夠支撐所作所為的實力,而上官漣蕊就是如此,有那個實力,有那個資本。


    衛霜從入定的狀態中醒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吐出濁氣,渾身上下無比輕鬆。說實話,師父讓他補上那三個鍾頭,他的想法是順便把第二天的一起補上,這樣他就能與萬暮白玩時間長些。不過,前三個時辰他確實在專心打坐,專心冥想,擴充著已經通暢的經脈,後三個鍾頭實際上是在“隨波逐流”,讓自己的意識跟著氣血的流動在經脈運行。


    然而,衛霜發現這種“隨波逐流”的方法並沒有讓他精神疲憊。按理說,打坐修煉是非常消耗精力的,前兩天打坐衛霜甚至結束打坐就直接睡去了。而今天竟沒有這種疲憊感覺,像是剛從睡夢中醒來一般,倒讓他十分欣喜。


    “師父?”衛霜剛出房門就看見上官漣蕊撐著頭小睡——她竟又守了自己一夜。


    或許是衛霜的動靜太大,又或者是上官漣蕊一直用靈氣關注著衛霜的情況,衛霜剛走出房間,上官漣蕊就醒了。


    “師父不如去睡會兒吧,外麵會著涼的。”衛霜提議,如今深秋,正是由涼轉寒的時候。


    上官漣蕊對他綻開一個笑容,並沒有在意衛霜的話:“為師沒事,你快去找萬暮白吧,這都中午了。”


    “嗯。對了師父,今天打坐的時候我也完成了。”衛霜興奮地說。


    “哦?你怎麽看上去一點都不累啊。”上官漣蕊怪道,修煉之苦她也知道,她自小修煉,那時候也恨不得多分出一個人來,一個修煉一個睡覺休息,而衛霜的條件遠不如當時的她,竟像是剛剛睡飽一樣。想到這裏,上官漣蕊心中有些不悅,偷懶的徒弟可不是她想要的。


    衛霜聽出自家師父話裏的意思,知道她以為他偷懶了,不過按常理來說他確實是偷懶了。衛霜不好意思地撓頭說:“師父……我前三個時辰確實是認真修煉的,後三個時辰……我……隻是入定但沒有推動氣血……”


    “不過,”衛霜尷尬地笑著,“我覺得氣血本就能自己運行,那麽再以外力推動豈不是多此一舉,所以便放任氣血行走,意識跟著……師父您別生氣,晚上迴來我再修煉會兒。”


    上官漣蕊戳了衛霜的額頭,笑道:“鬼點子不少。快去吧,吃個飯,然後準備走了。”


    衛霜走後,上官漣蕊望著衛霜消失的地方笑著,看上去十分驚喜。她聽明白了衛霜的意思,以靈氣推動氣血循行經脈確實能擴充經脈,但在那之後若不加以鞏固,效率會大大降低。但是鞏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本身推動氣血就是一個費神的事,很多人不願再費神鞏固。但衛霜所說的便是一種事半功倍的方法,同樣是推行氣血以擴充經脈,結束之後並不醒來,而是保持入定,意識隨著氣血靈氣在經脈中流動卻不影響。


    這麽做不僅可以消除修煉帶來的疲勞,而且並不會讓經脈放鬆,保持著修煉時的狀態。可以說,是把冥想的作用發揮到最大,既放鬆了心神,又保持了修煉的狀態,讓經脈保持充盈的狀態,如此再醒來時,經脈的反彈會小很多。


    這種方法上官漣蕊是知道的,但也是在她修煉幾年之後才領悟。


    衛霜還不知道他“偷懶”悟出了一個修煉方法,他現在關心的是萬暮白。


    “索隙城還有這個地方?”衛霜看著眼前高大廣亮的大門,不經感歎。


    門兩側站著兩列護衛,一個個刀砍斧剁,肌肉發達,青筋若隱若現,都有近六尺的身高,兩眼炯炯有神,即使沒有拿著武器也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這裏靠近西北開門,你本來就來得少。”萬暮白招手讓徐武把請柬和賀禮遞給門口接待的下人。


    “公子,這上麵隻有您一人的名姓,這位公子……”下人將請柬還給萬暮白,看著衛霜。


    “這是我的護衛。”萬暮白解釋道。這種場合“朋友”二字也不會讓衛霜在沒有請柬的情況下有進去的資格,而從屬關係才是萬能的。


    “開門?他們也不嫌路長。”衛霜沒有在意萬暮白把他當手下,繼續著前麵的話題,掩口笑道。


    “出門在外講個吉利,開門也合事業振興之意。”萬暮白領著衛霜進了大門,“其實這裏半年前就在修了,此時正好修成,也正式建立荊楚商會在北國的商路。”


    隨著他們的交談,有護衛領著他們在庭院裏參觀。衛霜早就不在意不在意萬暮白的話了,而是四處觀看,恨不得自己多長兩雙眼睛。從大門進去,立刻就是一大片空地,兩邊擺著兵器架,應該是供護衛們練功的地方,周圍是護衛們的房間;再進去是會客廳,是接見客戶之處,左右是賬房和管事處;再進就是廚房、柴房和主事的房間;剩下的就是馬棚和庫房,準備出鏢的地方。


    衛霜打量著庭院,總覺得這不像個庭院,反而想個衙門,看著讓人覺得有種莫名的壓抑。幾乎所有的房子都是磚頭砌的,沒怎麽看到木頭,隨處可見一個水缸,防止明火,甚至在庫房裏照明的不是燭火,而是夜明珠,可見荊楚商會的財力。


    此時會客廳到演武場一大片地方正在為晚上的宴席布置,大致就是所有世家子弟都在室內,剩下的在室外,隨行的管家在會客廳前的空地上,而護衛等則在演武場。


    “貴商會真是一絲不苟啊。”萬暮白稱讚道,還伸手這裏摸摸,那裏敲敲。


    “那是,”領路的護衛恭維地笑著,“若不小心謹慎哪有荊楚商會的今天。”


    萬暮白扣了扣庫房的牆壁,搓了搓手指上的白灰,滿意地點了點頭。到了馬棚,看到幾匹高頭大馬正嚼著草料,兩目藏著森羅萬象,肌肉保含力量,伸手翻著草料,看到裏麵的大豆和雞蛋,竟笑了出來。


    “哈哈哈,貴會真是做到了極致啊!”萬暮白誇獎道。


    “那是,我們的護衛每天都必須練武幾個時辰,馬匹喂的也都是精飼料,就連鏢車都是三年一換,就是為了保證押運的時候不會出問題。”


    “那你們會接散活嗎?”萬暮白問。


    散活就是類似於送菜送雞蛋這一類零散的事情,一般這些活都自己幹,不會麻煩商會出鏢,畢竟出一次鏢的費用可不便宜,不是隨便誰都能付得起的。


    護衛頓時感覺有些為難,既然這麽問了,那就說明希望他們有,可是這方麵確實沒有,畢竟沒什麽油水。


    護衛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語句:“萬公子見笑了,這類活兒確實沒有,一方麵人手不夠用,另一方麵……這裏麵……”


    萬暮白知道他話裏的意思,誰願意放著大買賣不幹去接沒什麽油水的活兒啊,便不再說話。


    衛霜此時跟在萬暮白身邊,不禁為萬暮白展現出的成熟感到欽佩,一下子萬暮白就在他眼前高大起來,眼前這可是以後要接任乾坤衛統領的人啊。再看隨行的那些個膏粱子弟,一個個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甚至在萬暮白翻看草料的時候露出了作嘔的樣子。


    一個無法親身接觸體會各種事務的人,怎麽能統管全局呢?


    要知道萬暮白九歲開始就跟著乾坤衛的那些護衛執行任務了,如今太平許多,那時即使他是公子也同樣要與護衛們一同麵對危險,在性命相搏之時可沒人會在意他的身份。


    “暮白,你真棒!”一圈下來,衛霜看萬暮白處處細心檢查詢問,待其他人逐漸散去之後,扯著萬暮白的衣袖誇道。


    萬暮白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小霜你這樣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說真的,公子。”衛霜咧嘴一笑,“公子”兩個字的語氣充滿了戲謔,“真別說,這些子弟中還真沒一個像你這樣的一個個地檢查過去的,他們生怕弄髒了手呢。”


    萬暮白笑著迴答:“沒辦法,我不看誰看呢。這可是關係到以後乾坤衛與其它地方商貿聯係的,可不能出岔子。”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逐漸多起來。萬暮白也變得似乎很緊張。


    “暮白,怎麽啦?乾坤衛公子也怕見人嗎?”衛霜打趣道。


    萬暮白此時擠出一個難看的苦笑,雙手不知道要幹嘛,看起來像個木偶。


    “不是怕……隻是不喜歡……”


    正好也布置得差不多,眾人陸續入席,萬暮白自然是在室內的上座。


    衛霜看著萬暮白正襟危坐,手篡緊拳頭的緊張樣子,像個木頭人似的,忍俊不禁,而且還不斷有人來向他行禮,不乏一些年紀比萬暮白大的,萬暮白隻好起身、還禮、坐下,起身、還禮、坐下,這麽重複,還一副苦笑,那副樣子衛霜心裏都笑出聲了。


    可即使萬暮白一副特別假的禮節性的操作下來,不僅沒人嫌棄,甚至會客廳外聚集了人群,似乎是其他世家子弟帶來的小廝、護衛什麽的,嘰嘰喳喳地討論,對著萬暮白指指點點,似乎這個一直僅僅是聽說的“乾坤衛公子萬暮白”處處都與人不同,很是新鮮。


    衛霜本來是在看萬暮白的笑話,但此時覺得不太對了。萬暮白雖然是乾坤衛公子,難免要和別人打交道,但他並不是一個特別外向的人,反而衛霜覺得他是個跟孤獨的人,即便是衛霜也是硬拉著萬暮白才會出去鬼混,平常時候基本上他要麽在天瀾湖練劍,要麽把自己關在白芷園,衛霜做的也就是在一旁陪著他。


    像現在這眾星捧月的場麵恰恰是萬暮白最怕,或者說最討厭的。因為怕,所以現在他端起麵前的茶杯時都有些不穩,因為討厭,他的臉色也逐漸難看,仿佛在忍耐。


    衛霜撥開人群,絲毫不顧及旁人異樣的眼光,坐在萬暮白身邊。


    “不看你笑話了,我來陪陪你。”衛霜勾著萬暮白的脖子,“你怎麽還是這麽怕人啊,這樣以後怎麽接任乾坤衛?”


    萬暮白被衛霜勾著脖子時全身都抖了一下,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周圍的人也被突然出現的衛霜吸引了注意,有問衛霜身份的,有討論他們之間的關係的,甚至還有一些鄙夷的話,毫不掩飾對衛霜的輕蔑。


    萬暮白麵色陰沉,都快凝出水來了。那些鄙夷的話灌進他的耳朵裏,他很想忽略,但越這麽想反倒越聽得清楚。說衛霜不懂禮數算輕的,還有直接指著衛霜對旁人數落,把他作為一個反麵典型的,更可氣的是猜測他們有不同尋常的關係的。


    衛霜並非不懂禮數,在乾坤衛借住這麽久,基本的禮儀禮節都明白,可是一旦與萬暮白在一起,他就會覺得那些繁瑣的禮節根本什麽都不是了。


    “小霜……要不你先跟徐叔去四處看看?”萬暮白有些顫抖地說,喉嚨裏似乎堵著什麽東西。


    麵對萬暮白的話,衛霜頓時覺得心裏十分地失落,語氣的陰冷疏遠一點都不像他認識的萬暮白,好像有他在身邊是一件很沒麵子的事。


    正好此時徐武看到動靜,到衛霜身邊,衛霜心裏失落著,一遍遍地想著為什麽萬暮白會這麽地疏遠,身體任由徐武拉著離開。


    徐武帶著衛霜來到此等席,挨著,衛霜忍不住問:“徐叔,為什麽……”


    徐武想了想,大概了解,迴答:“衛小公子別在意,公子隻是這麽多人不太舒服。”


    “是我損了他的顏麵了嗎?”衛霜兩眼失神地看著座位上準備的瓜果。


    徐武輕歎口氣,心裏不禁有些遺憾。他以前確實覺得自家公子與衛霜身份差別太大,成不了知己,可這麽長時間相處看到他們毫不在意彼此的身份,依然真心相待,他也相信了,可此時又一次產生了這種想法,果然……


    隨著人越來越多,那些看熱鬧的人也散去。萬暮白看著滿座的陌生人,他隻知道他們的身份一個個都不平凡,但卻沒有一個能讓他看得上,因為他們對他恭敬也隻是因為他的身份而已,說白了就是“利益”二字。


    萬暮白心中暗歎,想起之前對衛霜說的話。此間眾人,對他如眾星拱月,以他為最,卻沒有一個願意與他有交集,因為乾坤衛不僅承擔著北國的安定,有時候還會有一些黑暗的事,雖然也是為了北國,為了梵啟,但沒有一個人願意和一個有這種背景的人有來往,又敬又畏。


    而衛霜不一樣,乾坤衛的任務,他做的一些事,衛霜都了解,可依然對他不棄。千萬人聚,千萬人退卻,獨他上前與他並肩,不顧他人的目光,而他萬暮白竟然在意那些無關緊要的閑言碎語,將他推開。


    萬暮白腦海裏想到了與衛霜的種種,似乎每次都是衛霜主動找他,師父說他獨處的時候太冷漠,或許是真的,但他唯獨對衛霜以真心,從不隱瞞,這也是他除此之外絕無僅有的。


    想到此處,過去與剛才的敷衍開迴交替,讓萬暮白沉浸其中,都忽視了周圍的一切。


    座位逐漸坐滿了,隻剩下正中的主位和主位左邊僅次一級的位置空著。中間的自然是做東的荊楚商會會長,而左邊的位置是最為尊貴的,萬暮白作為乾坤衛公子,在萬可沒在的情況下也坐在外賓的最上等位,在他對麵的是索隙城荊楚商會分會的主事,而那個座位就在他邊上。


    隨著時間推移,開始有了悉悉索索的交流聲,基本都是在猜測那個座位究竟是誰,竟然地位在主事之上,按理說這種場合主事是僅次於會長的。


    正當交流聲逐漸變大時,門外傳來護衛傳話聲。隻見一位四旬中年人領著一位妙齡女子進去。中年人麵色紅潤光澤,泛著些許油光,看起來生活很富裕,穿著一身華貴的錦袍,上麵的花紋隻有金銀兩種顏色,而且竟然真的是把金銀拉成絲繡上去的,不用說,這便是荊楚商會會長範韋岩。


    若說範韋岩是富貴的大紅牡丹,身後的姑娘那就是月下的白蓮花,身上的白裙一塵不染,一條銀色的腰帶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周身上下嚴密地包裹在衣裳內,引人遐思,長發並未有很多的裝飾,隻是簡單地盤起,戴了跟銀色風翔釵,即使這樣剩下的頭發依舊垂到腰際。粉麵朱唇,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朱紅的嘴唇充滿了彈性,讓人忍不住想去感受一下觸感。一雙水汪汪的杏眼透著灑脫、睿智的光芒,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兩手揣在袖中,衣衫隨著走路飄動著。若說她精心打扮過,但打扮出來的根本不會有那種自然的感覺,若說是素麵朝天,卻讓人不敢相信這是人間的容顏。


    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都是因為她天仙般的麵貌,或者說,她本來就是天仙,不然根本不可能有這樣超凡脫俗的氣質。男人們愣愣地盯著她,當她的目光掃過去時仿佛魂魄都被勾去了;小姐們呆了一會兒便不看了,或懊惱或羞愧,平日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們竟第一次有被徹徹底底擊敗的感覺。


    衛霜非常激動,因為那人不是別人,就是他的師父上官漣蕊。正想招手,衛霜就被徐武摁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又忽略的場合,索性上官漣蕊的目光掃到他時給予他一個格外燦爛的微笑,讓衛霜心裏因萬暮白而產生的落寞淡了許多。其他人因為上官漣蕊這一笑對衛霜投來了嫉妒的目光。


    範韋岩領著上官漣蕊到了室內上座,一位位地為她介紹,衛霜知道這是對賓客最高的禮節。


    “這位是王家家主王魏旭。”


    “這位是王家公子王欽玉。”


    上官漣蕊在範韋岩為她介紹完對方行禮後也還禮,而到王欽玉時他卻不像別人行禮後就坐下,而是發話搭訕:“姑娘好氣質,不知用的是何種香料。”


    上官漣蕊心中有一絲不悅,王欽玉與她才初見就問這種問題,讓她有些不爽,但還是恭敬迴答:“小女子一介白衣,香料用起來還是奢侈了些,所以並不用。”


    “哦?那姑娘可是天生麗質。”王欽玉毫不掩飾對上官漣蕊的姿色的垂涎。


    “公子謬讚了。”上官漣蕊語氣稍硬了些,但還沒有流露出不爽。


    “那姑娘可有婚配?”


    上官漣蕊真的有點生氣了,他是誰啊?他們很熟嗎?從一開始就說著讓她不爽的話,現在又當著眾人問她的婚事,什麽意思?若她還忍著,顏麵哪裏放?


    還沒等上官漣蕊發作,王魏旭便斥責了王欽玉,並向她道歉,王欽玉坐下後還是不服氣,仍然偷眼看著上官漣蕊。


    “這位是乾坤衛公子萬暮白。”範韋岩介紹到萬暮白時,萬暮白並沒有起身行禮,反倒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確實,萬暮白還在想著衛霜的事,根本沒有在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萬公子?”範韋岩提醒道,“萬公子?”


    萬暮白被兩聲叫反應過來,趕忙起身抱歉:“抱歉,範會長,是在下走神了。”


    “這位是上官漣蕊姑娘。”範韋岩重新介紹道。


    萬暮白剛迴過神,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見範韋岩身邊是上官漣蕊,條件反射地拱手作揖:“拜見上官師傅。”


    之前所有人都是與上官漣蕊淺淺頷首,而萬暮白卻是身體彎了九十度。頷首雙方隻是聊表敬意,而萬暮白這樣可是晚輩對長輩的禮數啊,而且言語中用的“拜見”和“師傅”很明確地顯示他對於上官漣蕊時的低姿態。其他人對上官漣蕊如平級,而萬暮白對她如長輩,這讓萬暮白之後如何是好?


    上官漣蕊差點也沒反應過來,她也沒想到嚴謹的萬暮白會犯這錯誤,靈機一動為他解圍:“萬公子禮重了,雖然萬公子少年英才,是在座最年輕,卻居最上座者,也不必行晚輩禮呀。莫非是取笑本姑娘年紀大了?還是說我們以前見過,你也是這般行禮的?”


    萬暮白一聽上官漣蕊話中給他的提示,趕緊迴答:“沒有沒有,隻是姑娘之名在下如雷貫耳,姑娘一直是在下仰慕對象,一直視姑娘為前輩,行晚輩禮也不過分。”


    上官漣蕊滿意地看著萬暮白,又輕聲問:“沒和小霜一起?”


    萬暮白的眼睛突然暗淡了,慚愧低頭,搖了搖表示了否定。上官漣蕊拍了拍他的肩膀,未說什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開始的歌舞逐漸換成了護衛之間的比試,可能是為了那些修煉之人助興,也可能是要展示荊楚商會的護衛實力,讓他們日後更被信任。隨後在範韋岩的默許下在座的人都互相挑戰,而眾人都移步到演武場。


    “好好看著哦。”上官漣蕊站到衛霜身邊,“雖然你是靈修,會些武技沒有壞處。”


    一邊說著,上官漣蕊一邊為衛霜輕聲解讀。一邊看眼紅了王欽玉,之前上官漣蕊出現時王欽玉眼睛都要掉出來了,沒想到世上會有如此美人,而且上官漣蕊有禮有節但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質,可是眼前這個護衛一樣隻是衣服穿得華麗些的少年竟與她相談甚歡,不禁有些吃醋。想起來,這個少年似乎與萬暮白關係不錯,應該是個貼身護衛之類的。


    想起萬暮白,王欽玉心裏又一絲不爽,年齡相仿,為何萬暮白事事都壓他一頭?要知道他們王家是索隙城世家,論家底完全能和乾坤衛一拚。此次宴席之上更是令他不爽,不僅排座連他父親都在萬暮白之下,上官漣蕊這樣的絕世美人也對他有所青睞。


    看著衛霜瘦削的體格,王欽玉不由冷笑。


    “範會長,我想挑戰萬公子的護衛衛霜。”


    此語一出,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欽玉和衛霜兩人身上。在座的都是聰明人,差不多知道王欽玉的目的大概就是想找萬暮白的麻煩。要說實力,王欽玉也已經到了築基三重。


    修煉之人講究煉體、煉氣、築基、結丹、金丹、元嬰、化神六個階段,每個階段又分九重。到了結丹期,修煉之人才真正進入到了“修煉”的境界,在此之後,每提升一重後麵修煉的難度就越難,但壽命也越長,身體中的雜質越少,甚至進去元嬰不僅要有金丹九重的實力,還要有機緣,到了化神已是頂級的強者,算得上半隻腳踏進了天界,甚至有人猜測,若突破了化神九重的境界那便是真的成神,不受凡間約束,可是卻從未有過。


    萬可坐鎮乾坤衛多年,雖然極少出手,但能讓那些家族不敢輕舉妄動,和他化神二重劍修的實力有很大的關係。而管家徐武也有元嬰五重的實力。


    萬暮白此時年紀輕輕已經逼近結丹的實力,加上乾坤劍法快如閃電、身法詭異,還有乾坤衛至寶乾坤簫在手,甚至能夠挑戰結丹六重的高手。


    而衛霜呢?剛開始修煉,實力有沒有煉體二重都難說。而且還沒有搶到八歲之前先天之氣未散的時候修煉,此時也已經十三歲,後天之氣增長最快的時候也快要過去,今後的修煉之路可謂暗無天日。


    王欽玉無疑是看衛霜靈氣稀少想刻意刁難,果不其然,此語一出萬暮白立刻反對:“範會長,我這護衛出身低賤,怎麽能跟王公子比試,豈不是髒了王公子的手?”萬暮白假意逢迎道。


    王欽玉冷笑道:“怎麽?萬公子是怕這小護衛打不過丟了乾坤衛的顏麵嗎?”


    “王公子怎能這樣說話?”萬暮白有些慍怒,“我乾坤衛的顏麵難道是一個護衛能當得起的嗎?”


    “二位公子莫爭,不如各退一步,由王公子的護衛與萬公子的護衛比試,如何?”範韋岩在中間做起了和事佬。


    “好啊,就聽範會長的。”王欽玉道。


    萬暮白還是反對,可當問起為何的時候他卻不知怎麽迴答。首先衛霜的身份肯定是“護衛”,不然很難安排,不能說他是借住在乾坤衛的食客,估計這麽說衛霜就會被直接趕出去了,雖然有上官漣蕊在可能性也不大,但按萬暮白了解的衛霜的性格,他肯定會為了不給他們嫌麻煩而選擇離開;其次,既然是個護衛,怎麽可能沒有修煉?那些子弟帶的護衛最次都是煉氣八重,而衛霜幾乎沒有修煉過,說出去誰會信?再次,對方不僅僅是王欽玉,還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王家,父帥多次叮囑過不要與索隙城的世家有什麽衝突,因為論根基是論不過的,強龍壓不住地頭蛇,所以少點衝突是好事。


    可萬暮白就是在這樣一個兩難的境地:答應,那衛霜幾乎肯定會輸,而且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還手之力的那種,王欽玉看上去來者不善,怕是會傷到衛霜,而且肯定會在贏了之後嘲諷一番;不答應,那就是說“乾坤衛公子拒絕與王家公子比試”,哪怕隻是護衛之間,都會被當成乾坤衛對王家的輕視。


    衛霜在萬暮白與王欽玉爭執的時候反應過來自己被點名了,而且周圍人的目光也說明了事情不簡單。


    衛霜看看上官漣蕊,露出詢問的眼神,上官漣蕊輕輕地搖了搖頭,又看向萬暮白,看到他陷入兩難,頓時輕笑,望著上官漣蕊,作揖。


    “我接,而且是接王公子本人的。”


    萬暮白愣了,難以置信地看著衛霜。沒有修煉對築基三重,什麽行為?找死!


    “這裏沒你說話的份,退下!”萬暮白向衛霜怒吼。


    “公子,王公子要挑戰,我若不接實在有些不合規矩。”


    “就是啊,萬公子,你家護衛倒也是明白。”王欽玉一旁附和著。


    萬暮白瞪著衛霜,心想這小子腦子裏出什麽問題了,這是幹嘛?找死知道嗎!把自己往死裏送!


    “沒——事——”衛霜用口型表示。


    萬暮白又望向上官漣蕊,希望她能攔下他,而上官漣蕊的眼中充滿了對衛霜的信任,明明實力差距這麽大,但還是相信,並且對萬暮白點了一下頭。


    萬暮白徹底懵了,這兩個人要幹什麽?衛霜明明才剛開始修煉,他想不明白究竟有什麽可能贏。


    其實,萬暮白誤會了二人的意思。衛霜有自己的打算,他覺得讓萬暮白兩難不如自己幫他選擇,而且接受挑戰也是從乾坤衛來看最好的選擇;並且他要求與王欽玉而不是他的護衛比試,一來他一定會輸,跟誰比試都一樣,再說這種場合最多就是挨兩下打,不會有多大的危險,二來,他輸給王欽玉比輸給護衛更容易說得過去,畢竟一個護衛輸給一個天資不錯的公子,旁人看來極其正常。而上官漣蕊則很單純,隻是因為“相信”,她相信衛霜的做法,相信衛霜不會做傻事,這麽做一定有原因,而且衛霜一定能從這個原因出發達到他的目的。


    二人走到場中,衛霜作揖行禮,王欽玉斜眼觀瞧,根本不把衛霜放在眼裏。


    當一旁的小護衛宣布開始時,王欽玉依然不動,衛霜攢拳衝上去。王欽玉心中冷笑,這種手打竟然也使得出來,萬暮白啊萬暮白,今天我就在他身上出出氣。


    衛霜看著拳頭離王欽玉的臉不到半尺時,突然覺得一股大力擋住了去路,王欽玉抬手漫不經心地抓住了他。衛霜剛要收迴,看到王欽玉不懷好意的眼神,心裏一沉,本能告訴他,失算了!


    下一刻,王欽玉周身放出渾厚的靈氣,衛霜的拳頭被牢牢抓在他的手裏,“哢”地一聲,王欽玉一掰,衛霜手腕吃痛身形不穩,正在身體控製不住倒下去的時候王欽玉的膝蓋直接頂到了衛霜的下巴。


    這還沒完,就在衛霜的下巴被重重地頂了一下頭後仰時,掰著衛霜的那隻手往迴一拉,衛霜又向他衝開,王欽玉腦袋一撞,結結實實地撞在衛霜鼻子上。


    “住手!沒看到他已經不能反抗了嗎?”萬暮白抓著欄杆,似乎要把欄杆抓爛一般。


    王欽玉不為所動,反而向裁判遞去一個警告的眼神。裁判看到王欽玉的眼神,不敢阻攔,任由他對衛霜單方麵地毆打。


    一開始隻是用武技捶打衛霜的關節、腹部、頭麵,之後王欽玉因無人阻攔漸漸地更加肆無忌怛,下手逐漸狠辣,已經用上了靈氣,打的地方也越來越危險。王欽玉很享受,他很樂意欣賞這個護衛狼狽的樣子。


    “別打了!你們都不攔著嗎?”


    萬暮白一拳砸在欄杆上,正要出去阻攔,肩膀上就按上了一隻布滿老繭的手——是王欽玉的父親王魏旭。


    “公子放心,犬子有分寸,別看看著下手狠,實際都避著呢。”


    萬暮白瞪著王魏旭,身上漸漸漏出了藍色的兵氣,冷冽的氣息緊緊鎖定了王魏旭。有分寸?他看不出?明明已經沒有還手之力了還在下狠手這叫有分寸?王魏旭這個老不死怎麽有臉說出這種話!


    萬暮白感覺太陽穴在突突跳,腦子裏一片混沌,現在想做的就是把眼前這個老混蛋殺了。


    “暮白,”上官漣蕊出現在他身後,“冷靜。”


    一股清涼的感覺傳入體內,擴散全身,讓萬暮白打了個寒戰,那種混沌的感覺隨之消失,但這並不代表他的怒氣也消失了。


    “冷靜?我怎麽冷……”萬暮白質問的眼神剛看向上官漣蕊就止住了。


    上官漣蕊如她自己說的——冷靜,極其冷靜,冷靜得讓人害怕。她冷冷地看著肆無忌怛的王欽玉,看著逐漸虛弱的衛霜,沒有任何反應。


    萬暮白突然想到了他師父說過的話——“越是衝動就越要冷靜下來,因為怒火不僅會點燃你的戰意,同時還會消耗你的理智,隻有冷靜下來才能思考如何痛快而殘忍地報仇!”


    上官漣蕊麵無表情地把萬暮白的腦袋轉到王欽玉,聲音像是直接傳到他的腦子裏:“看清楚,仔細看清每一個細節,把你看到的深深地刻在記憶裏。”


    萬暮白的手在發抖,全身都在發抖,但他沒有再說話,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兩個字——剝削,強者對弱者的剝削。以前他不是沒有受到實力至上的思維教育,但此時他卻真正地體會到,實力的差距形成了強者對弱者絕對的剝削,沒有任何的道理,也不需要任何道理。


    如果衛霜不是煉體期,而是和王欽玉一樣是築基三重,即使在地位上有差距,但王欽玉絕不敢像現在這樣羞辱他。


    衛霜此時清晰地知道,自己敗了,而且敗得很徹底,敗得極其狼狽,敗得毫無尊嚴。肉體上四麵八方都傳來疼痛,他就像一個沙袋,被王欽玉無所顧忌地毆打,胃裏不停翻騰。而且王欽玉不僅僅是用拳頭,還有靈氣,每一拳打上來都有靈氣的震蕩,現在衛霜全身的經脈沒有一處不疼的,似乎全部都在斷裂的邊緣。


    他輸了,不僅輸給了王欽玉,也輸給了自己,他沒有想到王欽玉會下這麽重的手,可有什麽用呢?難道被打成這樣還要去說人家下手重了?在他輸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這個資格。


    可是,衛霜卻不明白自己究竟輸在哪,在實力嗎?不,僅僅是一方麵。


    究竟還有什麽,會讓他陷入這種境地?


    衛霜清楚地覺得自己不是輸給了王欽玉,那他輸給了誰?


    世道,這個詞蹦進他的腦海。


    嗬,原來如此,到頭來依然是這兩個字。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把一切都包含在內。


    一股濃厚的無力感湧來,甚至蓋過了肉體的痛苦。衛霜覺得自己仿佛被千萬條鎖鏈拖入無底的深淵,黑暗淹沒了他所有的感覺,一切都離他遠去。


    他是鬥不過的。


    那一瞬間,衛霜仿佛變迴了那個逃亡中的孩子,在冷漠的湖水邊哭泣。


    若都是如此,究竟還有什麽值得的?衛霜自問。


    穿過空氣,低沉的簫音傳入他的耳朵,歡快、生機,充滿了生命力,衛霜被吸引了,那是他第一次聽到樂曲,對他來說這就是天籟。


    他穿過層層柳樹,簫音也慢慢變大,可其中歡快的意境卻開始不真實,像是在屋子裏種上一棵樹以求生命的氣息,不僅刻意,而且無理,衛霜明白了,這隻是樂曲本身的意境。


    衛霜聽到的,低沉中帶著酸楚,生機中有著落寞,歡快的曲調更像是在強顏歡笑。


    是誰?


    衛霜穿過了柳樹林,豁然開朗,中間是一顆桃樹,鬱鬱蔥蔥,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飄落的花瓣鋪上了一層地毯,而地毯上有一位翩翩少年正閉眼沉浸在自己的樂曲中,看著隻比他大一兩歲,卻有著他沒有的成熟。衣裳華麗,少年明顯是個公子,兩束劍眉散發著英氣,卻透著淡淡的溫柔。


    衛霜被眼前這個少年吸引了,他一路上都躲避著車馬,生怕被注意,可此時明明眼前就是一個身世顯赫的公子,他卻沒有一點要躲避的念頭。


    他正在吹的一杆翠綠的簫,充滿了生機,渾然天成,吐氣之間他們融合為一體,完全忘我。


    一曲終了,少年睜開了眼睛,衛霜發現他的眼睛就像湖水一樣清澈。少年發現多出一個人,眼神立刻警覺起來。


    衛霜發現自己的不知何時也隨著簫音藏著的悲傷哭泣了,胡亂地擦了擦眼淚,絲毫沒有感受到少年拒人的感覺,天真地問:“你剛才在哭嗎?”


    少年愣了,那首曲子是他師父的教他,名曰《桃園意》講的是知己之間樂事,可他睹物思人想起已經離開的師父便逐漸悲傷,沁到了簫中,可沒想到竟真的被聽出來,而且還是從《桃園意》的無限歡快中聽出來。


    難道說……


    隻是一時的衝動,少年上前來拉著衛霜髒兮兮的手,咧嘴一笑:“是啊,不過我現在很開心,非常開心!”


    衛霜不知眼前這個少年為何會這麽說,但他感受得到,他現在是真的很開心。


    “萬暮白。”少年自我介紹道。


    “衛霜。”


    為什麽會想起這些?衛霜的身體已經癱倒在地,王欽玉也停止了他的攻擊,裁判這時才宣布勝利。王欽玉轉頭,以勝利者的姿態看著萬暮白:“萬公子的護衛武技似乎有些欠缺。”


    王欽玉看到萬暮白的眼神一變,下意識地迴頭,看到衛霜竟然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嘴裏嘀咕著什麽。


    “認輸吧,別撐了。”萬暮白聽不見衛霜說了什麽,大概能猜到,低聲念叨著。


    “哼,還醒著。”王欽玉反手一個肘擊,正砸在衛霜的額頭,這迴衛霜是真的倒了。


    萬暮白心在滴血,麵對王欽玉的挑釁,他不為所動,他在乎的是倒在一旁滿身傷痕、唿吸微弱的衛霜。


    “小霜!”萬暮白已經不顧一切了,什麽乾坤衛的利益,什麽自己的身份,他都不在乎,他隻關心衛霜的情況。


    “你們都站著幹什麽?快救人啊!你們眼睛瞎了還是耳朵聾了?”萬暮白一邊摸出傷藥一邊嘶吼著,無一人動容。


    “公子,交給我吧。”徐武上來接過衛霜的身體,“公子,你可千萬別衝動啊。”


    別衝動?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還別衝動?這次是打衛霜,下次呢?是不是要對付他萬暮白了?


    “王——欽——玉——”萬暮白拔劍指著他的咽喉。


    王欽玉笑了,萬暮白越是激動他越是看笑話地笑。


    “萬公子,我們可是在比試,勝負如何,結果如何雙方都是認同的。”


    “你……”萬暮白上前一步,劍鋒離他的喉嚨連一尺都不到。


    “暮白!”上官漣蕊叫住了他,“退下,好生照顧小霜。”


    萬暮白心中千百的不答應,身體屹然不動。


    “還不快去!”上官漣蕊的語氣十分嚴厲。


    沒辦法,萬暮白還是在王欽玉嘲諷的眼神中退下。


    上官漣蕊走到王欽玉的麵前,眉目含笑,行禮誇道:“王公子好武藝。”


    美女在前,王欽玉忘乎所以,迴禮道:“上官姑娘謬讚了。”


    上官漣蕊顏麵笑著,笑聲如銀鈴一般清脆。


    就在王欽玉極力欣賞著美人一笑時,上官漣蕊突然在他麵前消失,下一瞬,一隻纖纖玉手摁上了他的脖子。


    “轟!”


    圍觀的眾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隻聽一聲巨響,再看場中,王欽玉被摁在地上,他倒的地方用來演武的沙土地陷下去了一尺,而把他摁倒的就是剛才還在上演美人愛英雄的上官漣蕊。


    王欽玉此時腦子裏嗡嗡作響,隨之而來的就是眩暈和頭痛。視覺逐漸恢複,他看到了上官漣蕊,沒有在笑,沒有歡快的火花,而是冷冽,充滿殺氣的冷冽。


    王欽玉看著上官漣蕊深邃的眼睛,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她的眼睛像一把刀子,在切割他的每一寸皮膚。如果上官漣蕊的眼睛能殺人,王欽玉覺得自己此時正在被千刀萬剮。


    “花拳繡腿。”上官漣蕊冷哼一聲,單手把王欽玉提起,摔到方才他打衛霜的那根柱子上。


    打我徒弟?好啊,那你是如何打他的?


    是不是這樣!


    上官漣蕊眼露寒光,雙手立掌為刀,上下翻飛,使出的正是那天衛霜所見的武技。原本這是刀劍合一的功法,此時上官漣蕊甚至連靈氣都懶得動,就用她的肉掌肉拳。


    王欽玉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感到不對時立刻催動靈氣護體,並聚集靈氣在手欲圖反擊,右手剛出,上官漣蕊就把他的手臂夾在腋下,手掌反托肘部,頓時發力,哢嚓一聲,王欽玉的手臂竟反折過來。


    王欽玉慘叫一聲,周身靈氣暴漲,已經不留後手了。


    上官漣蕊冷笑一聲,右手立掌直刺他的氣海,王欽玉隻覺靈氣一滯,上官漣蕊手指一彎,變掌為拳,兩寸的距離被她發揮出了無窮的力量,王欽玉的丹田傳來一陣劇痛,登時暈厥。


    上官漣蕊還沒停,不斷地擊打著他身上的各處關節。王欽玉的身體也終於像一攤爛泥一樣倒在地上。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快到周圍的人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發生了什麽?上官漣蕊打敗了王欽玉,雖然開始是出其不意,但王欽玉畢竟有築基三重的實力,而上官漣蕊甚至連靈氣都沒用,單憑拳腳就單方麵壓倒性地贏了。


    所有人心裏都清楚王欽玉打衛霜時下手有多狠,但與上官漣蕊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上官漣蕊最後甚至向王魏旭挑釁地勾了勾手指,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就差明說“你的兒子是我打成這樣的,有意見嗎?”


    王魏旭震驚之餘趕緊去查看王欽玉的情況,剛剛碰到自己兒子的身子,就發出一陣哀嚎。王魏旭在王欽玉身上又這裏摸摸那裏看看,每摸一處地方就有一聲哀嚎,仿佛王欽玉身上沒有一處完整的。


    “王家主覺得如何?王公子全身上下所有的關節都被本姑娘一個個地卸了,各條經脈盡數封鎖,丹田破裂,就算治好了,這輩子也隻有最多煉氣八重。”上官漣蕊戲謔地看著王魏旭的悲狀,欣賞著自己下的狠手。


    敢打她的徒弟,那就廢了吧!


    “上官漣蕊!”王魏旭從最初的震驚到悲痛,最終又到了憤怒,靈氣爆出,直接提升到了最大水平——元嬰四重。


    上官漣蕊嘲笑了一聲,慵懶地抖了抖手腕,不緊不慢地調動靈氣,也是元嬰四重。


    “即使犬子做錯了,我們自會賠償,為何要如此殘忍?”王魏旭質問。


    “殘忍?王家主好大的麵子。賠償?替那豎子開罪?然後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上官漣蕊兩手向外一開,兩個三尺大小的法陣出現在手上。


    在場的人看呆了,之前是因為上官漣蕊的武技和手段,現在是因為她的實力。


    不需要刻畫,不需要吟唱,不需要藥草符紙,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像憑空召喚的一樣。


    元嬰四重?不,絕對不止。甚至在他們的認知裏即使是化神期也做不到這種地步,而且還是一次出現兩個。


    更讓人驚訝的還在後麵,王魏旭的腳底突然伸出幾道金光色的鎖鏈,牢牢地綁住了他的四肢,悄無聲息,在出現之前根本沒人感覺到,包括王魏旭在內,根本沒有感覺到那裏有任何靈氣波動,如同憑空出現一樣。


    而且在綁住的一瞬間,王魏旭就與自己的靈氣失去了聯係,想再調動一點反應也沒有。


    上官漣蕊笑得很興奮,迫不及待地把法陣瞄準了王魏旭,眼神中透著輕蔑,就像在說“你究竟哪來的勇氣產生與我對戰的想法?”


    絕對的力量,讓人連生出戰鬥的想法都是奢望的力量。


    此時,經徐武的處理,衛霜已經緩緩醒來,睜眼就看到了萬暮白。


    “抱歉啊……”衛霜虛弱地對他綻開一個笑容。說實話,很難看,身體虛弱的時候做出來的表情能有多好看呢?


    萬暮白搖頭:“別說了,不怪你。”


    “師父呢?”


    “在給你報仇呢。”


    “什麽?”衛霜露出了驚慌的神色,“快……快攔住啊!”


    萬暮白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若真的讓上官漣蕊像對王欽玉這樣打下去,事情可就大發了,可現在那兩人的狀態,萬暮白根本不敢去阻攔。


    萬暮白靈機一動,衝著上官漣蕊喊著:“上官師傅!快來啊!小霜不行了!”


    “你妹的萬暮白!”衛霜笑罵道。


    看到萬暮白狡猾的笑容,衛霜心裏不禁抱怨,這到底是有多大的師徒情啊,自家師父會信萬暮白這一看就破的鬼話。


    不過……上官漣蕊還真信了。


    上官漣蕊聽到萬暮白的喊聲,立刻收了法陣,雙手一抬一降,綁住王魏旭的鎖鏈快速收縮,把王魏旭給緊貼在地上。隨後便趕到衛霜身邊,麵露焦急。


    手指在衛霜身上來迴按點,上官漣蕊焦急中帶著慍怒,嘴裏還不饒人:“哼,看來廢他應該,下手如此之重,毫無分寸,世家都是這樣的?暮白,沒說你。王魏旭不知道教出個什麽兒子,果然,全是廢物……”


    衛霜問:“師父,我這傷怎麽樣?”


    “還行,”上官漣蕊一心在衛霜的傷上,“最多就是功法全廢,再也不能修煉而已。”


    “而已?”衛霜和萬暮白同時驚唿。


    “怎麽了?”上官漣蕊手指上精妙地控製著靈氣,一臉驕傲,“換別人來治確實是廢了,不過,你以為我是誰啊?”


    “靠!”萬暮白和衛霜目瞪口呆。這就是強者嗎?果然,他們不懂。


    不一會兒,上官漣蕊神情緩和下來:“好了,雖然你的經脈確實被打得亂成一團,但幸好隻是阻塞或外溢,都還在本位,並沒有發生什麽特別棘手的。”


    “亂成一團”“幸好”“棘手”幾個詞在衛霜腦海裏反複出現,不禁苦笑,照師父說,外人看起來定會永遠無法修煉的傷在師父眼裏卻僅僅是“沒有特別棘手”,估計……她覺得棘手的……那就要是把死人救活這類的吧。


    經過這一串的風波,再也沒人願意挑戰下去了,誰知道還會不會碰到像衛霜這樣的,然後自己被打成豬頭啊。


    王魏旭被上官漣蕊隨手就放了,也知道這裏他待不下去了,找人抬著王欽玉早早地離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衛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浮世遊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浮世遊樂並收藏衛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