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普通百姓固然是個天文數字,但對嬴政這個皇帝來說,已經算是很低的開銷了。


    至少比打仗,比蓋宮殿什麽的都便宜太多了。


    在這一點上,幾乎是帝國朝野上下的共識。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對皇帝頻繁的出巡計劃沒意見。


    比如說沿途的地方官府,或者說地方官員,他們就很不樂意。


    原本土皇帝當的好好的,嬴政一來,他們就得提心吊膽的裝上好一段時間的孫子。


    再比如說隨嬴政出巡的朝廷官員,也有所不滿。


    原本在帝都鹹陽辦公辦的好好的,突然就被嬴政拉著滿天下跑,關鍵是一邊跑還得一邊處理公務,根本不得閑。


    雖說出巡車隊的馬車都很高級,但坐的時間久了,還是很折騰人的。


    不過老百姓在這件事上倒是難得的很統一的不噴皇帝了。


    帝國的百姓,幾乎就沒有對嬴政滿意的,畢竟人都快讓折騰死完了。


    唯獨在嬴政出巡這件事上沒任何意見。


    畢竟出巡折騰不到他們。


    修宮殿也好,打仗也好,他們不僅得出錢(繳賦稅),還得出力(服徭役甚至服戍役)——當然,主要引起不滿的還是後者。


    對於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來說,繳稅這件事他們沒什麽概念,除非說因此徹底吃不上飯了,否則都不怎麽在意——不是缺心眼,隻是不敢,也根本想不到這事有什麽問題。


    但服役吃的苦頭那就是實打實的切身體會了。


    徭役能把人累死,戍役就更不必說了,一不小心人就死戰場上了。


    但迎接皇帝出巡,最多就隻需要他們跑大街上做做樣子,以彰顯對皇帝陛下的忠誠與愛戴。


    就當是看熱鬧了。


    其次就是做買賣的可能生意要停兩天,也無傷大雅。


    唯一受影響比較嚴重的大概就是街頭上的乞丐了。


    等皇帝來了,他們這些礙眼的存在肯定不能留在城裏。


    對這些行乞的人來說,多少有點要命,不過乞丐畢竟隻是少數,絕大多數老百姓並不在乎他們的死活。


    除了這些不疼不癢的負麵影響外,嬴政出巡基本對百姓沒有其他傷害了,甚至還有點好處——皇帝途經的地方,當地吏治水平大概率會因為帝尊駕臨而臨時提升不少。


    事實證明,流動朝廷這個方案在穩定帝國的統治這件事上確實卓有成效——盡管它治標不治本,甚至治標的效果也會越來越差。


    嬴政心知肚明,卻又無可奈何。


    他是個玩弄政治的高手,手腕強硬,城府高深,但治國,不是一個人的事,扭轉帝國現有的缺陷,更不是他一個君主擅長的事。


    至於說朝中大臣……拘泥於法家框架之下,帝國無論如何也改不掉自身的弊病。


    因為法家製度中最大的缺陷就在於會創造一個至高無上的主君,或者說一個權力無限大的皇帝。


    後世的董仲舒好歹還整個天人感應來限製皇權……雖說也沒啥卵用,但至少給了朝臣和百姓一個抨擊皇帝的借口。


    但法家製度下的皇帝,那就真的是天老大他老二,除了他本人誰說話都不好使。


    不僅沒有任何限製,除皇帝外的所有人甚至連批評皇帝,指責皇帝的權力都沒有,隻有奉獻自己的權力。


    一句話總結就是皇帝的恩情還不完。


    反正就……沒什麽好說的吧。


    書歸正題。


    農家的戲是愈演愈烈,愈演愈熱鬧,而這場戲的關鍵所在,也就是身處驪山皇陵的陳勝吳曠二人,就很蕭索了。


    嶺南戰事過分順利,導致大量的人手從那邊抽調了出來,而帝國並未再整其他幺蛾子,所以一時半會人手並不匱乏。


    不缺人的情況下,驪山刑徒的調度計劃自然就一直擱置。


    陳勝吳曠二人雖然很迫切於給帝國添添堵,卻也不至於為此急得不耐煩。


    但他們對遲遲見不到田光著實很焦躁。


    時間拖得越久,他們對‘田言’的承諾也就越懷疑——這也很正常,遲遲兌現不了的承諾,很難不讓人懷疑。


    “張先生,‘田言’是不是在糊弄我們!?”


    還是張良在驪山內的住所,糙黑壯漢陳勝怒不可遏的向張良質問道,“她到底知不知道田光老大的下落?”


    這段時間他們兄弟倆一直在催促這事,但張良給出迴複一直都差不多,或者說他代為轉達的‘田言’的迴複都差不多——在查了在查了,還需要時間。


    這種話,他們真的很難判斷是‘田言’在敷衍他們,還是說對方真的一直在追查,隻是暫時沒結果。


    所以二人更傾向於前者。


    一來,‘田言’對於他們倆來說並不算是很可靠的人。


    二來,‘田言’給他們的迴複太敷衍了。


    要真是在調查,好歹給點更進一步的說明,給點具體信息啊!


    這種敷衍,二人肯定不願意,所以來找張良要個說法——一再被敷衍,他們甚至開始懷疑張良的立場了。


    麵對態度有些惡劣的陳勝,張良掛著溫文爾雅的笑容,淡定迴道:


    “陳勝堂主心急我理解,但‘田言’俠魁就是這麽迴複我的,我也隻能如此迴複兩位。”


    吳曠上前一步,用沉穩的聲音說道,“如果這樣的話,那請張先生代為轉達,告訴‘田言’俠魁,這場合作我們可能考慮放棄了。”


    “她一再敷衍我們兄弟,合作的態度很令人懷疑,我們無法再信任她。”


    張良聞言依舊不急不躁,微微頷首道,“兩位的顧慮我也理解,話我一定代為轉達。”


    “不過我必須提醒二位,‘田言’俠魁的迴複或許並不能讓二位滿意。”


    陳勝兩眼一瞪,“她難道根本不知道田光老大的下落?”


    在陳勝看來,他們倆都以合作事宜為威脅了,‘田言’怎麽也該透透底了吧?


    她這麽折騰就是為了讓他們兩個給她當頂雷的出頭鳥,難道還能中途放棄?


    除非,她根本無法兌現自己的許諾。


    張良搖了搖頭,“就我所知,不出意外的話,‘田言’俠魁很可能已經得到了田光俠魁的確切下落。”


    “什麽!?”陳勝眉頭皺成一大把,驚詫的叫了一聲。


    吳曠沉穩的多,沒有大驚小怪,但也眉頭緊縮。


    原以為是‘田言’晃點了他們,兌現不了承諾,可張良要是說的是真的,那‘田言’就是故意不想讓他們和田光見麵。


    怎麽,他們見到田光,難道會對‘田言’有所不利?


    雖說兩人的俠魁身份可能會導致權力上的衝突,但也沒必要做到這個份上吧?


    畢竟田光失蹤多年失職在先,六堂選新俠魁合情合理,田光就是迴來,也不可能憑空動搖‘田言’的地位。


    有必要對他們嚴防死守嗎?


    這個問題乍一聽不算嚴重,‘田言’未雨綢繆也好,疑心病重也好,總有一個合適的理由,但要細想起來,就讓人不免有些浮想聯翩了。


    張良看著兩人的反應,彷佛什麽都沒看見一樣,笑著繼續說道,“兩位,且聽我一言。”


    “據我判斷,‘田言’俠魁並非要阻止你們和田光俠魁見麵,她似乎隻是打算推後這件事發生的時間。”


    “換言之,她隻是不希望你們現在見麵。”


    “為什麽?”陳勝直接問道。


    張良笑著搖了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


    “或許是有什麽顧慮,也或許是她還有別的想法,可能性很多。”


    “顧慮?什麽顧慮?”吳曠追問了一句。


    “比如說……”張良給出了一種可能,“她擔心兩位見過田光俠魁後就反悔,屆時她就沒了籌碼。”


    “荒唐!”陳勝想也不想的怒聲駁斥道,“大丈夫一言既出,豈有反悔的道理!”


    “‘田言’這般想,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張良趕緊安撫道,“這隻是一種可能,事實也可能是別的。”


    “總之,我建議兩位稍安勿躁。”


    “就算要放棄合作,也不必急於一時,若是‘田言’俠魁那邊直到計劃即將正式執行也還沒給兩位滿意的答複,再考慮分道揚鑣也不遲。”


    “兩位覺得呢?”


    陳勝吳曠對視一眼後,並未立刻接張良這個話茬。


    乍一聽,張良的話沒毛病。


    如果‘田言’隻是拖延時間,不想讓他們太早見到田光,那他們拿一拍兩散為由要挾她根本沒用。


    大不了現在鬧掰,等到‘田言’覺得合適的時間了,再重啟合作嘛。


    隻要陳勝吳曠他們還想見田光,隻要他們願意反抗帝國,該合作還是能達成合作。


    不如繼續安靜等待一段時間。


    翻臉嘛,什麽時候都能做。


    如果‘田言’不履約,他們哪怕在計劃執行前一天翻臉也占理。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上——張良說的話都是準確的事實。


    如果‘田言’不是想拖延他們見到田光的時間,而是就不想讓他們見麵呢?


    或者說‘田言’又其他謀算,現在隻需要拖延他們的時間呢?


    之前兩人判斷張良屬於兩不相幫的中間方,但因為這段時間的被敷衍,他們倆又開始有些懷疑張良的立場了。


    如果之前他說的話都是故意騙他們的,那聽他的豈不就正中下懷了。


    即使張良不是‘田言’那邊的人,也沒想騙他們,那也不能排除張良本人被騙的可能啊。


    總之,這事兩人還得琢磨琢磨。


    至於他們要求張良向‘田言’轉達的威脅性通告,兩人並未選擇撤銷。


    還是那句話,隻要想合作,有需求的雙方自然能隨時隨地達成合作。


    哪怕他們現在鬧翻,也不妨礙之後再合作。


    既然如此,不如現在就把態度表明,看看‘田言’到底什麽反應。


    張良對此也不在意。


    他多費這兩句話,不是為了騙陳勝吳曠,而是希望他們在計劃正式執行前都能消停一點,不要總是懷疑這個,懷疑那個。


    雖說他和阿言對農家確實沒安好心,但他們倆算計的事跟陳勝吳曠懷疑的事根本不搭茬。


    這倆人完全就是在沒活兒硬整。


    張良也挺忙的,自然就想給自己減少點無意義的工作。


    可惜沒起效,陳勝和吳曠還是各種防備。


    張良也懶得多折騰,也不想跟他們計較。


    就這樣吧。


    ………………


    東海深處,蜃樓依舊平穩的行駛在海麵上,一如幾個月之前的樣子,彷佛一座流動於海麵上的移動城池。


    不過船上的氛圍就和剛出海時截然不同了。


    船上所有人都帶著一股肉眼可見的喪氣,看著跟行屍走肉似的。


    原因很簡單——海上的日子確實太消磨人的意誌了,任誰來也扛不住。


    不知來路,不知去向,不知今日何時,不知未來何終,一睜開眼搜腸刮肚盡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未知的日子,真的太煎熬了。


    水部長老湘夫人姐妹的寢殿裏,古尋依舊躺在娥皇的床榻上,彷佛幾個月沒挪過窩似的。


    一向幹淨整潔的臉上此時卻粗糙了許多,似乎好多天沒有認真打理過,兩眼渙散無神,看著跟躺了條鹹魚似的。


    另一邊女英的床榻上躺著娥皇女英姐妹倆。


    她們倆的精神狀態跟古尋差別不大,一樣的精神萎靡人渙散。


    娥皇再沒有之前跟古尋嗆聲時的威風,躺在榻上摟著自己的妹妹,臉色蒼白,彷佛一個病弱美人。


    “這該死的仙山,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到!”


    她氣息虛弱的恨聲罵了一句。


    不過她的虛弱並不是肉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要是需要跟人動手,她的實力不會有任何衰減。


    古尋躺在另一張榻上,眼睛半睜不閉的迴道,“我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


    “帝星的光芒越來越黯淡,但距離徹底熄滅,還有段時間。”


    娥皇聞言勉強提起一點精神,蹙起眉頭迴道,“這聽著像是月神大人說的話。”


    “占星術又不是你們陰陽家獨有的,我不能會嗎?”古尋懶洋洋的反駁了一句。


    娥皇沒跟他掰扯這個問題,轉而問道,“尋訪仙山,跟帝星光芒黯淡不黯淡有什麽關係?”


    “哼哼!”古尋哼笑兩聲,淡淡的迴道,“我估摸著,這帝星不徹底熄滅,你們陰陽家恐怕找不到仙山在哪兒。”


    “你又知道?”


    “猜測,猜測而已。”古尋似笑非笑的迴了一句。


    “所以,嬴政不死,蜃樓永遠不會返航?”娥皇沒有理會這到底是不是猜測,她隻關心自己還需要在這該死的海上漂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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