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於上;首蔽上光,故成景於下。在遠近有端,與於光,故景庫內也。”練


    “嗬嗬……”荀子摩挲著手中的銅板,目光穿過窗格,極目看向天上被逐漸昏黃的陽光染上色的雲彩,露出了笑意,


    “墨家的那位先祖,觀察之細致入微,確實非同凡響!”


    “嗯……子明的話,確實不錯!”話音落下,荀子不再說話,注意力轉迴到了棋盤之上,默默的進行著複盤分析。


    視線轉迴到竹林之外,張良也在繼續著和顏路的交談。


    “……故景庫內也。”巧合的是,張良說的話和荀子所說的內容一樣。


    “這是……《墨經》的內容?什麽意思”顏路猜出了這段話的出處,但意思他不甚明了。


    練作為儒家弟子,熟讀經典自然是


    “墨子發現,室內或室外的景象,可借由光線透過小孔投射到另一邊,物體的上下左右會在這個過程中顛倒過來,其餘特征則不受影響,這個現象被稱作‘小孔成像’。”


    “原來如此……”顏路含笑點頭,恍然大悟,同時讚歎道,


    “墨家格物之能,確實首屈一指!”


    “你拐彎抹角這麽大一圈,就是為了讓師叔欠下子明一個要求。”顏路感歎完後接著問道,


    “所以……你是打算讓他用這個要求獲取師叔的庇護?”


    “嗯……”張良沉吟一下後迴答道,


    “可以這麽說,不過沒那麽直接。”


    “哦?”顏路挑眉看向師弟。這時,一名儒家弟子走了過來,躬身做禮道:練


    “二師公,三師公,掌門師尊請你們立即過去一趟。”這個插曲打斷了聊天的師兄弟倆,顏路先開口問道,


    “可知道掌門師兄有什麽事?”弟子搖了搖頭,


    “這弟子不知,不過……掌門看起來好像很生氣。”一聽到伏念在生氣,顏路和張良立刻對視了一眼,心中有了些許猜測。


    盡管知道沒好事,但是他們倆也沒法逃避,隻能選擇去見見自己的大師兄到底有什麽事。


    不過張良走之前,還先囑托了傳話的弟子趕緊去找少羽一趟,告訴他發生的一切。


    這名弟子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老實的跑腿去了。練………………


    “嗯……好,我都了解了,還要多謝師兄傳信。”聽完傳信弟子轉述的內容,少羽臉色變了一下,轉瞬後恢複正常,笑嗬嗬的跟對方道謝。


    少羽在弟子中一向人緣很好,對方自然也連連客套。兩人再寒暄了兩句有的沒的後,少羽就匆匆離開了。


    他去找天明了。一路快步加打聽,少羽很輕鬆的就從正要歇會兒的天明從三省屋舍裏薅出來了。


    對此,一臉懵逼加疲憊的天明自然不滿,一邊掙紮一邊大叫,


    “哎呀!少……子羽你幹什麽!?”練


    “我今天累死了,你讓我歇著吧!”少羽卻是不管不顧的拽著他隻管走,嘴上打哈哈道,


    “今天莊裏天氣不好,出去逛逛去,我請你吃點好的。”天明抬頭看了看昏黃的天上,疑惑的撓撓頭,


    “這天氣……不好嗎?”不過轉眼他又想起了下午下棋時被雲朵折磨的事情,立刻咬著牙點了點頭,


    “對!這天氣簡直糟透了!”這話倒是讓胡亂編理由的少羽有些錯愕,因為天氣其實挺不錯的,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還是趕緊走人重要。


    “呃……總之走吧。”…………練另一邊,張良和顏路已經到了大會客室,掌門伏念就在裏麵等著他們。


    進門遠遠一瞧,隻見伏念站在最上首的位置,背對著門口。二人再度對視一眼,然後邁步上前。


    聽到聲響的伏念立刻轉過身來,本就嚴肅的一張臉此時更是陰沉的可以擰出水。


    任誰也能一眼瞧出此時的他想必已經惱火到了極點。見到兩個師弟到來,伏念也不客氣,立刻低沉著嗓音質問道:“我找你們是為了什麽事,我想你們心裏應該清楚吧?”練伏念的語氣夾雜著一絲顫抖,這是他在盡力壓抑自己的怒火。


    張良顏路二人站在下麵,立刻垂下了腦袋,誰也沒敢接腔。見兩人裝傻,伏念冷哼一聲,揮袖繼續質問道,


    “哼!你們誰能告訴我,子明和子羽的真是身份,到底是什麽!?”見二人還是不吭聲,伏念徹底壓製不住怒火,怒斥著叫喊道,


    “說話啊!”顏路見到伏念動了真火,猶豫一下後,先開口道,


    “大師兄,此事,是我做的。”沒有迴答伏念的問題,直接攬下了所有罪責。


    聽到有人開口了,伏念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跪坐下來才繼續問道,


    “為什麽?為什麽要包庇叛逆分子!?”練


    “師兄……”砰!張良這時試圖插話,卻被伏念一拍桌子打斷:“我沒有問你,還輪不到你說話!”


    “你說!到底為什麽!?”顏路自然沒什麽理由可說,索性開擺,


    “總之,一切都是我擅作主張所為,一應懲罰,我一力承擔。”雖然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張良,但在顏路看來,自己明知道師弟做了這種事卻沒有阻攔沒有上報,也有責任,外加上他作為師兄,理應多擔當一份,索性就全認下了。


    練


    “你來承擔!?”伏念怒極反笑,指著顏路喝問道,


    “你將整個小聖賢莊都架到了爐火上去炙烤,將儒家和叛逆分子混成一團,你說說這責任你怎麽擔!”


    “你憑什麽擔!?”顏路一擺到底,跪坐在地,上身伏地,


    “顏路甘受儒家家法懲處。”


    “家法?”伏念見此心中更惱,因為他覺得顏路這種表現分明就是不知悔改,


    “那好,你們來告訴我……”


    “置先賢遺訓於不顧,勾連叛逆,數典忘祖,無君無父,悖逆倫常,按照家法該如何處置?”顏路挺起身子,低沉的迴道,


    “當……逐出師門。”


    “唿……好!”伏念氣的直點頭,眼睛裏的火都要噴出來了。練雖說在他看來,張良顏路這次鑄下了大錯,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師弟,橫豎也不可能下死手,隻要二人承認錯誤,及時迴頭,這一板子他也就高高拿起輕輕落下了。


    誰承想這兩人竟然都是一幅不打算合作,要和自己強到底的態度。這可把伏念徹底惹惱了,氣急之下也不管師兄弟情誼,真打算公事公辦了。


    “我是真沒想到,修煉坐忘心法的你,竟會練的數典忘祖!”


    “來人!”


    “等等!”這時張良強行打斷了伏念叫人的舉動,爭辯道,


    “先賢祖師曾言:當仁不讓,見義勇為!”


    “這如何能說是數典忘祖!?”練


    “子房,不必多言了。”顏路朝張良使個眼色,示意他不必強辯了。伏念倒是不介意張良打嘴炮的行徑,冷著臉反駁道,


    “協助帝國叛逆,擾亂帝國統治,你們當的什麽仁!?又見的什麽義!?”


    “仁者,愛人;義者,利他。”張良不慌不滿的辯駁著,


    “身為儒家弟子,見到有人身處危難之中,自當挺身而出伸出援手,而非袖手旁觀獨善其身!”


    “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


    “恭、寬、信、敏、惠。”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


    “倘若民眾不知恭謙,為官者不知清廉,臣下不知忠誠,如果百姓都想著謀害自己的君王,以下犯上,那麽整個國家豈不會陷入動蕩,百姓豈不會陷入危難!?”練


    “如果不問青紅皂白,一味隻要求百姓忠君,難道天下就可以太平,百姓就都能安居樂業!?”張良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孟子·公孫醜下》有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伏念對此不為所動,冷哼著迴應,


    “哼……難得你還記得先賢經典!”


    “《論語·顏淵》篇中,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


    “小聖賢莊乃儒家聖地,天下讀書人心中的楷模。”伏念此時站起身來,來迴踱步行走,語重心長的繼續說道,


    “如果我們不傳播聖賢平和之道,反而鼓動民眾造反生事,動搖國本,詆毀王道,豈不是就在成人之惡,作那小人行徑!”


    “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


    “君子之道在於要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練伏念猛地轉過身,怒目看向張良,


    “你說的不為,難道就是不忠不孝!?”


    “《孟子·盡心下》中教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百姓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然後才有社稷,才有君王。”


    “斷章取義,一竅不通!”伏念一振衣袖,


    “《孟子·離婁上》有言: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


    “倘若沒有倫理綱常,沒有社會秩序,又和談社稷國家?沒有了社稷國家,又如何保障百姓的利益?沒有保障,又如何‘民為貴’?”


    “大師兄所言或許有理,但似乎差了一句……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張良悠悠迴道,


    “聖人亦有教誨: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於眾也。”


    “讓不仁善之輩高居王位,隻是在縱容其傷害天下的無辜百姓。”練


    “哼……”伏念聞言忍不住搖了搖頭,張良的想法確實頑固,不過他此時倒沒那麽生氣了。


    重新坐迴榻上,伏念迴應道,


    “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子房,你進小聖賢莊的第一天就該知道了,我們隻專心研修學問,不談論軍國政治。”


    “你身為讀書人,更不該隨便對自己的君王妄加評斷。”


    “敏於事而慎於言,要知道福禍無門,惟人自取,如今可正是多事之秋!”


    “君子不怨天,不尤人。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練這幾句話,與其說是辯論,倒不如說是伏念在苦口婆心的勸諫自己的師弟。


    他清楚張良和帝國的血仇,但有些事,不可越線,否則勢必招致無可挽迴的後果。


    張良此時卻很激動的反過來質問道,


    “那當今天下百姓又做了什麽傷害自己的事情,要陷入這樣的危難之中!?”


    “你所說的危難之人,是因為他們對抗帝國,試圖將更多的人拉入戰火兵禍之中!”


    “道千乘之國,尚且要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而今以天下之大,萬裏疆土,帝國又以何為!?”


    “如果一個君王不能愛惜自己的百姓,如何能稱得上合格!?”伏念目光灼灼的盯著張良,沒有急著反駁。


    練不過張良此時情緒很激動,片刻不停的繼續激昂講述著:“秦並六國,因戰爭直接死傷的軍民以百萬計,間接受到傷害流離失所的百姓更是不計其數!”


    “或許,天下一統,靖平四海能帶來更大的和平,這一切都不過是必須的代價。”


    “但……那之後呢?”


    “北築長城,南征百越,修皇陵,造宮闕,刑徒無算,大動幹戈,天下千萬百姓,可得安寧者幾何!?”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


    “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伏念打斷了張良的話,


    “你可記得後麵兩句!?”練


    “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


    “你可知一切都有代價!”張良闔上雙眼,緩聲迴道,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砰!


    伏念再次氣的一拍桌案,實木製成的桌案猛地一顫,肉眼可見的鬆散搖晃起來。


    “夠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練


    “你要舍生取義!?”


    “如果……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的話。”這次,連顏路都無法接受了,連連給張良使眼色,可對方幹脆一直閉著眼,根本誰的茬也不接。


    “所以你就要不惜生命為代價!?”


    “你不惜的是自己的命,還是整個小聖賢莊的命?”伏念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疲憊與失望。


    “……”張良此時僅以沉默應對。


    “天、地、君、親、師,是我輩儒家弟子不可顛滅的倫理綱常。”練


    “君長有別,長幼有序,而你現在要做的,是將整個儒家拖入泥潭,帶來滅頂之災。”


    “子房,和旁人不同,你已經付出過莫大的代價,為何還要執迷不悟?”張良此時睜開了眼,反問道,


    “付出代價的遠不止我,仍舊執迷不悟的也遠不止我,掌門師兄可曾想過?”


    “而儒家……如果什麽都不做,就不會有滅頂之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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