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鶴衍活著,這件事就不會結束,沒有力量保護自己,就隻能乖乖待在原地等死。無論是否自願,鶴衍都是一塊明晃晃的活靶子。


    “您當年能想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並且瞞下他的性別,那您為何能肯定,他們不會想到這些?隻要活著…他……就是原罪。”畢竟切除掉尾鉤的就是他們,那些家夥當年具體做了什麽,卡爾斯並不清楚,現在已知情報全都是根據零碎的線索半蒙半猜得到的。


    卡爾斯飲下茶水微微昂首,示意店長認清楚鶴衍的現狀,話說到這一步這個惡蟲自己是做定了。


    不把話說絕了,老店長就依然會抱有幻想。他是鶴衍法律意義上的監護蟲,如果他堅決不同意,卡爾斯怎麽說也不能強行帶鶴衍走。就算帶走了,怎麽說服老店長同意軍部對他的保護就是最大的問題了。


    他們不怕敵軍的陰謀詭計,但是內部被保護者的背刺就不一定了。


    如果不管他們,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被隱瞞性別的年幼殘疾雄蟲,一個半隻腳踏入蟲神懷抱的老年蟲,他們能怎麽做呢?


    這次的事件,如果不是軍雌們下手更快,老店長和科卡爾等普通蟲員早就咽氣了。


    老店長不是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嚴重性,他隻是沒有辦法從容的麵對這孩子的死亡。鶴衍是個很有想法的蟲,老店長一直都知道的。


    終究他還是認了,他怕失去鶴衍,也更怕這孩子失去自我。


    “無論如何,我都在這裏,如果你累了,就迴家吧……”說著,老店長把一枚鑰匙放在鶴衍手心。


    “如果遇到你完成不了的事情……記得迴家。”千言萬語,無數次的匯成這一句話。


    鶴衍攥緊鑰匙:“有您的地方就是家,所以請好好活著……”鶴衍的欲言又止,無非想給養雌父一個活著的目標,可現實卻是鶴衍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蟲族很少有老年姿態,到了這個地步多半是年輕時透支生命太多次了,所以老年看起來格外憔悴。鶴衍也怕失去自己會讓養雌父接受不了,加快他老去的步伐。鶴衍一點也不想轉身就失去這個家蟲。


    他們是各自認定的,沒有血緣關係的家蟲,他們是一個家庭。不管其他蟲怎麽說,鶴衍就是這樣想的,不然也不會在老店長一次又一次的糾正鶴衍要叫自己曾雌父時,依舊選擇叫老店長雌父。


    鶴衍貪戀這點其他蟲看不上的溫柔,現在頭發花白的店長雖然不如其他蟲好看了,卻依舊個帥老頭,身體硬朗……鶴衍一點也不想成為壓垮雌父的稻草。


    鶴衍失笑握緊了店長的手,店長迴握後拍拍鶴衍的手背,把目光轉移向坐著默不出聲的年輕上將。


    既然這一切都是卡爾斯設計揭穿的,那麽他不可能毫無準備。


    果然,卡爾斯從抽屜裏拿出保密協議和同意軍方保護措施的文件,老店長隨意查看了一下,文件中並沒有說明今天發生的事情,隻是說要求誰,在什麽地方,幾點幾分,對談話所有內容與事情終身保密。


    全程沒有提及鶴衍的存在,這讓老店長的心放下了一些,沒再翻看後麵的內容簽下了名字。


    “您不再看看嗎?”卡爾斯出聲提醒,盡管這份協議自己已經盡力保證整件事情的利益了,雙方都不會吃虧,但是老店長不知道具體內容也不太好。


    老店長合上筆沉聲迴話:“我相信您不會讓我失望,但是不管您打的什麽鬼主意,都請您謹記分寸。”


    那眼神銳利的像是要吃蟲一樣,老店長是老了但不是糊塗了,從頭到尾發生的事情,如果卡爾斯毫無所圖自己是百分之百不相信的。


    店長順從卡爾斯的安排,不是因為信任他,而是相信鶴衍的選擇,僅此而已。


    這個意思清晰明了的傳達給了卡爾斯,卡爾斯輕笑,心中多有衡量,該說薑還是老的辣嗎?


    “我會的。”


    “哼。”老店長拂袖而去,把空間單獨留給他們二蟲。


    雖然心疼鶴衍,但是老店長也能看出,他倆一唱一和的跟演雙簧似的,現在肯定有很多話要說。自己留在原地反而不方便他們年輕蟲說話,倒不如現在離開去找蟲醫來幫忙看看鶴衍的情況。老店長心疼這孩子,不親自聽到鶴衍的情況,老店長放心不下。


    鶴衍收好店長給的鑰匙悶聲道:“謝謝。”


    謝謝卡爾斯做的一切,謝謝他當了這個惡蟲,如果卡爾斯沒有配合自己讓雌父放下心中的不舍……


    鶴衍閉上眼睛調整心態,鶴衍無法想象因為自己活著的原因,而害死這個唯一養育自己的蟲。害他東躲西藏,害他丟掉性命,害他失去親朋好友,那比折磨鶴衍還要讓鶴衍痛苦。


    “不用道謝,我有自己的算計,算不上什麽好蟲。”卡爾斯挪開辦公椅,拿出新的醫藥箱,朝鶴衍招手,幫他重新處理繃帶。


    不知想到什麽卡爾斯笑出聲:“你這個樣子要是被米爾知道了,他該暴跳如雷了。”


    “你經常因為這個被責罵嗎?”鶴衍微愣,想到米爾的性格確實有可能這樣做。


    丟掉拆下來的全部繃帶,卡爾斯看鶴衍紗布下的傷勢微微蹙眉,聲音倒是不顯喜怒


    “他不會直接罵我,他會哭雌喊雄的坐在地上抱怨天,抱怨地,抱怨蟲神不開眼就喜歡折磨他,給他增加工作量。”


    “實際上,不管是誰不遵醫囑他都會跟我抱怨。隻不過這趟交換工作第七軍隻有他一個蟲醫,我又不出外勤,所以他抱怨的頻繁了些。”說著,手上幫鶴衍傷口消毒的動作並不停歇。


    碰到傷口時有些刺痛,鶴衍下意識躲了些,又控製自己靠近卡爾斯的手。


    似乎是想起自己傷口反複崩裂,昏迷期間還一直麻煩米爾照顧,又想起自己剛剛拆開繃帶的舉動,略微有些心虛:“那我……”


    “豈不是……”


    “現在心虛了?拆的時候我看你動作挺利落的。”卡爾斯有些取笑鶴衍的意思在內,但是實際上卡爾斯自己也不怎麽遵醫囑。


    因為多少預料到了鶴衍會逼迫老店長認清現實,所以這個醫療箱是這幾天前從米爾那邊拿過來的以防萬一。


    見鶴衍忍痛,卡爾斯不由得再次放緩了動作:“等會米爾過來,我跟他說給你繼續用藥,你的傷勢還是不太樂觀。”


    隻是傷口複原的慢而已,鶴衍滿不在意的想著。但是看卡爾斯皺眉滿臉嚴肅,鶴衍不再說什麽。


    “我想請你幫個忙。”


    鶴衍抬頭看卡爾斯,隻見他站起來拿了些東西塞到自己手中後重新坐下,在藥箱中挑挑揀揀拿出東西給鶴衍換藥。


    看清上麵的內容,鶴衍眼中露出恍然大悟的的神色。下一秒就被臉上的藥蟄的刺痛,下意識閉眼往迴縮。


    那一遝關於卡爾斯婚配的申請和駁迴通知,從他15歲開始,就有各種各樣不同名字的貴族申請跟他結婚,從剛開始的希望卡爾斯當雌侍到雌君。


    紙張最開始駁迴的蟲是第七軍教養卡爾斯的軍雌們,中間零零散散的拒絕蟲都是刻意選了剛好能壓申請者一級的蟲簽的字。


    鶴衍有些明白了,卡爾斯不是能被掌控的蟲,他一直在自救,雌蟲的現狀就是如此,沒有能力就是犧牲品。


    家族內價值不夠的雌蟲就是聯姻工具,價值大的就不舍的隨便聯姻了,少數站起來脫離原生家庭的雌蟲,是家裏沒有辦法強迫聯姻的。有些心疼崽的雄蟲會挑選合適的聯姻對象然後去讓自己的雌崽選擇,沒有雄父的雌蟲,這份申請表就會給到他雌父那邊。


    可能是因為卡爾斯身邊沒有親蟲的因素,所以申請表也是給到了軍部。


    “現在嗎?我是殘疾(雄蟲)也不要緊嗎?他們不會同意吧。”


    鶴衍越是翻看越是覺得奇怪,雌蟲二次覺醒後就被認為是徹底成年了,這個時候就算有蟲申請希望結婚,也是直接給到本蟲那邊的,可是後麵的申請表完全沒有被卡爾斯拿到。


    拒絕者一欄也不再是軍部照顧過卡爾斯的雌蟲們,而是帝國科研中心權威的政治蟲們,簽字的地方也被加密了,隻留下不同姓氏簽名,和同一個代表絕對權威的公章。


    等等。鶴衍快速翻看後麵幾張文件,仔細辨認著上麵蓋上的章,‘中央帝國’‘昆圖斯聯盟帝國’‘蘭亭聯邦帝國’和最後一個‘月神隻帝國’。


    什麽鬼,鶴衍詫異的看向卡爾斯。蟲族很大不止有帝國存在,蟲族很團結哪怕是國與國之間也很少出現戰爭。


    出現國與國之間的區分是因為蟲族在星際的征服過於廣泛,單憑一個治理體係控製整個族群有些麻煩。於是蟲族曾經的陛下把蟲族統治的星際,劃分給了自己的四個蟲崽。


    由四位殿下分別治理,自己待在帝王星養老。


    後來陛下去世,帝王星與那片區域就被四位殿下封存了起來當做迴憶。帝王星上的蟲民全是皇室親信,在他們向皇室表達了永久的忠誠後留了下來。


    現在帝王星的星域依舊是被封鎖的狀態,但是並不是閉關鎖國的那種,他們有蟲接收其餘四國的供養,盡管無蟲得知這種供養是為何而起,並且帝王星絕不對外征戰,絕不對外開放,除了特定蟲,所有蟲都在外圍活動不得入內。


    帝王星不可能沒有蛀蟲,所以其餘四國也有專門的勢力去清除帝王星上的蛀蟲,鶴衍所在的中央帝國就會不定期的公開斬首非法入侵蟲。


    其中就有妄想接近帝王星領域的蟲,哪怕真的隻是不小心路過,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全部都逮捕送往不同的審判台斬首。


    鶴衍在荒星時沒有上過學,也沒有像樣的光腦所有對大多數事情並不清楚,自從拿到新光腦後了解的就多了。


    比如帝王星擁有獨立的星網,並且遠高於其他四位,比如隻有皇室或者帝王星的親信可以往返帝王星外圍,帝王星禁止一切擁有暴力因素等靠近,比如帝國帶走的雄蟲閣下會被統一放在一個星球上照顧,等閣下們成年他們可以選擇離開或者留下,比如軍雌可以用軍功直接在匹配中心換取心儀的雄蟲閣下結婚,帝國會善待英雄。


    其他帝國的事情鶴衍暫時不清楚,他的光腦等級與配件不夠高,有錢,有權的話去光腦維修中心花錢找蟲擴展光腦,就可以實現四國轉了,而鶴衍的光腦不足以翻牆看其他帝國的星網。


    是的,雖然出自同脈,但四位殿下的治理體係與結構還是不太相同的,可是為什麽會在這種事情是莫名其妙的統一戰線。


    為什麽個蟲的婚姻會跟帝國公事掛鉤?要麽裏麵藏著更深的陰謀,要麽就是卡爾斯的婚姻早就被某個蟲拿到了。


    可是婚姻而已,這個有什麽可以算計的,權威中心的蟲,沒有一個是缺卡爾斯這點財產的,不是錢,那就更不可能是權了,高層哪個會缺權利?都不是的話,那是為什麽?


    “嗯,這個不急,我隻是想先跟你溝通一下而已,他們的手暫時伸不到這麽長。”或者說,那些暗中蟲還在等待著什麽,所以卡爾斯暫時不會被動。


    剛開始卡爾斯年幼時,軍部蟲們決定輪流拒絕貴族的聯姻申請,他們說好了剛好找到壓對方一級的軍雌拒絕,這樣不同的蟲拒絕也不會被貴族集中針對。


    雄蟲申請雌侍結婚,都是看財產長相滿意的,就隨手批量勾選申請,這個不通過那個通過,就算一起通過反正也是雌侍,基因匹配係統也同意那就一起娶了。


    剛開始是商量好的沒錯,但是卡爾斯二次覺醒後,軍雌們還拉著他跟他說了婚姻的利弊,讓卡爾斯不要輕易答應,但是卡爾斯沒想過自己覺醒後從來沒有收到過申請。


    後來自己爬的足夠高了,調動個蟲職權才發現了這些事情。卡爾斯一直猜測有誰在暗中等觀察自己的表現,慢慢等自己長大,或者說在等自己和另外一個誰到達可以結婚的時機。


    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很不妙,像商品一樣被挑選。


    現在卡爾斯放心把這件事告訴鶴衍,想讓他幫忙,也是因為認定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但是現在為時尚早,在不對首都星那群貴族或高層打草驚蛇的前提下,先讓鶴衍了解一點,避免發生意外。


    卡爾斯能想到的拒絕方式,就是在未來的某個時機上提前結婚,至於為什麽要挑時機,那是因為曾經卡爾斯抱著坎忑的心理,實驗過。


    當時,卡爾斯的好友也知道這件事情,在征得好友與他雄蟲弟弟的同意後,卡爾斯嚐試主動申請。


    這並非是想結婚,而是卡爾斯猜測,有蟲在管控自己的婚姻,無論是其他蟲又或者是自己主動申請,都不會被通過,在才有了當時的試驗。


    果然,卡爾斯在光腦上申請好友雄蟲弟弟的雌君婚姻請求後,係統直接無響應了,接著卡爾斯嚐試了不下於十幾次,無論是雌君,雌侍隻要提交就顯示錯誤,在沉寂兩三天後,係統對卡爾斯這邊彈窗,‘您的xxx信息錯誤,無法正常申請,如有需要請在檢查資料後重新申請。’


    卡爾斯當時還讓雄蟲嚐試申請,可是自己這邊完全沒有收到信息,但是雄蟲那邊兩個小時內就顯示:‘對方監護蟲以拒絕,您可以申請其他優秀蟲的婚姻,為您帶來的不便請見諒,祝您生活愉快。’


    卡爾斯那邊依舊什麽都沒有,那次之後卡爾斯就百分百肯定,有誰控製住了自己的婚姻。


    並且當時卡爾斯莫名其妙被上層喊去訓話了,內容都是些專心事業,你的極限不該如此,你還年輕還小應該把心放正,他們看好卡爾斯之類的。現在想不想跟雄蟲約會結婚,你的資曆太淺,應該好好工作等以後再考慮跟雄蟲約會,反正說了一大堆,那種違和感太奇怪了。


    鶴衍明顯考慮到了,這件事就像是一把劍懸在卡爾斯頭上,鬼知道什麽時候會掉下來毀了卡爾斯。


    “好。”鶴衍有種預感,雄蟲慘案與暗中操縱卡爾斯婚姻,這兩件事之間或許有什麽聯係。


    看著卡爾斯收拾繃帶的動作,繃帶的兩端被卡爾斯抓在手中,中間的聯係就像dna鏈條一樣糾纏在一起,分開又重合。


    視線模糊,鶴衍眼前變成一片白茫茫的環境,無數隻帶了一次性手套的手在自己麵前移動。


    天花板上刺眼的燈,消毒水的味道緩慢與現在鼻尖的的氣味重合。


    敵軍基地中牆壁上鑲嵌的巨大玻璃容器內畸形的生物。


    突然,鶴衍像是開竅一樣:“卡爾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重要的不是你和我,而是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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