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皇帝突然下令召薑思迴京,薑念的心中瞬間浮起一股強烈的擔憂之情。


    一想到薑思的身體狀況,他的腦海裏就立刻浮現出當年高燒不退的場景,心中頓時湧起了想要阻止皇帝的這一決定的念頭。


    這些年來,雖然薑思的身體狀況的確有了明顯的好轉,但這都是得益於他一直生活在氣候宜人、四季如春的藥王穀之中。那裏平和溫暖的環境對他的健康恢複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即便是往年迴京團聚,也一定會特意挑選在盛夏時節,那個時候天氣炎熱不至於引發薑思的寒症,路途之上也相對來說較為安全。


    可是現在眼看著臨近年關,到處都是冰天雪地、寒風刺骨,道路更是因為厚厚的積雪而變得難以通行。


    這樣惡劣的條件下,再讓薑思從藥王穀一路奔波而來,他那本就脆弱的身體怎麽可能吃得消啊!


    萬一途中再遭遇什麽意外,即便有老藥王陪在身邊,那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想到這裏,薑念越發覺得不能任由皇帝做決定,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才行。


    可他開口正想說兩句,低下腦袋時正好瞧見允安王垂在身旁的手擺了又擺。


    這是不讓他說話的意思?


    薑念停頓的空隙中,允安王開口說道。


    “還是皇兄考慮周全,臣弟心中也正有此意。他們三人雖是一同長大,可日久天長的不見麵,互相之間難免生疏了些,還是相聚一堂才好。”


    聽得這話的皇帝似乎是心情極佳,他眯起眼睛轉頭向著太子囑咐道。


    “太子,你作為兄長,可得好好照顧兩位弟弟才是……”


    很明顯,太子敏銳的洞察力讓他瞬間就察覺到了皇帝對於兄友弟恭這一場景的喜愛之情。


    於是乎,他毫不猶豫地連連點頭應聲稱是,表示自己一定會好好照顧薑思薑念,做一個稱職的兄長。


    太子的戲做得如此好,薑念自然也不會主動打破這美好卻虛假的景象,不遑多讓的配合起來。


    一時間,整個尚書房內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幾人幹脆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從國家大事到民間趣聞,從詩詞歌賦到琴棋書畫。眾人暢所欲言,仿佛真的毫無芥蒂,氣氛顯得格外融洽和睦。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一場為使團接風洗塵的盛大宮宴,在皇宮內的宏偉宮殿中緩緩拉開帷幕。樂聲悠揚,舞姬們身姿婀娜,輕歌曼舞,為這場合又增添了幾分熱鬧與奢華。


    眾人紛紛落座後,按照慣例,皇帝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逐一嘉獎了此次出使天隱國的大小官員。


    白天尚未演盡興的太子,帶著侍女朝著薑念所在之處徐徐走來。他臉上掛著看似關切備至的笑容,口中更是吐出一連串的噓寒問暖。


    “此番出使天隱舟車勞頓,念兒可謂是辛苦至極,多虧了你前去天隱,才為我朝打通往來貿易之路,這杯酒孤代天馳百姓敬你。”


    太子說著,從身後侍女的托盤中端了一杯酒水,遞到薑念麵前。


    薑念見狀心中暗自冷笑著,但麵上卻絲毫不露聲色,他微微歪頭拒絕道。


    “為國為民做多少事都是臣弟分內之事,哪裏稱得上辛苦。臣弟此次能順利完成使命歸來,皆是托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洪福罷了。而且……太子殿下是不是許久未見臣弟,忘了臣弟是從不飲酒的。”


    “哦嗬嗬,孤哪裏能把這事給忘了。隻是你如今長大了,馬上就要進入朝堂做事,往後還要成家立業、娶妻生子。難道你洞房花燭夜之時,也不飲酒?”


    太子端著酒杯就是不肯放下,薑念不願同他多說,咧嘴一笑後十分配合地點頭應承道。


    “如太子殿下所說,臣弟確實要逐漸學會飲酒了。”


    說罷,他接過酒杯,還不忘向太子微微躬身行禮表示敬意。


    太子似乎對薑念的迴答頗為滿意,繼續笑著說道。


    “確實該學起來了,孤今日拿的這酒可是京中佳釀,若是你不肯飲豈不是失了口福。來,孤敬念兒一杯,就祝你日後平平安安,再無煩憂!”


    說著,他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隨後示意薑念共飲此杯。


    薑念連忙雙手捧起自己麵前的酒杯,仰頭佯裝一飲而盡。


    待太子滿意的轉身離去之後,他迅速放下酒杯,趁著旁人不注意的時候用長袖遮住杯口,不動聲色地將杯中酒盡數倒了個幹淨。


    動作嫻熟利落,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目光。


    他可不敢喝,誰知道這裏頭有什麽。


    宮中說話不便,允安王一開始隻同他聊了聊家常。宮宴正式開始後,觥籌交錯間二人更是沒機會說什麽。


    待到酒過三巡之後,今夜心情格外愉悅的皇帝已然喝醉了酒,他的麵色泛紅,遠遠看著薑念的雙眼迷離渙散。


    一旁侍奉的朱公公見此情形,趕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攙扶起皇帝,緩緩向寢宮走去。而隨著皇帝的離場,這場讓眾人感到疲憊不堪的宮宴也終於宣告結束。


    迴府的路上,蘇顯蓉獨自一人坐在了後頭的小轎裏,而允安王和薑念正在大馬車裏對坐著說話。


    “太子為情提拔元家,元家這些年確實為他收攏了不少錢財。可他卻不知大部分的錢財都流向天隱,成了二皇子私下的刀兵。刀兵無眼,有朝一日終究會倒戈相向,直指天馳。”


    “父王說的沒錯,兒臣也是這麽想的。”


    “不過縱使太子的所作所為有百般不是,但他終究是太子,天馳的儲君。今日你皇伯伯對你二人所說的話,你應當聽得很明白吧?”


    皇帝的意思薑念其實很明白,但他不想理會,垂眉低聲道。


    “還請父王示下。”


    允安王定定的看了薑念兩眼,這才將皇帝的言下之意緩緩說來。


    “皇兄一脈唯有太子一人,為父也不過隻有二子,可你兄長自幼體弱,遠離京城方能勉強活至今日。


    現下皇室血脈著實凋零,想來皇兄是不願看到你與太子鬥爭,更不願見到你二人之間非要分出個你死我活來,所以他今日一直在緩和你二人的關係。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夜過後,不論我們與太子之間究竟有多少恩怨,全都要一筆勾銷。”


    允安王說罷,抬眸看向薑念。


    這話聽著著實讓薑念心中憋悶不已,他抬眼同允安王對視不語。


    車廂內寂靜了片刻,允安王輕歎一氣沉聲問道。


    “為父問你,你可願意與太子冰釋前嫌,握手言和?”


    麵對允安王自然不必遮掩什麽,薑念搖了搖頭,語氣緩慢而又堅定的袒露自己的心聲。


    “兒臣不願。”


    前兩日不顧後果的襲擊、汾陽城外的兩箭之仇、醉歡樓的後院暗室、淪為三不管地帶的黃沙鎮、被碧水寒毒折磨多年的薑思、流落街頭的小花一家、慘死在他眼前的錢爺爺、天隱邊境的練武場。


    這一筆一筆,他都在心中記著,不敢忘懷。


    這一切直接的、間接的都是拜太子所賜,終有一日要還給太子。


    現下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想叫他一筆勾銷,可他如何能替那些人原諒太子犯下的無法挽迴的惡行?


    “好!”


    看著薑念毫不動搖的模樣允安王深感欣慰,他拍了一下大腿輕聲讚道。


    他問這話並不是想叫薑念放下仇恨,相反的,是想讓薑念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


    “心如磐石,才可成大事。從今往後,府中各部明裏暗裏的勢力皆由你調派。


    那波譎雲詭的官場,你也該去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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