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四一把將他推開,忙翻身坐起來,連連擦嘴。


    “你在幹什麽?”他嫌棄地看向張生,眼中卻再無恨意。


    “我,我想喚醒你……”張生忙向他解釋,“你看我被綁成這樣,隻有頭能動,隻能這樣喚醒你了。”


    “可你為什麽還滿嘴泥?”胡四皺了皺眉毛,越發嫌棄他。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你所說的那種朝三暮四,不忠不義之人,我決定吞泥以表清白。”張生眼珠一轉,立刻想到了托辭。


    “說什麽呢?”哪知胡四卻更加迷糊,打量著周圍的深山荒野,“這是哪裏?我怎麽在這兒?”


    張生困惑地看了他一會兒,似看出了點門道,忙讓胡四為他鬆綁。胡四看著他身上的樹藤,隨手一揮,樹藤驟然飛出,消失不見。


    兩人都嚇了一跳,連胡四都忘了自己會法術,甚至比張生更為吃驚。


    “怎麽會這樣?”他驚駭大喊。


    “因為你會法術。”張生連忙迴答他。


    “可我們為什麽會在一起,你又是被誰綁起來?”胡四的神情更加困惑。


    張生錯愕的拍了拍身上的灰,表情凝重地坐在了胡四麵前,望著他茫然的目光,知道他可能因受重擊失憶,心中已有了主意。


    “古兄弟,我救了你,你也不用感激我。”他壓低聲音,表情凝重地說,“我們被山賊打劫,我命也不要的保護你,所以你才有活路。”


    “打劫就打劫,你的衣服……”胡四一愣,指著他破成布條的衣服。


    “如果你想知道,他們怎樣沒人性地待我,讓我再慢慢迴憶一次,那我就跟你說……”張生滿掩麵裝哭。


    “算了,算了,既然你救了我,那我的命就是你的命。”胡四疑慮消散了一半,熱絡地拉住了他的手,“我們到底是什麽關係?值得你如此對我。”


    張生翻了半天白眼,搜刮腦汁,開始信口胡謅。


    “我跟你是同村兄弟,你叫古月,我叫牛一,我行俠仗義,扶危濟貧,在此地遇上了你,怎料遇上了山賊……”


    他說到此處,胡四忙掩住了他的嘴,讓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免得傷心。


    “我真的好難過,不如我們分開一下,讓我平複下情緒。”張生忙打蛇隨棍上,飛快又編出了謊話,急於擺脫胡四,“我們三天後在此匯合行嗎?”


    “其實不用那麽麻煩啊。”胡四笑眯眯地說,“隻有三天,我鼻子敏銳,應該可以聞到你的。”


    張生哈哈大笑,卻眼神苦澀,他本想借口逃掉,結果計劃又泡了湯。


    兩人隻好在林中結伴而行,胡四仿佛天生對樹林十分熟悉,兩人半天就走了很遠。晚上他又熟練地拾起枯枝,燃起一堆篝火,跟張生在林中露宿。


    張生哪敢惹他,趕緊裝睡。留下胡四枯坐在火堆旁,苦思冥想自己的身世。可他越想頭越痛,隻能拿出身上的金剪刀,不斷開開合合。


    張生那可怕的聲音嚇得牙關打顫,卻覺得聲音越來越清晰,似乎胡四正在慢慢接近自己。


    他慌忙一抬頭,隻見胡四果然蹲在自己身邊,俊美的臉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詭異至極。他登時以為謊言被拆穿,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哪知胡四狀如魔刹,一剪子向他脖頸處捅來,他脖頸一暖,被噴了一臉血,嚇得他“哇”地尖叫出聲。


    可過了一會兒,他也沒感到哪兒痛,卻有一條花斑毒蛇從他肩頭掉下來,在地上抽搐翻滾。


    “這蛇很毒,被咬了估計連全屍都留不下。”胡四抓起蛇的屍體,丟到了一邊。


    而張生卻已經嚇得汗流浹背,隻覺再跟胡四待在一起,他早晚會崩潰。


    “坦白地說,你這次是準備出家的。”為了擺脫胡四,張生開始拚命地撒謊,將自己的身世和胡言亂語糅雜在一起。說胡四其實是為了逃婚才決定出家,因為討厭那個未過門的妻子。


    胡四聽得懵懵懂懂,顯然信息量太大,一時間接受不了。


    “我還有未過門的妻子……”他雙眼發直。


    “你出家之後,我就不能再見你,我也很難過……”張生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但是作為你的朋友,要支持你的決定。”


    “我後悔了,不想出家……”胡四喃喃低語,“可是也不想成親……”


    “你太讓我失望了!”張生突然聲色俱厲地訓斥起他,“如果為了皈依佛門而斷了塵緣,還有情可原,可你無緣無故地退親就是背信棄義的小人,我再也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他索性把別人罵他的話,一股腦地全用在了胡四身上。罵完了見胡四還拿著那把讓他膽戰心驚的金剪刀,忙一把奪過去,遠遠扔掉。


    胡四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身世離奇,充滿矛盾。迷迷糊糊地琢磨了一個晚上,次日一大早,竟然真的被張生帶到了位於大地鎮旁的一處廟宇前。


    胡四一看到寺廟,聞著香火氣息,立刻止住腳步,說什麽也不肯進去。張生嫌他磨蹭,忙推著他的背,要將他趕進廟裏。


    “你好像很想我當和尚啊!”胡四被他推得哇哇亂叫。


    “踏進佛寺之後,大家此生再無緣分,我也很舍不得啊!”張生嘴上說著,手中卻更加賣力,恨不得將胡四丟進寺廟。


    然而就在這時,廟中到了早課時間,小沙彌敲響了銅鍾,洪亮的聲音在蒼穹下迴響。


    這鍾聲旁人聽了還沒什麽,可胡四聽了卻頭痛不已,仿佛有人拿著大錘在一下下鑿在他腦仁中。


    佛寺乃被佛法籠罩之地,充滿了正氣,對妖精鬼怪都有影響。


    但他忘記了一切,連自己叫什麽都不記得,那還知道用真氣護體。隻能任鍾聲肆虐激蕩著他的身體,臉色變得越來越白。


    張生見他渾身顫抖,麵白如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連連後退。


    哪知就在這時,一股氣浪從胡四身上衝出,直朝他撞來。卻是胡四的真氣不知不覺地湧出護體,但因無人控製,蓬勃地衝出了體外。


    張生隻覺自己被撞得飛到半空,胸口又痛又悶,眼前一黑,又昏了過去。


    二、


    等他再醒來時,卻已經身處室內,躺在鬆軟的床上。隻見床幔是柔和的粉色,還罩著一層薄紗,而屋內陳設也花哨中透著豔俗,不怎麽高明。


    “我這是在哪裏?”他一張嘴,發現嘴裏叼著個東西,忙吐了出去。


    “你口中含著的是千年野山人參,價值不菲。要不是這人參給你續命,你早已命喪陰曹了。”一個身穿深藍色長袍,郎中打扮的中年人來到他麵前,打量著剛蘇醒的他。


    隨即胡四也跑來看他,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我這是……在妓院?”他看了看周圍的擺設,已經心中有數。


    “剛才在寺廟我突然覺得頭痛欲裂,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醒來後就見你暈倒在地。”胡四忙跟他講述剛才發生的事,“幸好在找郎中的路上遇到了這位鴇母,她說可以找到人救你。”


    張生張大了嘴巴,還未等反應,便見一個渾身肥膩,打扮得如繡球女人朝他走來,應該就是胡四口中的鴇母。


    他見這女人滿臉肥膩,眼中藏著不懷好意的笑,心中暗自提防。


    “這位帥公子,跟我來吧!”鴇母朝胡四揚了揚手帕,“吃了我的千年人參,就要為我做事還債哦。”


    胡四一愣,奈何實在沒錢,就要隨她而去。


    “兄弟,錢債肉償也是天經地義,但是你的暗病正好也請這位郎中看看。”張生立刻做出虛弱的樣子,連連咳嗽,仿佛身患重疾,“你傳染給了我還好,可不要再害別人……”


    他話一出口,房間中所有人都立刻遠離了他們,鴇母熱情的笑臉消失了,卻而代之的是破口大罵,讓他們拿出千年人參錢。


    “你以為本少爺沒吃過人參嗎?你這個騙子!”可張生毫不畏懼,跟她吵得口沫橫飛。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客房門前,那人提著酒壺,醉得東倒西歪,跌跌撞撞地就推門而入。


    隻見她一襲櫻色衣裙,杏眼含威,柳眉倒豎,雙頰已經喝得通紅,卻是最近一直在借酒澆愁的鍾晴。


    “你們這裏是不是來了個俊男?叫他出來!”


    張生和鴇母唇槍舌劍,正吵得不可開交,哪裏有人理她。鍾晴氣不過,將酒壺摔在了地上。


    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酒水四溢,房中總算安靜下來。


    “你又來搗亂!”房外跑來一個龜奴,叉著腰跟她嚷。


    “有賤男人的地方,就有我……”她說罷又喝了口酒。


    “不要逼我打女人!”龜奴氣焰囂張,卷起袖子就要跟她動手。


    但鍾晴動作更快,揚起酒壇就重重砸在他的頭上,他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暈倒在地。


    張生立刻被她豪爽的霸氣驚得瞠目結舌,而鍾晴剛好也看到了她,兩人目光對視,心中都是一顫。


    隻是一個是驚嚇,一個是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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