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高檔的酒樓,化梅是第一次進。但此時她卻無心享受山珍海味。遊所為有些內疚,他覺得可能是自己讓她懷上了心事。


    吃飯的時候,化梅從遊所為口中得知,艾瑞克公司是遊所為從父親手中繼承的,他的父親半年前忽然去世。那時候遊所為正在國外讀經濟博士,讓這樣一個沒有經驗的人來管理這麽大一個公司,他現在有點焦頭爛額了。化梅聽了這段話,不知為什麽竟有些竊喜,忽然覺得和他之間的距離不是那樣遙遠了。


    遊所為和化梅吃飯的時候,買菜迴來的黃眉大王路過了這家酒樓,這裏麵飄出來的香味饞得他口水直流,實在走不動道兒了,於是心一橫,進來點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吃完了飯,得結帳啊,三千多塊,黃眉哪有那麽多錢?他在記憶力搜索到了百元大鈔的模樣,於是把一捆大蔥變成了一捆人民幣,交給了收銀員,不料那一捆鈔票被驗鈔機驗出來了。四五個拿著電棍的保安圍住了黃眉,要送他去派出所。黃眉心說到那兒能有好兒嗎?不去。幾個保安不由分說,上來抓住了黃眉,將他朝後麵拖去,黃眉緊緊地抱著飯店裏的柱子,幾個保安使盡了力氣,身子都給他拉直了,但也無法讓他離開柱子。


    化梅和遊所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這時他看到那個模樣有點怪異的人正玩命抱著柱子大哭,邊哭邊語無倫次地說: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迴家——,你們這裏的人都欺負我——連小孩都欺負我……是傻妞帶我來的,——我要迴家,我不吃唐僧肉了……


    遊所為走過去拉開了幾個保安:我來結吧。別難為他了,影響也不好,是吧。


    遊所為說著把卡遞給了服務員。服務員刷完了卡,保安才放開了黃眉,黃眉抹著眼淚,感激地望著遊所為。


    遊所為和化梅走出酒樓的時候,黃眉還守在酒樓門口沒走,還在對著遊所為感激地傻笑。遊所為覺得這個人有點不對,估計是腦子有點問題。


    遊所為決定送化梅迴去。奔馳車正在三環路上飛奔的時候,忽然一張臉出現在前擋風玻璃外,對著遊所為咧嘴笑了笑。遊所為大吃一驚,下意識地猛地一腳刹車死死踩住,接著他看到從自己的車上方飛出了一個人,跌出了幾丈遠。一堆白菜土豆散落一地,那是從他胳膊上挎著的籃子裏跌出來的。


    遊所為驚得目瞪口呆,化梅已經哆嗦了起來,那人肯定摔死了。


    就在這時,隻見那人緩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將散落在地上的白菜土豆等一一撿起來放進了自己的籃子裏。遊所為這才鬆了口氣,忙下了車,跑過去扶起了那個人。這時遊所為和化梅已經認出他來了,就是在酒樓吃了飯付不起賬的那個人。


    遊所為要帶黃眉去醫院,黃眉不知道那是什麽龍潭虎穴,不願意去。為了證明自己沒事,他揮舞了幾下拳腳,做了個空翻,遊所為這才真正放心了。


    遊所為:你什麽時候坐到我車頂上去了?


    黃眉:你剛走我就上來了。嘿嘿,我看你人好。


    遊所為歎了口氣:那好吧,去哪兒,我送你。


    黃眉:我哪兒也不去,我就想迴家。


    遊所為:家在哪兒?


    黃眉:小西天。


    小西天,北京市西城區,北二環邊上,遊所為知道。黃眉聽說要遊所為要送他,欣喜萬分,忙又要朝車頂爬,被遊所為拉了下來,打開車門,把遲遲疑疑的黃眉讓了進去。


    到了小西天,黃眉仍然找不到家,因為他要去的地方叫小雷音寺。


    遊所為將車靠馬路邊停了下來,悄聲對化梅說:這個人腦子有點不清楚,咱看看能不能聯係上他家裏的人。


    化梅:你家裏都有什麽人啊?


    黃眉:五百個徒兒。


    化梅噗嗤笑了出來,這已經不是有點不清楚了。


    遊所為:出來的時候帶沒帶電話號碼?


    黃眉:電話我懂,你說的那什麽……號碼?


    遊所為:就是……一串數字。


    黃眉思:數字沒有,不過他們給了我一個咒語。


    黃眉說著,從兜裏拿出了一張紙,紙上寫著小武的電話號碼。遊所為接了過來,一邊撥著一邊問,你叫什麽名字?


    黃眉:黃眉大王。哦對了,這兩天他們叫我阿黃。


    化梅:阿黃?那不是狗的名字嗎?


    黃眉怔了一下,他終於明白了。王天霸決定叫他阿黃的時候,小武和孫飛燕也在竊笑,原來是這麽迴事。


    遊所為聯係上了小武。小武說阿黃是他家裏的人,沒錯,讓遊所為把阿黃放在小西天牌樓下邊,他會來接。


    遊所為對黃眉說:下車吧。


    黃眉有些失望,遲疑了一下,推車門,沒有推開,從車窗爬了出去。遊所為想來幫他開車門的時候,他已經下去了。


    遊所為:一會兒小武會來接你。我們先走了。


    遊所為發動奔馳,沒開出二十米遠。車頂上咚地一聲響。遊所為和化梅都感覺到了,也都明白了。遊所為這次不敢刹車了,慢慢減速,把車停穩,下車一看,見黃眉果然端坐在車頂上。


    遊所為:下來!


    遊所為這次的聲音很嚴厲。黃眉從車上跳了下來了,嘟囔著說:我不迴那裏。


    遊所為:為什麽?


    黃眉:他們打我。還讓我做飯,洗衣服。


    遊所為:你隻要不出來惹事,他們不會打你的。再見。


    遊所為剛要上車,見黃眉又有竄車頂的意思,遊所為警告他說:再上車我也打你!聽見沒有?!


    黃眉不敢動了。遊所為和化梅上了車,逃之夭夭。黃眉一個人提著菜籃子站在二環路邊上,眼巴巴地望著奔馳車越開越遠。來到這裏之後,隻有兩個人對他好過,一個是撿破爛的老人,後來他明白了,老人給他錢是讓他買東西吃的。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能再次見到那個老人,哪怕跟他一起撿破爛都行。而這個看上去白白淨淨的幹淨人,幫他解圍,替他付賬,又幫他找家。隻是,現在他也走掉了。


    在一個現代化的大都市裏,他顯得是那樣的孤單,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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