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元大長老雖然還是一句話也不跟他說,但態度總的來說還是緩和了不少。


    他端著餐盤進來,發現兩位長老奇異的狀態,卻也不敢多說什麽,他先向惑元大長老鞠了個躬,請他上桌吃飯,見他並不搭理便又去請卜一長老。


    “你這孩子,也忒實心眼,唉,這話我跟你說出來,你該更不好受了,隻是我不說你師父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卜一長老看了看他,更覺得頭痛了,他是看破紅塵超脫世外的高人,和閣主是一個想法,如今看著身陷亂局中的這些親故們,隻覺得悲哀。


    “師叔,您就告訴弟子吧。”許墨靈誠懇的看著他,不知道還有什麽問題,方才他看了百羚一眼,分明是活了,而且滿魄燈的燈芯也已經熄滅了。


    “你師父將自己的大半修為都渡給了百羚兒,如今剩下個十幾年也不過聊勝於無,成仙是成了不了了,唉......”卜一覺得自己近日是將一生的氣兒都給歎完了,多好的大兄,多好的天資呐,硬是被這些莫名其妙的怪事給拖累了。


    許墨靈懵了,若說他先前對惑元大長老失去親骨肉的傷痛還不能很好地體會,那麽這會兒就是真真切切了。


    作為一個同樣從小就踏入了修煉界的仙鶴,還有過修為全失的經曆,這簡直就是比切膚之痛還要疼痛千萬倍的事情。


    師父幾乎已經要觸摸到飛升的門閂了,就差輕叩幾下,加入那個令多少人羨慕,為之瘋狂的地方。


    他醒過神來便連滾帶爬的到了惑元大長老身邊,什麽話也沒有,就隻有不停地叩頭,頭上破了皮出了血被人硬拉下去才算完。


    惑元大長老始終沒有反應。


    直到許墨靈第二天早上前來的時候才被告知百羚小姐已經送迴流櫻殿,而師父去後山閉關了,不為突破不為療傷,隻是為了靜思使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許墨靈來到了流櫻殿,百羚依舊昏迷著未曾醒來,她麵色紅潤,心跳強健有力,可就是不知怎麽執拗的不肯醒來。


    或許是她在冥冥之中有所感知,自己一醒來,就要忘掉生命中最愛的那個男人,她為了他付出了一切,最終卻要換來一個忘記的結局。


    小青也不與許墨靈說話,隻在他每日來探看的時候悄悄引門出去,她在恨再生氣卻也知道,小姐喜歡。


    若是她醒著,有這樣和許墨靈單獨相處的機會,一定會樂瘋了。


    風雲雪雨,春去秋來,就這樣的日子過去了整整七十二載,惑元大長老沒有出關,許墨靈一直在拚了命的修煉,除去每日清晨來探看百羚之外,再沒有了別的吃飯休息的時間,是真正的苦修。


    隻是他的劍羽陰卷一隻停留在了第六層大圓滿的境界上,再也沒有半分進境,每每觸摸障壁,都被無數的紅塵緣法阻擋著,撥不開,看不見之後的清明。


    其他的戰鬥技能功法到是進步很快,九層,十層,試煉大賽也能每每取得頭籌,至於先前與他爭鋒的那位王暮,在七十二年前念雲來真一閣山門大鬧的日子就突然消失了,有弟子隱約間說起過看到他禦劍飛出了山門之外,那時真一閣的結界被妖王捏碎了,即沒有庇護也沒有阻擋,當時閣中好像到了寒霜天氣,人人自危,還有誰顧得上一個外門的弟子,不過他的禦劍之術能使到平地而起這個階段著實是讓人吃驚,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隱藏了多少的實力。


    許墨靈不想追究,甚至有些輕鬆。


    念雲......同他的那些往事都已經被他埋藏在了記憶的深處,上麵薄薄的傷疤若是揭開了便是血肉模糊,已然腐爛生瘡。


    昨日又過去了一個春日宴,後來這麽多年的春日宴好像都不如小時候好玩了,隻有一幫剛收進來的小弟子們跑來跑去的玩鬧。


    大長老與閣主的位子一貫是空出來的,這些年中陸陸續續有幾位長老過世,皆是因為蓄足一生之力的突破沒有成功,橫死殿中。


    “百羚啊,今日與你講一個凡人的典故,買櫝還珠。說是這個楚人有賣其珠於鄭者,為木蘭之櫃,熏以桂椒,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


    畢竟是七十二年,許墨靈也不是每天都有話能同百羚講,初時還與她單方麵的聊天,說小時候的事跡,後來便捎帶上各種遊記雜書,她從前最愛看的就是這些,仙界的書說完了便又去人間淘換。


    “......未可謂善鬻珠也。”許墨靈舉著書念了一會兒,剛把書放下,就看到昏迷了七十二年的姑娘突然睜開了眼睛,直直的望著他。


    他一下子眼圈都熱了,說不上想哭還是想笑,感動還是如釋重負,最終都化作了一句好久不見的寒暄:


    “你第一次見到我時,也是這麽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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