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朱棣剛下馬車就打了個響亮噴嚏,耳朵發癢。


    動作扯到臉部傷處,疼得他呲了呲牙,昨天挨的軍棍還沒好完,今天又挨了幾鞭子,屁股沒開花都是他朱老四身子骨強悍。


    朱棣把馬鞭一扔,抬腳進府,忽然頓住,摸了摸還腫脹的臉,要是王妃看見....


    還沒想好要不要躲一躲,就聽一道明媚大方的女聲說:“聽說王爺又逞威風了,哎呀,王爺的臉...”


    說著話,一張清麗不俗的麵龐從旁邊露出,徐妙雲一身淺藍冬日常服,裹著披風,走動間裙擺搖曳多姿。


    “看來,王爺好生威風了一把呢。”


    徐妙雲笑靨如花,說話陰陽怪氣,朱棣哼哧哼哧,最後底氣不足地反抗一句:“本王也是忍無可忍了。”


    徐妙雲笑容一收,眼神清冷。


    朱棣登時頭皮發麻,眼神躲閃,企圖蒙混過關,哎喲喲叫一聲,“剛一迴京就被父皇抽一頓鞭子,昨天還挨了二十軍棍,快,扶本王進去躺著。”


    徐妙雲當然知道朱棣又被父皇揍了,朱標一早派人過來提醒了,讓府內大夫做好準備。


    哪怕心裏有氣,徐妙雲還是讓人扶著朱棣進屋,讓府內供養的王大夫仔細查看身體。


    朱棣哎喲哎喲躺在那,裝得還挺像迴事。


    不過劉大夫檢查完就說了,燕王殿下就是些皮外傷,好生將養幾天就沒事了。稍微棘手點的也就那張臉,印子一時半會兒消不了。


    畢竟是王爺,頂著這張臉,怎麽出門啊?多丟麵兒啊。


    朱棣看裝不下去,隻好對徐妙雲笑,可他這張臉笑起來嘛,挺傷害眼睛的。


    徐妙雲:“.....別笑了,不疼嗎?”


    朱棣一秒委屈:“.....疼啊。”


    朱老二下手也是真黑,他臉上的青紫紅腫可不是虛的,他還緊急養了一天呢,一點沒消。


    當然了,朱老二也別想好,比他還慘呢。


    哼哼,這一年大家都待在府上好好抄書,別出門了。


    朱棣這人就是記吃不記打,說著說著,自己還得意上了,好像秦王比他臉更見不得人是多自豪的事。


    得意上頭的朱棣忽然感覺涼颼颼的,一抬頭就見他的王妃似笑非笑,朱棣閉嘴了,朱棣不敢抬頭了。


    徐妙雲輕哼一聲,抬腳走了出去。


    沒一會兒就有人端著飯菜走進來,朱棣裝乖的表情一揚,心裏美滋滋,結果下一秒就聽婢女說:“王爺,王妃說您傷勢不便,等您傷養好之前都住書房。”


    朱棣:“......”飯菜頓時不香了。


    嗚嗚嗚,本王不要住書房。


    高熾寶寶也是第二天才知道,他爹迴來了,不過他爹一迴來就惹娘生氣了。高熾寶寶還好奇呢,突然他想到這是古代,封建社會,他爹出去這麽久才迴,難不成......


    難不成給他找小娘了?


    男人在古代都是三妻四妾的。


    他爹還是親王呢,皇家貴胄,後院能清淨?


    說起來,他怎麽現在才想起這迴事?


    高熾寶寶人小歎氣,怪他太安逸了,完全融入了幾個月大的小嬰兒身體。腦容量小到每天隻能想想吃喝拉撒。


    不過,就算他不是小寶寶也管不了當老子的納小老婆啊。


    哎——


    隻要他爹別寵妾滅妻,對他娘好,別傷娘的心,他也不管他納多少小老婆了。


    朱棣本來想養養臉再來看兒子,兒子小記不住事,可他當爹的還是不好意思啊。


    不過好久沒見兒子了,他又有些忍不住,於是就等到朱高熾睡著的時候摸了過去。看看,摸摸,抱抱。


    一直到臉養得差不多之前,朱棣都是偷摸摸看兒子的。


    徐妙雲對他鬼鬼祟祟的行為很無語,但也沒管。


    可對高熾寶寶來說那就不是這麽簡單的事兒了。


    他爹,迴來好幾天了,居然一眼都沒來看他!


    還記得之前他爹多稀罕他的。


    高熾寶寶蹙起小眉頭。


    哎——


    看來他爹不止找了小老婆,小老婆說不定還給他生小兒子了。


    朱高熾上一輩子還上幼兒園,爸媽就離婚了,兩個都不要他,他是跟爺爺長大的。所以他對父母其實有挺強的占有欲,對父母的愛也格外敏感和在意。


    還是小寶寶的他,此時受到身體條件影響,也不能用一個成年人的理智來思考麵對問題。


    於是氣哼哼的高熾寶寶決定,他爹不稀罕他,那他也不要稀罕他爹了。


    徐妙雲就奇怪,她兒子這兩天怎麽老委屈巴巴皺小臉。


    後來和朱棣一起吃飯,她看著臉上印子淺了很多,再過兩三天應該就能正常見人的朱棣,腦海裏靈光一閃而過,輕喃出聲。


    “不會吧。”


    拿著豬肘子大快朵頤的朱棣一抬頭,“啥?”


    徐妙雲擰眉,躲了躲,“嘴裏有東西別說話。”


    被夫人嫌棄的朱棣,委屈屈,抓著豬肘子泄憤般用力一咬。


    哼,讓他睡幾天書房不說,吃個飯還嫌棄他了。


    徐妙雲嘴角一抽,看著怨氣十足的朱棣,眼神一動,說:“我是突然發現,兒子想你了。”


    朱棣啃肘子的動作一頓,眼睛也跟著亮了一瞬。


    徐妙雲笑笑,“不過也就是我自己猜測,那小子好像知道你迴來沒去看他,這兩天不太開心,小臉都皺巴巴的。”


    這話果然讓朱棣很高興,臉上油都顧不上擦,迫不及待起身,“我看看兒子去,嘿嘿,那小子,聰明,果然還記得我這個爹。”


    徐妙雲趕緊一把拉住他,扯了帕子給人擦嘴,打趣道:“現在不怕你兒子看笑話了?”


    真是傻,小孩子四五歲前的記憶都容易丟,更別說根本不記事的小嬰兒了。


    朱棣嘿嘿傻樂,低下頭讓徐妙雲給他擦臉擦嘴,“我是他爹,他還能看我笑話不成,敢看我笑話,等他大了就揍他屁股。”


    徐妙雲橫他一眼,沒好氣道:“學父皇那一套?”


    朱棣怒,“哪壺不開提哪壺。”


    徐妙雲擦完了,揮揮手,“去去去,看你兒子去。”


    朱棣小聲嘀咕,不與女子計較,在徐妙雲變臉前一溜煙跑走了。


    可是當朱棣興高采烈,滿懷期待地跑到兒子跟前,剛喝完奶,躺在專屬小榻上的高熾寶寶,還在奶懵中,見了他‘渣渣’爹,小眼神虛了一下,然後就腦袋一偏。


    不想看他,哼。


    朱棣:“.......”


    徐妙雲大騙子!


    說好的兒子想他呢,這是想他嗎?


    這是爹都不認識了啊。


    小孩子忘性大,更別說小嬰兒了。朱棣也明白,失落片刻就開始試圖和兒子玩耍,抱抱舉高高,還強調:“我是你父王啊,你的爹爹。”


    然後舉著高高的朱棣就發現,他兒子睡著了。


    朱棣:“......”


    總覺得,兒子對他好像陌生人。


    嗚嗚,兒子真的不認識他了。


    徐妙雲處理完府中雜事,又去看了眼朱高熾,見他睡得香,又問了聲朱棣去哪兒了。


    “書房?”徐妙雲問:“又去抄書了?他不是熬夜抄了大半,剩下的也不急了嘛。”


    對朱棣來說,抄四書五經就是折磨,能休息絕不上趕著去抄書。


    內侍的表情有些古怪,徐妙雲一見就明白有鬼,於是挑了挑眉問:“王爺怎麽了?”


    內侍這才把剛才燕王和小主子發生的事告訴了徐妙雲。


    徐妙雲:“.......”


    好吧,這是委屈上了,等著哄呢。


    徐妙雲搖搖頭,怪她,本就是猜猜,想著兒子一向親人又愛笑,大了點更是甜糯糯的,就算不認得那是他爹,表現肯定也不錯。


    誰想,竟然翻船了。


    徐妙雲剛要去書房哄哄,這時朱高熾醒了,見了她就露出軟乎乎的牙床,笑得又甜又糯。


    “啊啊~”


    徐妙雲走過去,伸手捏捏他小鼻子,笑道:“剛才你爹來找你玩,怎麽不像現在這樣笑?你爹可委屈了,還要娘去哄呢。”


    高熾寶寶皺了皺小鼻子,心裏哼哼。


    ‘渣渣’爹,不能慣著。


    徐妙雲可看不懂兒子的眼神,也不懂他的嬰言嬰語,陪著玩了一會兒,又說:“你爹一迴來就忍不住跑來看你,想得不行,你啊,下次給娘個麵子,對他笑一笑。”


    高熾寶寶:“?”


    然後高熾寶寶再看娘親,頗有些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窩還是個寶寶呢,娘你就騙窩。


    哎,您就慣著渣渣爹吧。


    等徐妙雲走了,高熾寶寶小臉放空地躺小床上,腦門上就差寫著‘我娘是個戀愛腦,我該怎麽辦?’


    徐妙雲可不知這些,她和朱高熾說話也不是期望他能聽懂照做,就是說著逗他玩呢。


    不過,朱棣還是要哄的。


    徐妙雲怎麽把人哄好的,朱高熾這邊是不知道的。


    當天晚上,‘渣渣’爹再次來他小屋看他時,高熾寶寶為了‘戀愛腦’娘親,還是勉為其難地笑了笑。


    雖然少了幾分甜,但朱棣見了,還是很高興,一把抱起他舉高高,大笑道:“兒子終於認出我了哈哈哈哈。”


    高熾寶寶被舉高高,笑容越發軟糯燦爛,但他自己還很矜持地想。


    寶寶才不喜歡舉高高呢。


    寶寶就是配合一下。


    徐妙雲依在門邊,看著被逗得咯咯笑的兒子,還有嘿嘿傻樂的朱棣,臉上也不禁浮出柔軟笑意。


    ...


    這個年,和朱棣一樣,秦王晉王等王爺都在抄書中渡過的,除了大年夜進宮團聚,一大家長坐一起吃了個飯,其餘時間就沒出過門。


    那些走門竄親,人情往來,統統顧不上。


    正好,秦王和晉王也要養養臉。


    找人代筆?


    怕是不想活了。


    終於,他們在規定時限內把書抄好了,呈上,讓朱元璋檢查。


    而過完年沒多久,燕王府就迎來一件喜事。


    朱高熾的百歲宴終於到了。


    這天一大早,吃飽喝足的高熾寶寶就換上喜慶的小衣裳,包裹著喜慶的小披風,中途又小睡了一覺,再醒來就被徐妙雲抱著出門見客了。


    這次百歲宴,徐妙雲當做家宴辦的。


    場麵比滿月酒要小很多,來的也都是朱家人,還有她娘家人。


    高熾寶寶一出來就被一眾女眷圍著誇。


    什麽白嫩漂亮呢。


    什麽五官好看,像了他娘妙雲呢。


    什麽機靈可愛,笑起來跟個小仙童一樣呢。


    誇誇讓高熾寶寶都快飛起來了,心想,也就是他還不會說話,不然,多少要誇迴去。


    多不好意思嘛。


    人逢喜事精神爽,高熾寶寶這會兒也難得精神,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圍大人。女眷誇完一波,接下來就是朱家叔伯了。


    高熾寶寶這才發現,他爹家族成員真多啊。


    他還看見隻比他大一丟丟的小孩兒,居然是他的小叔叔。


    天,皇爺爺是多能生。


    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啊,後宮小老婆不少吧。


    高熾寶寶再一看,他的‘渣渣’爹今日很高興,正和他兄弟鬧成一團呢。


    這時,不知是誰的說話聲,高熾寶寶聽得不是很清楚,但那兩個字還是聽見了。


    朱迪?


    哪個叫朱迪。


    這麽洋氣的?


    高熾寶寶好奇地順著聲音看去,就見一個長得有些俊美的男人,狹長眸子,細白膚色,輕抬下巴,眉眼陰沉,神情倨傲。


    還吊著一邊膀子,像是受傷了。


    秦王臉養好了,可看著朱老四還是牙癢癢,這不,直接稱唿其名。


    朱高熾的百歲宴,他不想來。


    就打算讓秦王妃帶著禮物上門應付了事,但前幾日才被母後叫進宮說教一通,兄弟之間要和睦相處,做哥哥的多友愛弟弟。


    於是他親自來了,可見朱老四笑嘻嘻的,他就不爽。


    秦王剛要說點什麽,過點嘴上幹癮,破壞一下氣氛,忽地察覺有人看他,一低頭就和一雙黑黝黝的稚嫩眼睛撞上了。


    秦王眯了眯眸子,然後對著小東西露出一個略顯恐怖的陰冷笑臉。


    最好嚇哭他。


    結果,下一秒秦王神情僵住了。


    小東西非但沒哭,似乎,眼睛還更亮了?


    高熾寶寶此刻小心髒也有些加速,腦海中大唿小叫:哇哇哇,蛇係陰冷美男。


    想當年他還親身cos過。


    可惜,善良的他差了點精髓,還不夠壞到骨子裏。


    小東西沒被嚇哭,還好奇地盯著他看。


    秦王:“.......”


    心情更不好了。


    高熾寶寶就發現,對方看他的眼神更陰冷了。


    有點點嚇人。


    可是。


    比起兇兇的皇爺爺來說,這點恐怖算什麽。


    寶寶也是見過世麵的。


    這點小場麵,穩穩拿捏。


    雖然嬰兒腦容量不大,不擅長思考,但高熾寶寶也看出來這個男人在故意嚇他。


    於是。


    高熾寶寶就當場表演了一個吐泡泡,啵,再吐一個,啵。


    就問你氣不氣。


    秦王:“......”


    朱棣也發現了朱老二嚇他兒子,臉色頓時一沉,從微微發顫的嬤嬤手中接過兒子,結果低頭一看,兒子不但沒嚇哭,還玩起了吐泡泡。


    朱棣先一愣,隨即就爆發出爽快笑聲。


    “哈哈哈哈好小子,不愧是我朱棣的兒子。”朱棣還情不自禁第親了寶貝兒子小臉蛋一口。


    親完一抬頭,發現寶貝兒子表情似乎不太對。


    像是.....被雷劈了???


    朱棣:“......”


    臭小子,你娘親你時怎麽不是這樣的。


    高熾寶寶此時倒不是嫌棄他渣渣爹親他了,而是他不擅長思考的小腦瓜子,閃過一道電光,打通了堵塞的腦迴路,突然發現.....


    他爹叫朱迪!!


    哦,不對。


    也許,可能,是叫————朱棣??!!


    他不是曆史迷,對曆史研究不多,但大名鼎鼎永樂大帝朱棣的名字,他還是聽過不少啊。


    媽呀,他知道自己姓朱,爸爸是親王,爺爺是皇帝,可從沒往大明朝朱家人身上想啊。


    高熾,朱高熾,朱高熾......


    是說這名字怎麽感覺有點熟悉。


    我滴親娘誒,永樂大帝朱棣的長子,好像.......好像就是叫朱高熾哇!!!


    然後朱棣就發現,被朱老二嚇唬都沒哭的兒子,隻是被他親了一口,小臉就一皺,淚花閃爍,泫然欲泣。


    朱棣:“......”


    湊過來看熱鬧的晉王,肩膀瘋狂抖動,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直拍大腿。


    “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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