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笑起來:「是,奴婢知道了。」


    屋子裏燒著地龍,待頭發擦幹的時候,秦雪衣已有些昏昏欲睡了,話本子砸到臉上,她猛然被驚醒過來,看向窗外,漆黑一片,問道:「幾時了?」


    浣春輕聲答道:「迴主子,快亥時了,主子困了麽?」


    秦雪衣揉了揉眼,道:「不,還不睡。」


    浣春雖然奇怪,但還是拿起銅簽,將燈燭撥亮了些,火光跳躍不定,將影子投映在牆上,影影綽綽,秦雪衣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問道:「還有茶麽?」


    浣春連忙道:「奴婢這就去泡。」


    她說完,便退出了內屋,到了外麵,采夏正在燈下繡著花,小魚探頭看,見她出來,連忙問道:「主子睡下了麽?」


    浣春搖搖頭,道:「還沒,主子困得很,卻不肯睡,還讓我去沏茶來。」


    「怪了,」采夏拿針抿了抿頭發,疑惑道:「主子往常這時候不是早就睡下了麽?今日怎麽還不睡?」


    浣春道:「不知,我先去沏茶了。」


    浣春走後,小魚有些緊張地問道:「這喝了茶,不是更睡不著了麽?主子不會是又積食了吧?」


    畢竟秦雪衣是有前科的,采夏一聽,神情也是一正,把針線放下,道:「我去看看。」


    她起身去了裏間,卻見秦雪衣正趴在榻上的小幾旁,睡得正香,還能睡著,說明沒什麽問題。


    采夏心裏泛起疑惑,可主子為什麽還不肯睡?倒像是在等著什麽似的。


    她悄悄走到屏風旁拿了一件厚鬥篷,輕手輕腳地替秦雪衣蓋上了,屋裏雖然燒著地龍暖烘烘的,但是這早春天氣,睡覺的時候還是容易受寒。


    正在采夏去撥暗燈光的時候,外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她以為是浣春沏茶迴來了,放下銅簽,扭過頭正欲開口,卻見一道身著藏青色衣裳的人掀起簾子進來了,那人眉目穠麗,鳳目微斂,將鋒芒與凜冽盡數收在其中,若是他直視你時,那些鋒芒便都散了出來,氣勢有如刀鋒一般。


    采夏難得打了一個磕碰,驚聲叫道:「殿、殿下!」


    燕明卿看了她一眼,隨即將目光投向榻邊趴著的少女身上,見秦雪衣伏在那裏,下意識以為她怎麽了,立即沉聲道:「她怎麽了?」


    采夏連忙答道:「主子適才犯了困,卻不肯去睡,還叫奴婢們去泡茶來,浣春去了,奴婢進來看,發現她已趴著睡過去了,奴婢不敢打攪,正要退出去。」


    燕明卿這才放下心來,他抬起手輕輕擺了一下,采夏會意,立即垂首退出了內間,浣春端著泡好的茶從外麵進來,她連忙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然後悄悄往內間指了指。


    浣春眼中露出疑惑,采夏悄聲道:「長公主殿下,來了。」


    浣春頓時了然,她看了看手中的茶盞,心道,這茶今晚或許是用不上了。


    秦雪衣今天撐到現在還不肯睡,正是為了等燕明卿,自從知道燕明卿一個人睡不著覺之後,她的心中一直有著隱憂。


    她始終都是要出宮的,或早或晚,可到了那時候,燕明卿該怎麽辦?每晚都不能入睡,便是鐵打的人都受不了,更何況燕明卿的身體還不是很好。


    今日她問了這個問題,燕明卿便道,讓她不必擔心,這幾日夜裏都是服了藥的,能睡。


    秦雪衣不知道這個能睡的程度是什麽,每晚隻睡一個時辰,那也叫能睡啊,追問了好幾遍,燕明卿才歎了一口氣,告訴她,大概要三更時候才能入睡,五更便醒了。


    秦雪衣聽了,頓時心疼得不行,她夜裏不好留宿宮中,便讓燕明卿來郡主府睡,燕明卿猶豫了一下,隻說今日傍晚開始就要去禦書房聽大臣議事,若是早些結束,或許能出宮。


    秦雪衣從下午等到現在,夜裏困得不行,也執意不肯去睡,要等著她的卿卿來。


    從前幾日起,崇光帝特意囑咐了燕明卿,要他去禦書房聽議事,為此,他甚至不惜屈尊降貴,開始親自坐在禦書房聽議政事,不再像從前那樣做個甩手掌櫃。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皇後也被安排在禦書房中,雖然大臣們頗覺奇怪,但是也並未說什麽,隻當帝後二人感情深厚,等大臣們一散,奏折仍舊還是扔給了皇後批改,崇光帝迴他的養心殿,作詩畫畫去了,他對處理政事是真的半點興趣也沒有。


    燕明卿不知他近來是抽的哪門子瘋,硬撐著做表麵功夫,也要他去禦書房,但崇光帝三令五申,不許他不去,他拗不過,便隻能答應下來。


    今日從禦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宮門都閉了,他想起秦雪衣的話來,隻猶豫片刻,待迴過神時,人已經出了宮,本想著在郡主府門口看一看,便仍舊迴宮去休息,不想郡主府大門口竟燈火通明,連大門都沒關的。


    燕明卿這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是在給他留門呢。


    如今見秦雪衣困得瞌睡,都要趴在榻上等著,燕明卿的一顆心仿佛被一隻手捧住了,暖融融,卻又柔軟得仿佛要化了一般,熨貼無比。


    看著少女靜謐的睡容,燕明卿的眼神瞬間便柔和下來,他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少女的鬢發,軟軟的,絲絲縷縷,纏在他的指尖,然後又滑開去。


    他微微垂著眼,眼神近乎溫柔,盡數被斂在那鳳目之中,在乎他的人不少,桂嬤嬤是,父皇是,段成玉與林白鹿亦是,可是從沒有人讓他有過這樣的感覺。


    這樣……幾乎連心神都要為之動搖的激蕩感。


    恨不得此生都與她緊緊連在一處,如並蒂蓮花,又如藤蔓相纏,時時刻刻都不必分離。


    最好,她是長在他的心上,若要剝離她,必需先撕裂他的胸膛。


    如此激烈的情緒,仿佛為熟睡的少女所察覺了,她輕輕動了動,然後極力把眼睜開了一條縫,淡煙眉微微蹙起,目光迷蒙,喚道:「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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