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何家馬場燈火通明,把幾萬平方的馬場照得亮如白晝。


    十幾匹駿馬在空曠的馬場上或站或走,明亮的燈火映出它們雄健有力的身姿。


    何老漢廣發請帖,以賞馬為名,宴請代城名流,呂不韋也以商人的身份,陪坐末座。


    一整晚,何老漢都在在憶苦思甜,與縣太爺兩人雙手交握,跟大家講敘著代城的發展。


    縣太爺原籍在附近城鎮,十幾歲考取了功名,被分派到此,如今也已六十有餘,見證了代城近乎一甲子的變化。


    兩人從幾十年前,飽受東胡部落的侵略,全城隻有十幾座空落落的土房講起,講到今天胡漢固定居民差不多有近百萬人,在此安居樂業,成了一座熱鬧的小鎮。


    所有人都被他們充滿豪情的語言吸引了,說到動情處,引來眾賓客紛紛叫好,把晚宴的氣氛推到了高潮。


    趙翊將軍一身暗金色的武將袍服,格外威武,雖然作為上賓與縣太爺和何老漢同坐,但那挺拔如鬆的坐姿讓他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他看起來似乎與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不甚熟悉,與每個人寒喧過後,就坐在一邊,一整晚專注地聽著何老太爺與縣太爺講敘往事,幾乎沒怎麽動筷。


    呂不韋雖坐在角落,但視野開闊,一直在觀察他。


    筵席散後,他見趙翊走向了庭院,正在一匹棕色駿馬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似乎十分感興趣。


    於是呂不韋跟了上去,說道:“將軍真是好眼力,這匹駿馬骨骼均稱結實,四肢細長,跑動有力,若是將軍喜歡,在下願把它送給將軍。”


    趙翊打量了一番呂不韋,代城的每個人他幾乎都十分熟悉,呂不韋一看就是個生麵孔。


    一進門,他就注意到這個商人坐在角落裏觀察眾人,他今晚來此必有目的。


    於是他開門見山問道:“閣下想必就是太子爺身邊的那位商人,找在下有什麽事?”


    “是這樣的,”呂不韋把精心思量的話說了出來,“在下之前去過齊國,二殿下不慎遺失了一枚令牌,托在下暗中查訪,今日途經貴寶地,特來問問,不知有沒有抓到這樣的人?”


    他見趙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於是湊近低聲道:“二殿下的意思是,最好把這個人交給他處理,一切暗中進行,不要把遺失令牌的事宣揚出去。”


    “是這樣?”趙翊掃了呂不韋一眼,不愧是太子丹身邊的人,心眼確實多。


    要不是他見過蒙武,幾乎被呂不韋這番說辭蒙混過去。


    他不但見過蒙武,還很了解這個年輕人,曾與他協同作戰,抗擊匈奴。


    現在齊國與燕國雖然交惡,但從齊桓公時期簽訂的聯合打擊匈奴的軍事協議,卻一直生效至今。


    蒙武從十六歲起,便參與打擊北境東部匈奴的軍事行動,他親自參加的戰鬥不下百場,幾乎從無敗績,威名遍布塞北各部落。


    趙國為了試探齊國實力,也曾與燕國聯合抗擊過那些東胡部落,這位寡言少語的青年將領,在戰場上多次深入敵陣,殺得東胡部落片甲不留,他的驍勇表現令趙翊深感佩服。


    齊國有這樣年輕一代,趙國對齊國的兩次軍事打擊,不出他所料,在形勢大優的情況下,連續失敗。


    十幾年下來,蒙武這張臉在塞北這個地方,有如天然的通行證,漢人敬他,胡人畏他,根本無法隱藏。


    呂不韋想把蒙武當成偷取令牌的小賊蒙混過關,在這裏可行不通。


    他對呂不韋說道:“想不到閣下一介衛國商人,除了侍奉太子之外,還管齊國的事?本將軍還有要事要處理,恕難奉陪。”


    “趙將軍留步,”呂不韋看著趙翊正要離去的背影,不禁提高了聲音,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要想再救出蒙武就難了。


    於是,他把心一橫,用低沉的聲說道:“日前在下侍奉太子爺的時候,曾聽他問起旁人,說趙將軍在陰山大敗,是不是未盡全力?您猜,旁人是怎麽說的?”


    趙翊聽後心中一驚,趙國在陰山和華陽,對秦國作戰連續失敗,上層正在找原因,一大批將領受此牽連,被革職查辦。


    若是來調查他這裏,隻怕沒事也會變有事,他的複國大計就會受到影響,呂不韋怎麽說都是太子身邊的人,不如賣他一個人情。


    於是,他轉身淡淡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若是閣下需要向二殿下有個交待,明天一早,先過來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再說,告辭。”


    呂不韋知道這事有轉寰的餘地,於是說道:“多謝將軍,若是找到此人與令牌,齊國二殿下定有重謝。”


    “失陪,”趙翊說著對呂不韋拱了拱手,便離開何家馬場。


    第二天一早,呂不韋帶著幾件幹淨衣服,來到了地牢,一路用金豆子打點過去,終於見到了被戴上了鐐銬的蒙武。


    在牢房待了一夜,他除了形容有些憔悴,卻並未受刑,看起來精神尚在。


    呂不韋拉長臉走了進來,對蒙武說道:“二殿下念你作戰有功,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乖乖跟我迴去,也許他會饒你一命。你若是想明白了,就換上幹淨衣服跟我走。”


    蒙武雖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但他知道這個人是來救他的,於是也不多言,穿上衣服便跟他離去。


    隨後,趙翊抽走了抓捕蒙武的記錄,又釋放了幾個囚犯把此事蒙混了過去。


    很快,一箱五十萬兩黃金的大箱子,被抬進了趙將軍府。


    此時,蒙武與駙馬已經乘上了前往去齊國快車,離開了這裏。


    事後太子丹的暗探來調查過此事,何老漢作為,當地知名鄉紳,當晚又邀請了兩人,自然也在詢問之列。


    但何老漢表示當晚他與縣太爺都喝多了,並沒有留意到趙將軍與此人的動向。


    而趙翊將軍把文書做的滴水不漏,表麵上根本看不出曾抓捕過蒙武那樣一個人。


    太子丹的暗探無功而返,但太子丹仍對呂不韋有懷疑。


    當他再次派人調查呂不韋的時候,呂不韋已經與商隊領隊前往境外,準備與唿延烈接觸,他還不知道他在衛國的戶頭上悄然多出了30萬兩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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