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給趙姬倒上酒,說道:“我觀姑娘,額頭飽滿,山根高挺,一臉富貴福相,姑娘應該是趙武靈王趙雍的孫女吧?”


    趙姬流露了悲傷的神色, 顯得楚楚動人。


    她來到坐位前坐下,喝了一杯酒後才說道:“先生真是好眼力,小女子正是先王的外孫女。外祖身死後,家眷都被發配為奴,小女子也淪落樂坊。”


    “原是前公主殿下,失敬失敬!”呂不韋敬了趙姬一杯,心想難怪她對太子丹不對付,國仇家恨這事很難了結。


    他見趙姬愁眉不展,於是安慰道:“在下看姑娘福運隆盛,不會久困樂坊之中。”


    “真的嗎?”趙姬眼中閃過一道亮光,盡管她才十四歲,但是已經在樂坊中度過了十年。


    這裏雖然是最好的紅館,但這裏不是齊國風俗高雅,可以任由她做個清倌人,她已經數次差點陷入絕境。


    由於她隱瞞了身份,太子丹並不知道她是誰,但是他似乎對她很感興趣,一直在試探她。


    眼前的這位先生,看起來隻是一個中等商人,太子這樣做擺明了是要羞辱她,幸虧他是個好人。


    可他說自己不會久困於樂坊又是什麽原因?自己很快會離開這個地方嗎?


    她看著呂不韋期待再說些什麽。


    “當然,姑娘定有後福,”呂不韋說道,這位姑娘身世高貴,趙國還有些高門大族,都是前朝勢力,能屹立不倒,一定頗有些手腕。


    既然合約期滿後,有人為這姑娘贖身,說明他們不會任由這位姑娘零落風塵,也許到了合適時機,會讓她提前脫離奴籍也說不定。


    他說得如此含糊,令趙姬有些失望,隻當是他的安慰之辭,兩人相對而坐,泛泛談論些時事,就此消磨漫漫長夜。


    呂不韋沒想到的是,今晚發生的一切都落入了隔壁田假的耳中。


    他心中有了一個主意。


    過了幾天,代城發來了一封急報,境外東胡作亂,要求運送百萬石糧食,大軍即時刻出征。


    呂不韋被太子派往魏國前往處理糧食的事。


    龍陽接見了呂不韋告訴他,貨已經發往趙國,不過收貨人並不是太子丹,對方是代城守將,要他直接發往代城。


    代城這個地方在趙國地位很特殊,它屬於趙國,但又獨立於趙國,這裏不僅是抗擊東胡的第一線,趙武靈王的後人也聚集於此,他們依托東胡,使得趙惠文王對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而那封急報就是代城守將,趙翊發出的。他表麵上與趙武靈王一族沒有任何關係,實際卻是出了五服的族親。


    他暗中一直在招兵買馬,想要一舉從趙惠文王手中奪迴權力。


    從趙武靈王時期,他們就建立與東胡部落的聯係,通過扶植起一些中等部落,讓他們去征伐一些小部落,不斷擴大實力,與一些大部落相抗衡,以此來掌握整個北部塞外部落的秩序。


    這次,他封住了陰山,就是要讓東胡部落沒有退路,不得不相互傾壓,從而培養出一支東胡騎兵,趁著趙國對外征伐之際,一舉攻下邯鄲。


    他已經得到可靠消息,秦國正在大肆購入糧食。以他的估計,秦王很可能在明年春耕一結束就發起進攻。


    因此,他必須在此前作好準備,正好今年的天氣偏幹旱,代城糧食本就欠收,農民們除了食用,留種都尚且不夠,更不用說交納軍糧。


    邯鄲那邊又遲遲不發糧食過來,他隻得直接派人前往韓國,原本找商人算買一些,沒想趙太子下了一個大單,於是,他立刻毫不客氣地搞了一百多石,讓對方送往代城。


    太子丹很快搞清楚了是趙翊拉走了糧食。


    他從國庫中撥一百石和趙翊擅自拉走了一百石,這性質完全不同。


    代城這些人一向不服管教,而所有地區之中,這裏的軍費占比又是最高,同時還是趙武靈王餘孽的老巢,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個地方對邯鄲存在著極大的安全隱患。


    他暗中派出了探子,去調查趙翊。


    邊境,代城,唿嘯的北風在茫茫雪原上肆虐。


    在一群士兵的守護下,一長列運糧食的車隊來到了邊境。


    一個四十幾歲,看起來清瘦有力的男子,率領著幾個士兵,騎著馬沿著長長的車隊前進,巡視士兵們清點貨物。


    他身穿銀灰戰甲,身後大紅的披風隨風飄揚。


    這次借著太子的關係,對方一直給他送到了代城,省下一大筆運費。


    聽說韓國最近又開發了不少弓弩,尤其是一種仿製秦軍的大型床弩是攻城的必備良器,省下的錢正好購買十幾架,非常適合用於對付邯鄲這種易守難攻的城池。


    這時,士兵來報,一個來自齊國的商人想見見他。


    “帶他過來,”趙翊說道。


    幾個士兵帶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山東大漢,圓圓的臉上掛著可親的笑容,他便是田假。


    一來他就對趙翊說道:“趙將軍最好將這批貨處理一番,不然在下怕將軍會惹禍上身。”


    “這位先生何出此言?”趙翊下馬,代城向來魚龍混雜,這位齊國商人看著平易近人,但卻有著一種不凡的氣度,他要不是個混跡社會頂層的大商人,要不就另有身份。


    趙翊不敢怠慢,下馬將他迎入營帳,想要聽他細說。


    田假不急不忙跟著進入了營帳,他在代城活動了幾天,通過隱秘的關係知道趙翊的前朝王族表親的身份。


    趙太子為了一個紅館女子不願相從於他,都能大張旗鼓出手,更別說趙翊有著前朝身份,單說他在邊陲坐擁十萬重兵,就足夠令人忌憚。


    這件事一定會引起太子的注意,為了追迴這批貨,也為了拉攏趙翊為代表的趙國前朝勢力,他決定賣趙翊一個人情。


    “在下願幫將軍斡旋此事,將軍認為如何?”田假說道。


    趙翊也感覺此事似乎有些操之過急,若是引起太子注意,得不償失。


    於是他問田假:“不知先生如何稱唿?打算怎麽做?有需要趙某之處,請盡管開口。”


    “在下田氏,將軍也無需費心,隻需要在這份合約簽個字就行,”田假拿出一了份合同,“如此,將軍的這一百萬石糧食就是向在下購買。發往代城的這一百萬石糧食,購買人另有其人。”


    趙翊一聽,頓時讚道:“先生好計,好計呀!”


    他轉而又問道:“可是這代城之中,除了趙某,又有誰購買一百石糧食合適?”


    田假的笑意更深了,他對趙翊說道:“陰山外的阿史那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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