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支起了一堆火,火堆旁坐著三個衣衫襤褸的男人,他們的裘毛披風被剛剛的狼群抓破,四處透著風。


    但他們臉上都透露著深深思忖的神情,這讓他們似乎忘記了寒冷。


    駙馬的腳上包著帶血的狼皮,正用一把小刀,削著樹枝,而這把刀,剛剛被他用來削去他腳上腐壞的皮肉。


    拓跋熹用撿來的樹枝做著雪橇。


    蒙武烤著狼肉,沉默了好一會,他開口道:“我去找阿史那,拓跋兄帶著駙馬爺迴去。你們把狼肉都帶上,省著吃的話,走出陰山應該夠了。陰山口有趙國的關卡,出於人道主義原則,向他們求助……”


    “住口!我在你眼裏難道就是這種貪生怕死之輩!沒找到阿史那家族,我寧可死在這兒!要我迴去坐等亡國,不可能!”


    駙馬拄著樹枝一下站了起來,篝火的光跳躍在他眼中熠熠生輝,好像他不滅的鬥誌在燃燒。


    蒙武烤狼肉的手停住了,他何嚐不是這樣想。


    為了自己的國家,他願以身相殉,戰至最後一滴血。


    所以他理解駙馬,他知道駙馬也以他的方式在戰鬥。


    他們的國已被群狼環伺,他們沒有退路,他們必須往前走,他們必須要贏!


    空氣中一時隻有烤肉發出嗤嗤冒油的輕響。


    拓跋熹上前扶駙坐下,道:“屠兄不要動怒,待我做好雪橇,一路拉著屠兄便是。”


    “不用你們拉!我可以用樹枝劃行!”駙馬甩開了他的手,倔強地說道,“你們把物資都放在雪橇上,我替你們拉!不要以為我一隻腳廢了!我決不會拖你們的後腿!”


    “好!我們繼續前進!”蒙武嚴肅地說道,向駙馬伸出拳頭,無論生死,他們都將並肩前行。


    駙馬神色鄭重與他一擊拳,這是他們之間的約定。


    拓跋熹也伸出了拳頭與他們碰在一起,他們雖是漢人,但他們的身上的血性讓他敬佩,他在心中發誓,隻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就一定會找到阿史那,請求他幫助齊國。


    一望無際白茫茫的雪地上,寒冷的北風裏挾著鵝毛般的大雪迴旋在大地上。


    三個黑色的小點正冒著寒風緩緩前行,他們的頭頂上盤旋著兩隻黑色的兀鷹,仿佛下方死亡的氣息吸引著它們,令它們不顧嚴寒,飛出溫暖的巢穴,急於品嚐新鮮的屍體。


    蒙武等人又在齊膝沉的雪中,進行了三個日夜,在這嚴酷的天氣中,他們已經向西行進了半個月。


    現在就連慣於和這種惡劣天氣打交道的拓跋熹,也感覺有些頂不住了,因為饑餓和疲勞,他昏昏沉沉地走著,眼看就要倒入雪地,這時,一支木拐撐住了他。


    他勉強睜開眼睛一看,是駙馬劃著雪橇來到他身邊,遞給他一支剛削好的拐杖,說道:“把你的東西放在雪橇上。”


    拓跋熹沒有說話,接過拐杖,用雪擦了擦臉,在心中道了一聲謝。


    現在這種情況下,連說話都變成了一件頗費體力的事。


    就在他想要繼續前進時,蒙武攔住了他們。


    “有情況!”他扔下背包,拔出了隨身佩劍,環顧四周。


    拓跋熹凝神細聽,除了風雪聲之外,他還聽到了一種嗖嗖聲,好像有大群動物在雪地上奔跑。


    此時正值傍晚時分,他看著泛著幽光的茫茫的雪地,低聲道:“是狼!”


    若是狼並不難,隻要解決了打頭的兩三隻,剩下的自然會退卻。


    他取出匕首,擺出格鬥的架勢,與蒙武一起將腿腳不便的的駙馬圍在當中。


    很快附近的山包上,出現了不少綠色光點,看起來約有二三十隻狼。


    現在尚是白天,有這麽大群狼出沒,實在是不同尋常。


    不等拓跋熹細想,四五隻狼露出利齒,咆哮著從山包上一躥而下,猛地撲向他們。


    他一拳打飛一隻狼,然後一拐棍橫掃一片,將幾隻撲向駙馬的狼擊飛出數米遠。


    那幾隻狼在雪地中打個滾,再次撲向他們,一隻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還有幾隻咬住了他的腿。


    他大吼一聲,反手抓住了吊在他手臂上的那隻狼,一刀割開它的喉嚨,抓住尾巴一掄,滾熱的狼血在潔白的雪地上畫出一個圓圈,好像一道鮮紅的禁製。


    那條狼的血,同時灑在了其他狼的頭上,它們為死去的同伴發出一聲悲號,慢慢向後退去。


    但很快另一群狼撲了上來,駙馬身上的狼王氣息,讓他成為了被狼群攻擊的主要對象。


    蒙武與拓跋熹奮力驅趕著包圍在駙馬身邊的狼群,卻無暇顧及自己,他們身上的裘皮大衣咬破,大腿和手臂被咬得鮮血淋漓。


    駙馬雖然殺死了幾條狼,但他身上也多處被咬傷,渾身都是血。


    他一次次向匕首捅進狼的脖子,一條條狼倒在了他身邊的血泊中,但他們身上鮮血的味道吸引了更多的狼群。


    天色轉眼變黑,駙馬已經看不清周圍有多少狼,也不知與狼群鬥了多久,手臂的擺動漸漸變得機械,熱血在他耳邊唿唿地響著,他漸漸體力不支,倒在雪橇上。


    接著拓跋熹也因為失血過多,手中的匕首落在被他們和狼血染紅的雪地上,倒在駙馬的身邊。


    隻剩下蒙武,雖然他也多處受傷,沒有多少力氣,但他仍單膝跪地,一手持劍,一手掄著木拐,拚盡最後一絲力氣與三十幾隻狼戰鬥。


    然而山包上,一雙雙綠色的眼睛越來越多,它們此起彼伏,望空而嚎,淒厲的唿喚響徹整個夜色籠罩的雪原,唿喚來更多的同伴。


    蒙武的眼前越來越暗發黑,這酷寒的夜色仿佛也降臨在他生命之中。


    就在他感覺手中的劍與木拐越來越沉重的時候,這時,隻聽一聲羽箭破空之聲,黑夜中出現一道火光,劃破黑暗,一下落在他身邊。


    一支羽箭,箭尾熊熊燃燒著,插入了他身邊的雪地,明亮的火光讓撕咬著他們的狼群一下散開。


    隨後中,他聽到空中一陣清脆的鸞鈴的的響聲,一匹威武雄壯的黑馬踏空飛馳而來,背上馱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他拉滿弓箭一輪快射,幾隻燃燒的箭矢,瞬間射中撲向蒙武的幾隻狼,其他狼顧不得蒙武,退開幾步,對天空中的男人發出陣陣咆哮。


    這時,武蒙看清了他的臉,充滿野性的異域風情,顯示他與中原人迥然不同的血統。


    “阿史那,是不是你?”


    盡管眼前奇幻的景象,讓他感覺毫不真實,但他還是用盡僅有的一絲力氣問道。


    來不及等到迴答,蒙武眼前一黑,倒在了狼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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