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桑夫人與桑知瑜、陳載通交談時極力壓抑著聲線,那份微妙的不對勁還是逃不過桑時序敏銳的感知。


    母親背對著他,但他卻將陳載通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那躲閃的目光、局促的姿態,分明透露出事情並不簡單。


    這一切,同樣都落在了九疑的眼中。


    在桑夫人疾步向前迎接之際,九疑也動了跟上去的心思,卻又在看見姐夫那一瞬停下腳步坐了迴去,總歸不太合適。


    她的目光始終在母親與姐姐之間遊移,餘光不可避免地將陳載通每一個細微動作納入眼底。


    更令九疑憂慮的是,姐姐的麵色似乎又與去歲自昆山歸來時見到的差不多,總令人覺得有幾分憔悴與不安。


    心緒難平,九疑再難安坐,當下便起身要去尋桑知瑜探問究竟。


    察覺此舉,桑夫人略有詫異,出聲詢問:“俞家人就快到了,這時候做什麽去。”


    九疑輕挪到桑夫人身側,俯身貼近其耳際,細語呢喃:“想去方便一下。”


    桑夫人稍顯訝異,眉眼含笑地反問道:“你不是剛剛才去過麽,怎麽又要去”


    九疑僅以微垂螓首作答,未再多言,隨後輕輕拉開一段距離,手中帕子無意識地輕繞。


    桑夫人見狀,誤以為九疑是因即將見到俞修而略感緊張或不適,略笑了笑,輕聲說道:“去吧,別耽擱太久。”


    九疑應諾,轉身離去。


    桑知瑜出閣前就與九疑同住一間房,此刻正在九疑房中上藥。


    九疑推門而入時,恰好撞見桑知瑜背影匆忙,正慌張地整理著寬大的袖擺,旁邊立著一個丫鬟,還有不慎掉落的瓷瓶與散亂的紗布。


    聽見門聲,桑知瑜驀然迴首,眸中閃過一抹驚訝,旋即化作溫柔的笑意,輕聲問道:“你怎麽這時候迴來了?不是應該準備迎接俞家人麽。”


    九疑三步並作兩步靠近桑知瑜,未及多言便輕輕挽起她的衣袖,那新敷的藥膏映入眼簾,不禁讓她心弦一緊。


    “姐姐,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你這傷......”九疑的聲音裏滿是焦灼與心疼,她緊緊盯著桑知瑜,等待一個合理的解釋。


    桑知瑜的神色變得複雜,她輕歎一聲,拉過九疑的手,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語氣柔和而帶著幾分無奈:“放心吧,這隻是一個小意外,我不小心絆倒了。不想家裏人為我擔憂,所以就沒提起。你可千萬別告訴哥哥,以免他們又小題大做。”


    九疑聽後,眉頭不自覺地鎖緊,一個簡單的摔倒,怎會讓人如此避而不談,甚至怕被誇大處理?顯然另有隱情。


    “好吧,姐姐你先休息,我先過去了。”九疑起身時,無意間瞥見桑知瑜後頸下方一抹更深的淤痕,心中的疑雲愈發濃重。


    她抿緊嘴唇,暗自決定暫且按下滿腹疑問。既然姐姐不願多言,再追問也未必能得到實情。娘讓姐姐來這裏上藥,想必對整件事了然於胸。


    九疑甫一迴到桑夫人身邊,尚未來得及開口詢問,便有小丫鬟氣喘籲籲地奔來通報,言道俞家的馬車即將抵達桑府。


    桑府格局緊湊,由府門至內宅不過數步之遙,她很快就要見到俞修了。然而,姐姐身上的傷痕像一塊磐石壓在心頭,令她難以平複心情。


    九疑調整唿吸,努力讓自己集中精神,以免失態。


    但內心卻似被一隻小鹿撞得七上八下,此刻,她已分不清是緊張還是擔憂占了上風。


    記憶中,以往見到四夫人時,她總是按照表哥那邊的禮數,尊稱四夫人為四伯母,此番想來也無需改變稱唿。


    與此同時,桑時安與桑時序已立於府門之外,靜候俞家人的到來。


    俞家馬車抵達桑府前時,車內四夫人對俞修輕語:“這裏與咱們昆山相比,真是天壤之別。”


    隨即撩開簾櫳望向前方的桑府,與她心中的構想大相徑庭。


    隻見開了一扇的黑漆木門略顯斑駁,門環銅綠,顯然經過了年月的洗禮後並未修整過。


    這一路上所見的宅門大多雷同,原以為縣令府第應別具一格,更加宏偉壯觀,卻不料如此質樸無華。


    “怎麽也是一個縣令,怎麽府邸如此不起眼?”四夫人低聲嘀咕,語氣中既有驚訝也不乏困惑。


    俞修對此景象並不意外,早前派遣之人已對他簡述了成縣與桑家的概況。


    “縣令的俸祿本就不豐,桑伯父一向以清正廉潔聞名,更注重民生。”俞修解釋道。


    四夫人聞言,麵色稍緩,道:“如此說來,倒是我淺薄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準備以最好的儀態麵對即將到來的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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