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個日夜以來,鄭無用了些銀錢將尋人之事托到了城中最擅口舌的說書先生與街頭巷尾那些引人駐足的雜耍藝人跟前。


    他請他們將尋找陳貫一事編排得活靈活現,並在表演之中散播開來。


    此舉是想讓陳貫得到消息能主動去尋他。


    若非攢了些銀錢,此事實難著手施行。


    而後,他又依次造訪了城中的大小醫館,說了陳貫的名諱與體貌特征,懇請醫者們於診病問疾之際能多留一分心神留意。


    然人心各異,誰又會真正放在心上呢,自然得有所表示。


    當然,鄭無並非揮金如土的傻財主,得提供些許線索才有酬謝。


    為此,在留下客棧地址作為聯係線索之餘,他還另辟蹊徑,分別於城之四隅,尋覓了十數位孩童,用一包包甜蜜誘人的酥糖為餌,告知他們若能找到陳貫或是有關其行蹤的蛛絲馬跡,便可在指定的地方領取更為豐厚的糖食獎賞。


    遺憾的是,鄭無對陳貫的麵容記憶已然模糊,無法詳盡描繪出其五官容貌,否則若是能夠請到畫師依照描述繪出畫像,無疑會大大增加找到陳貫的可能性。


    這些時日以來,鄭無見了不少與陳貫麵貌特征相近之人,可也僅是相近。


    直至今日,他終於得到了確切的消息,遂立馬前去。


    穿街過巷,來到城北一條小巷之中。


    那門扉之上塵埃累積,掛著一呈“凹”字狀的廣鎖。


    鄭無小心翼翼地觸碰門扇,隻一推之間,積灰簌簌而落,門隙間露出了一道僅能容納二指寬的間隙。


    循縫望去,隻見院內雜草蔓生、荒蕪不堪,門窗朽蝕斑駁,流露出一股無人居住的氣息。


    這時,鄰舍一位老嫗端著銅盆,正自門前潑灑汙水。


    鄭無見狀即刻斂去窺探的目光,正過身子朗聲問道:“婆婆,請問此處可是陳貫先生的舊居?”


    言語間,他還細細描繪了陳貫的體態特征,更特意提及此人乃是從京城歸來的。


    那老婦人聞言,手中空盆未放,狐疑地抬眼打量著鄭無,隻見他帽簷低垂遮住了眸光,令人難以揣測其神色。


    “這裏確實是陳貫的住處,他兩年多前迴來過一次,之後就帶著他的老娘和弟弟離開了。”


    鄭無眉峰微蹙,追問道:“婆婆可曾聽聞他們去了何處?”


    老婦人輕搖首顱,啐了一口道:“這上哪兒知曉去?隻聽說他奔了京城,想是尋些營生。迴來之後,卻話都不與咱們這些左鄰右舍說,像是防著誰覬覦他那破舊院子似的。”


    言罷,她還重重地“呸”了一聲。


    鄭無聞此言,一時陷入沉思。


    那老婦人瞧著他愣怔的模樣,再次上下打量一番,這才一手提著空盆,邊搖頭邊蹣跚離去。


    對於鄭無而言,離開昆山的首要目標就是尋到陳貫,進而打聽關於父兄的消息。


    他甚至已經想象到得知父兄還活著的消息時自己會是怎樣的神態,乃至後續的行動也已略具雛形。


    然而此刻,麵對浩渺人海,他又該去哪裏找陳貫。


    最無奈之舉莫過於重返教坊司一探究竟,看長姐究竟還在不在,如此便可證實李嬸說的那些話。


    再不然,京城消息通達,隨便揪幾個人詢問就什麽都知道了。


    然而,京城識得他的人不在少數,縱然封家遭逢變故已過去好幾載,他的容貌也略有變化,但萬一被人認出,就可能陷入更大的麻煩。


    他已不是九歲稚童。


    那麽,就去一趟遼東。


    大鄴朝初年規定,南人發北,北人發南。


    其父曾於京都為官,家根卻紮在南北交界的安慶府,因此便被發往了遼東一帶。


    那裏地處邊陲,聽聞尋常百姓難耐其酷寒荒涼與艱苦的生活環境。


    但父親與兄長皆是意誌堅定的人,他們一定都還好好的,趙伯伯一定在騙他,就為了讓他打消為封家奔波的念頭,他想。


    迴到客棧,他並未急於啟程,沒有路引去哪都不便。


    原本以為換個身份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待到真正付諸實踐時才知此中曲折重重。


    鄭無輕輕自胸口衣襟取出一枚碧色的桃形荷包,手中微微掂量,而後小心翼翼解開絲絛,其中物件映入眼簾,微微展顏又不禁苦笑。


    這荷包是九疑繡的。


    裏麵有一方繡著木棉花的絹子。


    還有九疑留下的那些銀錁子。


    他舍不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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