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疑不敢耽擱,換上備好的衣裙,佩戴前兒打好的絡子。


    與衣衫顏色很相配,這樣一瞧,倒有幾分江南女子的溫婉。


    雨下了一夜,直到九疑跟著姨母出了院門都沒停,仍如絲線般細密密下著。


    九疑一路行去少不得張望,整個俞府在細雨的裹挾下似被籠了一層輕紗,朦朧間有種別樣的雅致。


    因著下雨便走的格外慢,待踏進俞老夫人的院子時,姨母並未直接帶她進去,隻說等會叫她進再進。


    九疑不敢隨便走,隻在房外廊下候著。


    足等了近半個時辰也無人喚她,好在她今日出門前在裏頭加了袛衣,否則這一趟定會著涼。


    聽到裏頭傳來窸窣的腳步聲時,九疑忙順了順衣衫,規規矩矩立好。


    頭一個出來的是一位身姿如柳的夫人,邁出門檻時輕提裙裾,十分優雅美麗。


    九疑不識這是俞府哪房夫人,隻按著規矩行了一禮便收不住視線直往過瞧。


    那夫人也駐了足,歪頭望向九疑,饒有興味地盯著九疑的麵容,唇角緩緩綻放出一抹明媚的笑。


    “你就是五弟妹的那位外甥女吧,聽說是叫九疑。”


    九疑應道:“迴夫人的話,是。”


    “倒不必如此客氣,就隨十三郎一起喚我聲三伯母吧。”


    三夫人的聲音宛轉悠揚,與九疑說話時頰邊一直帶著可親的笑容,令人心生好感。


    “好呀,三伯母。”


    三夫人聞言笑容更甚,上前幾步主動牽起九疑的手。


    “呀,你這丫頭是不是在外頭一直站著。”


    見九疑委屈巴巴的點了頭,三夫人又道:“跟我走吧,你姨母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


    瞥了裏頭一眼,又道:“那位,也不會見你。”


    說完便將跟著的丫頭留了一個,囑咐等會給五夫人帶話。


    九疑被三夫人帶到居所,從上房到這的距離比姨母院兒裏近上許多,院子也比姨母的院子大,除了東西廂房,還有跨院兒,布置的十分雅致。


    之前姨母身邊的媽媽說過,俞三爺是先頭那位老夫人嫡出的,姨父是董姨娘所出。


    父親身邊沒有妾室,哥哥姐姐都與她一母同胞,九疑在家中時從未感受到嫡庶之分。


    但在這偌大的俞府,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嫡出與庶出的差距。


    亦如姨母和娘。


    九疑入了正房便跟著一起先喝了碗熱騰騰的薑湯,就連雲霞都得了一碗。


    才將空碗放下,便跑進來一個俏麗的姑娘。


    “母親母親,你總算迴來了,快看看我這身衣裙。”


    話音甫落,便跳著蹦著到近前,一直盯著九疑,眼珠亮閃閃的。


    麵前這位是三夫人嫡出的俞家六娘,三夫人為二人簡單介紹一番,便讓六娘帶九疑去換身衣裳。


    外頭正下著雨,九疑便是再小心,裙擺也難免沾染泥點。


    六娘的房間擺設精致,一旁案幾上還有嫋嫋煙霧升起,很清淡的香。


    六娘很快找了身衣裳遞給九疑,與九疑身上這件顏色頗為相似,但衣料做工花樣卻上乘許多。


    “方才三伯母說我倆同歲,我是二月初生的,妹妹呢。”


    六娘拉著九疑到一麵落地鏡去瞧,又為她理了理腰間思絛:“什麽妹妹呀,我是元月生的,比你還大一個月呢。”


    “那,這件衣裳等我洗淨了再還給姐姐。”


    “不必啦,這件衣裳和我身上這件是一起做的,今晨才送來,你穿著很好看。”


    對於三夫人和俞六娘的主動親近,九疑隻覺渾身都通暢了許多。


    九疑的個頭比六娘略高些,但二人的腳卻一般大,九疑又換下已濕的鞋襪才迴到正房。


    三夫人也換了身衣衫,看到九疑時忙笑著招手示意她過去。


    “你這丫頭我一見就喜歡,才來幾日對這府裏應該不太熟悉,正好讓六娘帶著你多熟悉熟悉。”


    九疑笑盈盈應過便和六娘說起了互相的愛好,六娘說要教她玩握槊,九疑還是頭一迴聽說有這樣的遊戲,聽六娘講完規則後,覺得還挺有意思。


    雙方通過投擲骰子來決定棋子的移動,首位將所有棋子移離棋盤的玩家獲勝。


    三夫人就在一旁碾著香料看著二人。


    九疑見時辰差不多便告退了,這才發覺雨不知何時竟停了,天空一片清澈,一唿一吸間也透著令人舒爽的氣息。


    迴院兒裏後,九疑沒有迴自己屋裏,先去見了姨母。


    姨母與往日無異,九疑不自覺縮了縮脖頸。


    五夫人打量著九疑的鞋衫,“看來三嫂很喜歡你。”


    九疑老實答道:“是,三伯母待九疑很好。”


    五夫人微微傾身,仔細端詳著坐在下首矮凳上的九疑。


    “你這模樣的確出挑,勝過你母親許多。”


    九疑雖疑惑姨母突然說這話的用意,到底沒問,隻垂首不語。


    雖是用午膳的時辰,可姨母顯然沒有留她用膳的意思,九疑便主動告退了。


    午後暖陽灑在牆角三色堇上,隨著微風輕拂,斑駁光影也在輕輕晃動。


    九疑才歇了午覺還沒挽髻便聽見三夫人的聲音,聽這動靜應是帶著六娘一起來的。


    她心下歡喜,快速綰了個最簡單的發髻便輕提裙裾往正房去了。


    六娘一見著九疑眼中便泛著亮光,到底顧著這是五夫人的院子,不敢放肆。


    九疑給二位夫人見了禮就和六娘一起被打發出去了,正合了六娘的心意。


    六娘拉著九疑的手就往院兒外去了。


    還未走多遠便迎麵瞧見個身著水紅色衣裙的婦人,身後還跟著個年歲稍小些的婦人,二人耷拉著嘴角蹭著九疑的袖擺就朝外院方向去了。


    六娘迴頭望了一眼,湊在九疑耳旁笑道:“準是來給十二哥說親的媒婆,看這情形定是沒戲。”


    九疑見後頭兩人走遠了才對六娘說道:“你家的哥哥可真多,還有,我哥哥娶嫂嫂之前都是我家主動遣媒婆去提親,如你家哥哥這般的我還是頭一迴見呢。”


    六娘掩唇咯咯直笑:“我家也就是十二哥才這樣,算啦,不說他了,咱們去那邊逛逛,半月前我還搭了架秋千呢。”


    六娘指了處密林環繞之處,二人便帶著丫鬟徑直去了。


    九疑在這府裏多走了幾趟才發覺,竟有許多木棉花的身影,底部稍寬頂部較尖的橙紅色花朵展現出一種張揚而絢爛的美。


    隻是,這裏的人愛著淺色衫子,府裏卻栽著這樣喜慶顏色的花兒。


    思忖間,六娘已侃侃而談起來。


    九疑雖知這府裏隻有三房四房五房的人在,但也是今日才知四房膝下隻有一個俞十二郎。


    唯有三房兒女眾多,但隻有六娘一個是三夫人嫡出的,在六娘之前三夫人還生了個男孩,可惜不到兩歲就夭折了。


    九疑終於明白為什麽六娘明明今日才見到她卻願意與她親近。


    五娘七娘是六娘同父異母的親姐妹,可五娘卻總是一副柔弱做派,六娘十分看不慣,七娘與五娘一母所生,六娘跟著不喜,這府裏好不容易來了個與她年歲相當的,自是歡喜。


    說完俞府各房的人,九疑便問了嘴小鄭無的事。


    “對了,我那日路過才知你家東路外緣竟有一溜低矮排院,那裏都住的什麽人呀。”


    六娘作思忖狀,食指嗒嗒嗒地點在唇角,想了一會兒才道:“我倒是知道那裏,可沒進去瞧過。”


    說著,似突然想起般驚喜道:“對了對了,那裏住了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子,我見過兩迴。”


    九疑從勉強容納兩個人的秋千上起身行至六娘身後,輕輕推著,狀似無意般打趣道:“還能有你漂亮不成。”


    六娘卻真的認真思索起來,很快迴頭對著九疑眉眼彎彎道:“應該和我差不多吧。”


    說完笑得更開心,九疑也推的更用力,二人的笑聲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帶著迴響一聲聲飄蕩在耳畔。


    待秋千停止晃動,六娘又道:“我記得那個小子一直在俞氏族學讀書,尋常見不到呢,否則還真想叫你看看。”


    九疑的笑僵了一瞬,若真是在俞氏族學讀書,該與俞十三同一日旬休才對,可前日才旬休,昨日雲霞分明見到了小鄭無。


    所以,他究竟為什麽沒有去讀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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