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嗩呐聲依舊不停。


    儼然從起初的百鳥朝鳳變成了流浪歌。


    周圍趕到的村民,都是心情沉重的看著那靈堂……


    燒完紙後大夥兒就紛紛忙碌起來,明天注定是要擺席的。


    這村裏人都來了,還有不斷趕迴來的人,家裏的桌椅肯定是不夠的,而且還要安排休息的地方,遠來的客人總得有個落腳歇息的地方。


    大夥兒自發性的跟著半坡村的人迴家搬桌椅板凳。人雖然多,卻沒有喧鬧的聲音。都是小聲交談著……


    一張張桌椅被抬了過來,院子裏放不下,那就直接放在路邊的水泥路上。坐在哪裏吃飯不是吃?反正這條路也快到頭了……


    堂屋裏一左一右放著兩排椅子,姚光慧縮著雙手,仔細的打量著李福濤的遺照。


    輕歎一聲,倚著牆角睡去。


    她都七十歲,這一天下來覺得心力交瘁。


    蘇平生一眾孝子,每隔幾分鍾輪流燒紙上香。


    像是借別人摩托車趕迴來的趙世平,也為李福濤戴孝。甚至連不滿三歲的趙夢可,頭上都被他綁上了孝布……


    但凡是村裏土生土長的年輕一輩,無人拒絕。想來也是家裏的長輩都囑咐過……


    棺材後麵豎立的花圈越來越多,填滿了小半個堂屋。


    門口的春聯也被揭下,換成了黃色的挽聯。


    鄧才生主動當起了支客,在屋外不停穿梭,交代著大夥兒各種事宜。


    陳村長帶著果佳然迴自家休息去了,明天才是最忙的時候。


    村裏的婦女,這會在路邊直接架起一堆堆火,上麵放著大水壺燒著開水。不停的給大夥兒倒茶,這沒去休息的人明顯都是要留下來守夜的。


    眼見過了十二點,馬肖放下手裏的嗩呐。後半夜,不來客每隔一小時吹一曲就行了……


    趙雲山端著凳子來到外麵院子,坐在了萬明才旁邊。兩人躲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裏,仰頭看著星河萬裏。


    堂屋他們不敢多待,看一眼李福濤的遺照,心就被紮一次……


    ……


    祝三喜領著一群老人,慢悠悠的走了幾個小時。終於是趕到了……


    鄧才生迎了過去,旁邊燒水的嬸子們也都端著茶盤。


    “張老爺子,你們這是…明天再來也一樣啊,現在沒地方歇啊!”都是十裏八鄉的,鄧才生自然認得這些人。


    “我們聽到消息還哪裏睡得著?再不來看看老朋友,下一次我恐怕埋在那一頭了!”張易擺擺手。


    隨著客人到來,嗩呐聲再次響起。


    張易一行人默默站在門口打量著,都是一陣歎息,接著默默拿起幾張火紙蹲在地上點燃……


    蘇平生跪地叩頭迴禮,陳無林一眾人也是。


    蘇平生這會兒額頭都磕破了,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王國棟幾人勸阻過,可惜沒用……


    張易將他扶了起來,坐車時碰到過好幾次這年輕人。經常抱著自己的兩個孫子,還給他們糖果吃……


    “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李老弟這一輩子苦了那麽久。到另一邊肯定是要享福的。你這侄子,很稱職,很不錯……”


    蘇平生點點頭,張易是長輩,有資格說這些話。


    隨後幾人提著凳子,去院子裏坐了下來。五月的山間,夜間依舊清冷,大家來的時候都穿了外套。


    祝三喜沒急著去上香,站在門外仔細觀看著。看著一群人大半夜還在不停忙碌,各種桌椅還在往這邊搬運。


    戴孝的孝子明顯不是一家人,年紀大的三十多歲,小的還抱在懷裏。堂屋裏擠不下,就跪在門口。


    他的表情肅穆了幾分,如果不是本家人,要是全村戴孝的話。那這個人可是不得了,不隻是一句德高望重能形容的。


    他前幾年才來到杏村,茶庵鄉倒是來過幾次。這半坡村還是第一次過來,整日忙碌,自然沒有閑情雅致到處八卦。李福濤他倒是知道,卻從來沒有具體了解過。


    來的路上一路閑聊,才了解了大家口中的這個李老師。


    “我到頭來要是能有這般光景,那就值了!不對,我何德何能,能和這個先生做比較。”祝三喜自嘲一笑,走進屋裏,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


    ……


    早上五點半,天色破曉。


    周偉豪開著麵包車迴來了,拉了滿滿一大車的菜迴來。


    他昨天連夜從城裏跑迴來,把車開走了,順便將王大福趙宏禮幾人帶走。早上四點,菜市場大門剛開,他們就把菜全部買迴來了。


    這個季節菜園裏的菜也不多,豬圈的豬也沒長大。雖然各家各戶都有人送肉過來,還是需要采買不少東西。


    昨天幾個村連夜過來的人都超過了一百個,這會兒路邊人頭攢動……


    幾個以前做鄉廚的大師傅也都來了。都帶著自己的家夥事兒。鍋碗瓢盆,一次性凳子什麽的,隻要是用的上的都用三輪車拖了過來。


    “老楊,估摸著早上放十五桌差不多!”


    “成,那早飯我做,你們幾個開始準備中午的飯菜。”


    “行!”


    “都把看家本事拿出來,這時候別藏私了,李老師走,我們也要送他走的風光!”


    “成,我們先看看你早飯做的怎麽樣!”


    五個大師傅湊在一起商量著,以往的規矩都是一家酒席就一位大師傅掌勺,基本上不存在合作一說。都是吃同一碗飯的人,今天聚到了一起……


    商量完後,就在馬路邊升起爐灶。


    洗菜的洗菜,生火的生火,切配的切配,根本不愁沒人幫忙……


    ……


    “小蘇,你去休息一下!”王翠守了一夜,準備迴家叫老伴兒起床,她迴去補個覺。


    “不用了王嬸!我不困……”


    “你這孩子!”王嬸也不多說就迴家去了,這孩子強的很,頭都磕破了,說給他上點藥也不肯。


    “王哥,周哥,林哥你們去休息吧,有我看著就行!”


    “那行吧!”王國棟扭頭出去和其他人商量,準備輪換著休息。


    蘇平生隻和他們比較熟悉,像是熊川等人雖然打過照麵,但是不熟,很多人他甚至名字都不知道。


    ……


    蘇平生站在門口,看著朝霞漸吐。


    晨風掠過,讓他目光清明一些。


    一雙眼睛通紅,腫的厲害,是被火紙燒過的煙熏得。額頭上破了皮,還有斑斑血跡。


    思緒一直渾渾噩噩,他覺得這就是一場夢,可為什麽自己醒不過來……


    目光掃過路下,幾人正把一箱箱白酒往下卸貨。


    突然變得目光癲狂,痛苦的抱頭蹲了下來。


    “酒!”


    “酒,都怪我天天陪叔父喝酒!”


    “要是我不來,叔父也不會喝酒!”


    “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


    蘇平生痛苦的抱頭蹲在地上喃喃自語。


    ……


    “瓜娃子!”姚光慧一聲厲喝,用拐杖在他頭上輕輕敲了一下。


    將他的思緒拉了迴來。


    “這事兒怨不得你,也沒人怪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鑽牛角尖。安安心心送你叔父走完最後一程!”


    姚光慧皺起眉頭看著他,聽老陳說他昨天暈了過去,也聽老於說了他昨天背著李福濤一路飛奔……


    她也沒想到,來了三年,叔侄倆的感情還挺好!


    可別把一個好好的小夥子逼瘋了!


    “好,謝謝姚嬸!”


    “去洗把臉,一會兒要開飯了!”


    “嗯!”


    ……


    白藥安安靜靜的趴在棺材下麵,哪兒也不去,就趴在那裏。也沒人趕它出去……


    七點鍾,隨著鞭炮聲炸起。


    嗩呐聲緊隨其後。


    開始吃早飯了,整整十五桌,依舊是十八個菜……


    院子裏擺了幾桌,剩下的直接沿著水泥路擺開。鞭炮炸響後的煙塵飄到菜裏,也沒人介意。


    鄧才生不知道從哪找來一個喇叭。


    站在門口大喊起來。


    “昨天福濤走了!趕來的都是村裏的鄉鄰,沒有遠來的貴客!”


    “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多廢話!”


    “村裏條件也就這樣,忙起來的時候,請大夥兒看到了就搭把手。”


    “今天肯定走遠來的貴客,咱們不能落了禮數,風風光光的送他安心離開。”


    “還有,吃飯的時候都給我熱鬧起來。該吃吃,該喝喝。誰在吃飯的時候掉眼淚,眼淚落碗裏去了。我可不答應……”


    ……


    隨著他說完,大夥兒打起精神。


    紛紛動筷子,氣氛逐漸熱鬧起來,終究是有了一點酒席的樣子。


    “小蘇,快來吃飯!”


    “陳叔,你先吃,我不餓!”


    “還不餓,啥時候才餓?你昨天就吃了早飯吧?晚飯都沒吃!”


    陳仁貴一瞪眼,把他硬拖向一張桌子。


    “來來來,小蘇趕緊來!”


    “對啊,你這孩子,還年輕要愛惜身體!”季秀梅王翠幾個嬸子,給他添飯夾菜。


    “好!”


    ……


    “來,大家放開吃!”


    “這早上的席麵做的好!”


    “來,早上喝點!”


    “好,喝點!”


    一大早,卻有不少人喝的酩酊大醉。


    借著酒意掉眼淚的人也不在少數。


    ……


    村子之外。


    一輛輛私家車,摩托車!朝著半坡村的方向奔來。


    “師傅,去半坡村多少錢?”


    “三百!”


    “我們四個人一起三百成不成?”


    “那不成!你們帶花圈的要加錢,我也就想求個平安……”很多出租車司機對車上帶殉葬用品還是很忌諱的。


    “行!麻煩師傅快點兒!”


    “話說今天怎麽這麽多人去半坡村?一個群裏有好幾個司機都往那邊跑了!”


    然而沒人迴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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