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保集寨的眾人並不迴答他們,隻是豎起門板保持警戒,這些流民趕忙接著說。


    “我們都可以幹力氣活,也可以上刀山下火海!隻要管口飯就可以了!”


    看來是這些都是身強力壯,跑得快的,估計慢的人都被鮮卑人給淘汰了,更不用說婦孺老幼了。現在兵荒馬亂的確實不安全。青壯年勞動力確實很寶貴,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懷著這種心思,趙宏決定接納他們。


    “那你們就跟在車隊後吧。”對於這些來路不明的流民還是要考察實用的,萬一這些流民是詐降,貪圖財物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等到第三天遠遠能看到保集寨的北麵的小山丘的時候,趙宏已經接納了三波的流民,原本這支十人的隊伍已經膨脹了兩倍還不止,再增加十幾個人就可以編成一隊了,那樣趙宏也從什長升都伯了。


    離開了快半個月了,保集寨的服勞役的眾人人人思家心切。


    山丘密密麻麻種植著鬆柏,整個山包遮住了眾人的視線,使得眾人看不到山丘後的情景。趙宏從來沒感覺這樣急切的希望見到保集寨,這個穿越以來第一次給他家的感覺的地方,幾百步的距離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麽遙遠,好像牛車就是在地上慢慢地蠕動。


    “小丘蔽吾目兮,歸鄉不得望!”有些惆悵的趙宏坐在牛車上歎了口氣,並不怎麽會寫詩的趙宏也隻好山寨了楚辭一把,要是愛國大詩人屈原知道這種格律全無的打油的習作也被叫做楚辭,估計會氣得再跳一次沐羅江。不過服勞役的保集寨壯丁對此卻絲毫沒有興趣,這次沒有人接什長的腔,更沒有人拍什長的馬屁,眾人隻是默默地趕著牛車,就和剛才一樣。


    馬上就要轉過小丘,但是趙宏卻有些患得患失起來,這讓趙宏迴憶起了當年的中招考試出成績的時候。當時趙宏也是這樣一種心態,他坐在電腦麵前,麵對著分數查詢係統,將自己的信息輸入完畢之後,卻久久不敢按迴車鍵。如今隔著山丘的趙宏也是這種心態,他怕保集寨已經遭到了鮮卑人的洗劫,而自己卻無法麵對這個事實,同時他的心裏還,對保集寨逃過一劫懷有希望,也存著僥幸心裏。這種既害怕又懷有希望的狀態讓趙宏被深深折磨,要是能一直持續下去該多好啊,永遠不要知道事情的結果。


    但是事實就是事實,在現實宏觀世界很少存在量子力學中薛定諤貓的問題,在微觀世界薛定諤貓是活著還是死了,答案是隻要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貓是一種不死不活的中間狀態狀態,貓的死活和你的觀察角度有關。


    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薛定諤貓的趙宏,終於在轉過這個小山丘,朝夕生活的保集寨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


    趙定諤貓第一次感覺到熟悉的保集寨已經變得很陌生。保集寨周圍靜悄悄地,寨門已經不見了,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外出耕作的農夫。當牛車的車隊走進寨門外不遠時,整個保集寨靜的可怕,猶如鬼蜮。


    自己的腳步聲,牛車的車輪聲,都能清晰聽見。趙宏的帶領下,服勞役的壯丁將牛車停在寨門外。


    正在此時,突然從寨牆後傳來“嘎嘎”地叫聲,趙宏聞聲抬頭一看,從保集寨裏天升起一片沸騰黑色的烏雲,這一大群的烏鴉漸漸升起,好像一張折疊的黑布正在奮力抖動搖晃著著自己的身軀,隨著身軀的搖晃,黑布越張越大變成了一張黑色的大網。這黑色的大網越長越大,竟然遮蔽了住來自東方的朝陽,隻是留下一片的無邊無際的黑暗。頓時整個保集寨被一股不祥之氣完全所籠罩。


    烏鴉自古被視為不吉祥之物,即便在西方,傳說中死神也是批黑袍的,也往往被塑造成烏鴉的形象。這種傳說這並非空穴來風,烏鴉常常是以食腐肉為生的,它在自然界扮演的角色和非洲大草原上的禿鷲類似。非洲大草原上的禿鷲的出現往往意味著有腐爛的身體。而在世界的其他地區,有烏鴉的地方往往意味著有大量的屍體。


    當趙宏進入保集寨的寨門,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撲麵而來,趙宏隻覺得心口猛地一緊,原本最後的一絲僥幸的希望也隨之破滅,黑洞洞寨門隻有十幾米長卻再仿佛讓趙宏再也走不出去,無邊無際沒有盡頭。


    也不知道多久,趙宏終於出了保集寨的門,雖然心裏已經有了準備但是眼前的景象還是驚呆了趙宏:成片的房屋被焚毀,焦黑地木炭東倒西歪地吃力撐著殘破的房屋的身子,好像這殘垣斷壁被風一吹,隨時就會轟然倒下。街道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殘缺不全地屍體,趙宏走近一看,這些屍體的姿勢或爬,或躺。有的屍體奮力伸著一隻胳膊,似乎在努力地抓住生的希望:有的屍體靠著房屋的牆邊,好像努力做起。更有屍體身首分離,頭顱滾落在不遠處,怒目圓睜地瞪著雙眼,好像極為的不甘。屍體的周圍,一條條黑偏暗紅的色調澿漬在黃色的底色下下格外顯眼,那是從屍體傷口流出的血液風幹後的痕跡。


    見到這幅淒慘的景象,十幾天前還打招唿的街坊鄰居都變成了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饒是這一路上血腥的鏡頭見得多了,可是這種巨大的心理打擊,還是大多數人還是“哇”地一聲嘔吐出來。隨即他們蹲下身子,酸辣的胃酸使得他們張著嘴,不住地揉著自己的脖子,好像這樣可以減輕痛苦。


    雖然天氣已經不是很炎熱,但是濃重的血腥混合著屍臭還是讓人唿吸不暢。趙宏隻覺得這股味道直入人的心肺,仿佛要扼住他的喉嚨,幾乎要令他窒息。心口也覺得完全被堵死了,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要停滯了。


    收留的流民也被這相似地景象觸動了傷痛地記憶。他們也不住地閉眼搖頭,用滿手地老繭手揉-搓自己雙目,似乎這樣可以使眼角流出的淚水重新迴到眼睛中,即便雙目被手上的老繭磨得紅腫卻渾然不覺。


    難過的人在地上蹲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起來,趙宏也扶著一扇殘破的牆壁勉強站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爹啊”王明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地方傳來。王老漢的家就在保集寨的西麵,離這裏不遠。趙宏聞聲,跳過地上的屍體,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王老漢家,這個自己曾住過好長時間的院落。院落的大門已經被砸掉,上麵的門板斜支在走道旁邊。王明伏在一具無頭的屍體上痛苦,屍體付趴在地上,四肢枝椏伸展著,脖頸的橫斷麵可見白花花地脛骨和墨綠色的淋巴,長期的勞作使得屍體的背有些微微地佝僂。從衣著來看應該是一個男性。頭已經滾落在兩米外。地上還有一條數米的血痕。


    由於隻能看到後腦勺,趙宏走了幾步,到達頭顱的正麵,雖然微微有些變形,滿臉的血汙,但是趙宏還是可以看出那個人的頭麵目,空洞洞地眼神有些不甘,嘴張的大大的,好像在努力地喊叫,臉皮由於內部估計已經有些腐爛,仿佛一抓就會揭下*似得,人頭的七竅裏淌出的是黃色的膿水。正是趙宏第一次遇見的王老漢。


    “秦宓!秦宓現在怎麽樣了?”有些清醒過來的趙宏的心頭隻有這一個念頭。


    就又聽得從王老漢的屋子裏,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娘”傳來,已經有些頭暈目眩的趙宏強打精神站了起來,趙宏這時才注意到,屋門外還有一具屍體,是上了年紀的婦女的。隻見她的肚子已經從上到下被利刃給豁開了一個一尺長的口子,裏麵的內髒,胃,肝,膽囊,花花綠綠的器官都可以清楚看見,腸子等內髒則從肚子上的豁口出流,足有半米多長。屍體腹部的隔膜貯存的黃色的油質也流了出來,染得門框一片黃色的油跡,正是王老漢婆娘的屍體。


    王明嚎啕大哭。雖然王老漢有著很多小農階級的缺點,但是他們家總體上對趙宏還是不錯的。趙宏一扭頭,就又看到王老漢的頭顱,依然是張著大嘴,空洞洞的雙眼,似乎在訴說著蒼天的不公,再次見到這幅淒慘的情景。趙宏也難過的用手捂著臉,右手揉-搓著雙目,手指漸漸伸展開來變成了手掌,捂了趙宏整個臉。又過了一會兒,趙宏的食指和拇指極度張開,輕輕地按摩著他的太陽穴,這有這樣趙宏覺得心裏才會好受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被手掌遮住雙目的趙宏什麽也沒看見哭到,直到已經聽不見王明的哭聲,隻能聽見哽咽的啜泣。這種氣氛也嚴重感染了趙宏剛,趙宏慢慢地將按著太陽穴的右手放下,正午的陽光照的萬物都那麽些明亮,刺得趙宏有些睜不開眼睛。縮小的瞳孔好半天才漸漸有所放大,而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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