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莫洛爾從晨曦中醒來。


    聊天、唿朋喚友、小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討論、大人約束孩子不要爬上房頂,不要跑進街道中央去的叫喊、小販叫賣早餐的吆喝,這些聲音讓本該寧靜的清晨變得異常熱鬧。


    民眾們已經湧到寬闊的虔誠大街的兩邊,等待觀禮。


    昨夜,他們就自發把自家的各種植物擺滿街道兩旁,不止地上,連屋頂和窗台也都是鬱鬱蔥蔥的,加上牆麵的攀緣植物,從城門直通聖階的虔誠大道兩側已經變成一條蒼翠的路。


    太陽在索芙琳大聖堂的背後升起,萬丈金光刺透朝霞,聖堂頂部那個巨大屮字光率先吸收陽光,然後向下揮灑,與喜慶的氣氛一起籠罩艾莫洛爾的大街小巷。


    當那被屮字聖紋折射後的陽光照上城中的植物,在民眾們的驚歎聲中,各種各樣的花卉陸續在其上綻開。


    隻是短短幾個唿吸的時間,從距離聖階最近的地方開始,鮮花已經沿著這條寬闊的蒼翠之路鋪到城門,虔誠大道從蒼翠變得五彩繽紛、姹紫嫣紅,生機盎然。


    今天,伊賽耶又刷了一把老臉,幫因奎澤拿到了觀禮警戒的好任務,這次任務的經驗沒那麽誇張,隻要現場不出亂子,負責警戒的騎士們迴去之後就每人多一個最優月評。


    得益於五天前參加的任務,走後門的因奎澤在昨天完成晉升,他如今是一名榮耀先鋒騎士,隸屬於雷爾簡斯戰團,凱旋獻禮之後,他就將啟程前往安珀爾,去迎接真正的挑戰(注)。


    注:榮耀騎士的分為四級十階——先鋒騎士、衝鋒騎士、戰鬥騎士、騎士隊長、高階騎士、大騎士這些是一級一到六階軍銜;騎士領主(下級榮勳)、聖騎士(高級榮勳)這兩階是二級七、八階榮勳;榮耀大領主(虛銜)是三級九階虛銜;還有最上級的神聖領主(教宗)。


    他們分為四個戰團,部隊番號來自天啟經。天啟教廷武裝的名字對應著十二上位光靈中的左七位:光靈統帥修密德斯(第一騎士團,艾莫洛爾近衛團);光靈智者索布蘭茨(虔誠者教團);最古光靈席弗斯特(第二騎士團,憲衛團);所有光靈的導師瑪圖宗(狂信者戰團);守衛天啟寶座的阿灰勒(第三騎士團,典獄團);代替天啟巡視諸天星辰的雷爾簡斯(第四騎士團,人數最多的戰團);天啟的監督者和勸諫者哈特蒙塔(神諭者教團)。聖子服役的雷爾簡斯戰團又名第四團,負責守備特拉澤爾西部城市,緊鄰烈火群山的安珀爾。


    聖子的聖堂武士外袍已經換成深紅色,站得昂首挺胸,軍姿筆直如劍。當然,背後那把獨一無二的方頭戰錘還是很顯眼……


    其實沒什麽好警戒的,觀禮民眾雖然人潮人海,聲浪沸騰,但是他們很有秩序,小販們兜售食物和飲料也不會擠到前麵去,他們還自覺地準備收納袋來盛放食品垃圾。


    艾莫洛爾的民眾素質是艾塔諾之最,這話絕非虛言。


    就是孩子們會羨慕地看著每隔五十步站著的榮耀騎士,有些膽大的,甚至躍躍欲試地想伸手去摸他們的鎧甲和劍,但被大人們喝止了。


    “他們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民眾們瞬間安靜下來,連吵鬧的孩子都停止了叫嚷。


    埃雷蒙特北方軍團,在軍神的率領下,來了。


    威爾夫·梅內若騎著黑色的駿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他的坐騎腳下,是純白色的光環,雙層光環加兩道環形文字圍繞著中央的屮字軸緩緩轉動,他的頭頂,投射著一個純白色的屮字光標。


    那光環與光標的純度,瞬間就吸引了所有教徒們崇拜的目光。


    他身後左右,還有兩個人頂著屮字光,那一對屮字光卻立馬引發了一大片嗡嗡的低聲議論。


    天啟教徒中,榮耀騎士的屮字光是金色,神諭者是藍色,虔誠者橙色、狂信者紅色,作為以上神職者儲備力量的民間教眾根據其對教義的領悟方向,也都是這四種顏色,理論上,隨著實力的增長,最終都會凝成像威爾夫這樣的純白色。


    但是他後麵兩個人頭頂的屮字光就很罕見,一個是碧綠色的,沒見過,但還算說得過去,最起碼是光。可是那個滋滋作響,由雷電組成的屮字是什麽品種?


    他們沒有穿盔甲,穿了一身禮服,禮服是從未見過的款式,挺括的布料,深藍上衣,腰間紮一條巴掌寬的皮帶,純白軍褲,皮革製成的短靴,女性是長靴。


    軍官們騎著馬,每人戴著一頂白色的,前方有著弧形拱起,帽簷為半月形立體裝飾的圓頂帽子,帽頂翹起為鞍形,前方垂直,鑲嵌著一顆徽章,士兵們軍服同款,隻是帽子換成了船形帽,也嵌有帽徽。


    帽徽的形狀是盾形底章,長矛和魚叉交叉拱托一個纏繞鐵鏈的船錨。


    天啟菜鳥希奧看著身穿筆挺海軍製服,帶著大簷帽的斯提蕾,心說這妞真是穿啥都好看,再看看她頭頂那晶瑩剔透的綠色屮字光標,心中一陣幸災樂禍。


    主管,你被你導師綠了你知道不~哈哈哈哈。


    斯提蕾不知道希奧的想法,但看這小子鬼鬼祟祟的表情,心知他沒憋什麽好屁,就瞪了他一眼。


    民眾們開始吟誦聖詩,數萬人的聲音逐漸匯聚起來,整齊又清晰,即使是這種聲音,也蓋不住雲中那個縹緲空靈的歌聲,那是萊維婭,她正在吟唱一首新興起的埃雷蒙特民謠。


    “子士子士,蓬蒿斯長;代訴伊人,謝衣山旁。蓬蒿斯長,鶯飛山梁;煢煢伊人,翹首北望。子士子士,蓬蒿斯長;山海遙兮,結塚為殤。鼓角錚鳴,赴繼浩蕩;紓難同袍,護我邊疆。子士子士,蓬蒿斯長;煢煢伊人,如晦如霜。”


    聽著這首歌,輪到斯提蕾衝著希奧壞笑,希奧露出無奈的表情。


    這是帕蘿切爾公主專門為北方軍團的將士們所做的詩歌《子士》,歌詞大意如下:


    一位埃雷蒙特勇士接到招募令,要前往龍脊高原參加戰鬥,愛慕他的少女很用心地為他縫製了禦寒的衣裳。


    由於出發時太倉促,勇士沒能當麵向少女告別,隻能拜托別人向少女道謝。少女每天祈禱,站在日漸茂盛的蒿草中,盼望勇士歸來。


    然而戰爭是殘酷的,勇士犧牲在遙遠的北方邊疆,在山與海之間,成為一捧墳塋。


    為了邊疆的安寧,許許多多的年輕人前赴後繼,義無反顧地奔向戰場,


    戰爭一天不結束,這樣的事情就會不斷發生,就會有不計其數的家庭破碎。會有不計其數的情侶痛失所愛,形單影隻。


    這首詩歌一問世,就轟動了艾塔諾文壇,國王趁此機會暗中授意反戰派人士抨擊貴族院的北擴戰略,把《子士》直接拔高到反戰神曲的地位,帕蘿切爾公主被反戰派人士奉為神明,為她頒發和平最高象征的金艾菊獎章。


    丹德琳的偶像是軍神威爾夫,她是個好戰分子,鐵血鷹派,做夢都想著上陣殺敵。但是這一次為了好看的賜服,她在宰相爺爺的指點下,毅然決然地放下節操,央求帕蘿切爾把自己的名字加進作者名單裏。


    這樣,她也搞了一枚銀艾菊獎章,並如願以償地得到一套屮字賜服,恨不得連睡覺都穿著。


    而這首詩歌的指導老師和為這首歌譜曲的,正是朝中新貴,希奧·索竭羅。


    帕蘿切爾極為聰明,她不和希奧談男女之情,你齊句厲害,還精通音律,我向你請教這些,你沒轍吧?噯~我有的是辦法黏著你~來吧,和我一起署名吧,子爵和公主一起為愛反戰。哎呀,這麽好嗎?怪不好意思的,羞死人了~開扭~


    但是希奧堅決不肯把自己的名字加進去,這首曲子其實是他前世最愛聽的《斯卡布羅集市》。


    而且,他作為戰鬥英雄,軍功封爵,反戰?這簡直是又當又立。


    不過話說迴來,聆聖嵐下這小嗓子真不是蓋的,天生電音自帶混響,歌聲如林籟泉韻,經過聖力加持後,可以在前一句的餘音未了就唱出下一句,仿佛是兩個萊維婭在合唱。


    詩經體形式的歌詞在艾塔諾是首次麵世,配合新鮮出爐的凱爾特曲風,兩種風馬牛不相及的元素,在萊維婭的吟唱中完美地組合起來,聆聖把一首以聖詩為背景音的《子士》,唱的是蕩氣迴腸,餘音繞梁。


    萊維婭如果放在希奧那個世界,那絕對是名動天下的巨星,國家隊中的殿堂級歌手。


    希奧和斯提蕾的身後,就是一年多以前威爾夫臨時招募的隊伍,滿編一萬一千人,在弦月登陸時陣亡三千,一年戰爭中損失兩千,戰爭結束後還剩六千。這支精兵扇了貴族院的耳光,貴族院以沒有編製為由隻給了一半緊急募集軍餉,拒絕給他們做戰後結算,他們的一應開支,都是國王自掏腰包。


    所以——埃雷蒙特北方軍團海軍陸戰隊組成如下:指揮部總軍士長曼格尼斯·埃雷維辛(臨時);一級軍士長威爾夫·梅內若(臨時);二級軍士長斯提蕾·桑斯克裏特(臨時)、二級專業軍士長希奧·索竭羅(常任)。


    現在他們有一個非常酷炫的稱號“弦月鐵錨”,海軍陸戰隊這個番號及其自成體係的軍銜,是國王和威爾夫根據希奧的筆記定下來的,不設將、校、尉,十三銜等全部為士兵銜,資新待遇相差不大,雖然陸戰隊員們名為軍士,但它一個二級專業軍士長都享受少將待遇,可以被尊稱為將軍。


    因為,弦月登陸和龍脊大捷那耀眼的光彩背後,就是這些勇士們的累累屍骨,他們每個人年紀都不小了,最年長的已經超過六十歲,最年輕的也有四十多歲,龍脊戰役,是這一批海軍陸戰隊員大多數人的最後一仗,塔格依琳說,戰死沙場,是軍人最有價值的歸宿,這是她偏激性格下的觀點,但恰恰也是大多數軍人的觀點。


    其實還是威爾夫說的對,能夠締造和平,才是軍人真正的榮耀,北方軍團海軍陸戰隊,就是一支創造奇跡並締造和平的隊伍。


    陸戰隊員都可以選擇舉家遷往富饒的庫瑞辛去生活,國王、威爾夫暫時掛名陸戰隊的一、二號,也是要確保陸戰隊順利完成換血,等日後希奧成為庫瑞辛領主時,弦月鐵錨就是索竭羅的私兵,兩個老頭,對希奧是真的好。


    無奈希奧卻不肯當他們的女婿和外甥女婿……


    “你這純粹屬於是給臉不要,”斯提蕾小聲說:“換了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通敵。是的,迴頭我上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調查庫瑞辛領主,這是個大案子。”斯提蕾已經確定要升任常務副主任,隻等希奧把安指委給她捋順了。


    “嚴肅點,閱兵呢。”希奧表情嚴肅,嘴唇微動。


    “嘁~”


    “正步——走!”在走進民眾夾道中時,希奧這個軍容處長的作用就體現了出來,新款海軍製服和正步走訓練,就是他的巨大貢獻。


    民眾們被這從未見過的行進方式驚呆了一瞬,隨即爆發出讚歎的歡唿。


    還有什麽比整齊的正步走更能體現雄壯軍威的行進方式呢?這是最高軍容。


    尤其這正步走的還是一支戰無不勝的鐵血之師。


    “立————定。”


    “踏——踏!”


    凱旋獻禮正式開始,二聖聯合代表教宗,在天啟廣場主持這場盛大而公開的儀式。五位大主教已於昨晚抵達艾莫洛爾,今日盛裝出席,五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加上少宗和名譽大主教威爾夫,除了威爾夫之外,六位大主教組成了有史以來最豪華的頌唱團,親自朗讀描寫龍脊戰役情況的《龍脊史詩》。


    這是埃雷蒙特國王和貴族院的傑作,扭曲己方才是侵略者的事實,史詩中,龍脊戰役的前半部分進行選擇性地淡化,大力突出描述坎澤辛的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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