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十指交扣,念完最後一級台階立板上的那段咒文,銀發的神諭先驅緩緩睜開眼,從迴憶中抬起頭來。


    他來了,那個曾在她少女時期闖入她心扉的他,來了。


    啊,他不再是那個少年的模樣,他的頭發中有了銀絲,麵帶風霜之色,還有縱橫交錯的傷疤。他被大陸上的人稱為軍神,他天下無敵,那麽究竟是誰,能給他留下這樣的傷疤?


    解讀過瑟肯斯坦家族血脈中的長生公式之後,她對時間的概念就淡了,因為她的時間還有很多很多。


    四年的相處,四年的等待,還有三十二年的天各一方。


    他們相識整整四十年,對凡人來說,很長吧,即便是像他這樣的傳奇,他是高階傳奇,再活個三百多年沒問題。


    然而她卻是瑟肯斯坦一族,還不知道有多少個三百年在等她度過,瑟肯斯坦家族的女性,如果能夠解讀長生公式,那麽就會孤獨終老。


    所以她未嫁,威爾夫呢?為什麽不娶?兩個人為什麽沒有在一起?因為他倆知道,他會先她而去,用情越深,在萊維婭漫長的生命中,就會留下越多的遺憾和悲傷。


    所以,他們的分開很平淡也很自然,沒有什麽撕心裂肺,沒有什麽誓言破碎。


    唯一的因素就是時間。


    “你來了啊……”神諭先驅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這句話一出口,卻莫名地心口一痛,仿佛有一把刀,從那個靜謐的月夜亮起,然後瞬間穿過四十年的歲月破空而來,正中心髒。


    “是,我來了。”威爾夫點頭,感慨地看著麵前的銀發少女,她沒有穿祭袍,穿著白色教袍,外罩點綴著金線花紋的絳紅色的長披,胸口綴著一顆銀色的屮字吊墜,哦,這是神諭學院的校服,時光在她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她還是和初見時一樣聖潔、美麗,不愧是長生一族瑟肯斯坦。


    “主任和這位少女認識……”希奧看著威爾夫和萊維婭:“主管……主管?”


    斯提蕾從那個如月亮一樣美麗的少女身上明顯感覺到了危機,狂野的小貓覺得,這個銀發漂亮妞也許會搶走她的帥大叔,她尾巴炸毛,脊背微微弓了起來。


    “這位是神諭先驅,萊維婭·瑟肯斯坦女士。”威爾夫轉身為兩名部下介紹萊維婭。


    原來是她,教宗之妹萊維婭,神聖處女以及神諭者的領袖,以聆聖之名,和今聖伊賽耶並稱天啟二聖。


    “你們好,歸家的羔羊。”萊維婭走向希奧和斯提蕾,伸手碰觸他們的額頭:“天啟恆在。”


    希奧恭敬地低著頭接受聆聖的祝福,心裏犯嘀咕,這是小屁孩因奎澤的姑姑,可是,萊維婭應該和主任同歲吧,然而麵前這個少女看上去比因奎澤還年輕,而且,她和主任對視的時候,那拉絲兒的眼神在有力地說明一個問題——他倆有一腿!如果不是,我就生吞天啟副經。


    蕾姐,你的男朋友是你老師的前男友,勁不勁爆刺不刺激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斯提蕾這個別扭……這就是要為她傳教的萊維婭!?會不會搶走我的帥大叔啊!!


    【你在恐懼,我的孩子,】萊維婭察覺到斯提蕾的情緒,她竟然直接對斯提蕾使用了神諭啟蒙:【你的心,猶如大海波濤之上的孤舟,是一直以來的顛沛流離讓你不安,別害怕,我的孩子,天啟會賜予你安寧,你的心,不會再流浪。】


    萊維婭的聲音和那時伊賽耶類似,隻不過,當她催動神諭啟蒙時,空中合唱是女聲,而且不怎麽整齊,雖然斯提蕾沒有全部聽懂,但是很神奇,她的心在啟蒙中變得平靜。


    斯提蕾是萊維婭掌握神諭啟蒙之後的第一個受教者,也許萊維婭想盡善盡美,所以神諭先驅手中的白光格外熾烈,空氣中,外形像女孩,隻有拇指大小的光之聖靈們已經隱約可見,那些合唱正是出自她們之口,她們拍打著光之翼,歡唿飛舞,用神聖的祝福洗滌著斯提蕾的身心,整個廣場平台上都充滿了讓人肅然的神聖氣息。


    然而……


    希奧漸漸發現有點不對頭,斯提蕾太安靜了,此時陽光強烈,然而她雙瞳沒有豎縮,仍然是圓的,瞳孔中浮現出一個金色的“屮”字,正由虛幻往凝實演變。


    希奧感覺到,斯提蕾正在變得純粹,那種無情的純粹。


    而萊維婭的情況就很糟糕,她緊閉雙眼,臉色蒼白,身體搖晃,手臂顫抖著,隨著光靈們的合唱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整齊,她的眉間出現痛苦之色,唇角沁出一絲鮮血。


    “主任!!”希奧驚駭地望著威爾夫。


    威爾夫也發現了空中的光靈,更看出斯提蕾和萊維婭的情況不妙,但是他想靠近萊維婭和斯提蕾時,被一道無形氣牆阻擋,直覺告訴他,不能動用力量去破壞這道看不見的牆,不然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他對希奧低喝:“希奧,快想辦法,你一定能和這些光靈交流。”


    希奧一愣,對啊,語言什麽的,沒問題,哪怕是聽著像粵語的光靈語,於是他衝著正在合唱的光靈大喝一聲:【收聲!!乜湊哦!!】


    小光靈們一愣,合唱被打斷,有些甚至全身發抖抱成一團,當場嚇哭.


    這個男人懂得她們的語言,作為神諭啟蒙輔助的光靈語,自誕生之日起,還從來沒有被誰這麽粗魯地使用過,還有,讓我們閉嘴,嫌我們吵?我們唱的明明很好聽~


    希奧麻爪了,但還是硬起心腸繼續用光靈語嗬斥:【你哋唔好再喊啦!!】


    小光靈們趕緊在空中立正,有幾個還一抽一抽的哽咽著,這個人好可怕。


    【散啦散啦~】希奧揮揮手,天真無邪的光靈們如蒙大赦,飛舞著化作光點,消失了。有幾個臨走前還圍著萊維婭唱了幾句,伸手指指希奧,一臉委屈,好像小孩子在告狀。


    斯提蕾茫然地晃晃頭,從那種空明的狀態中掙脫出來,看上去恢複了正常,但是她的眼睛卻定型了,綠寶石一樣的瞳孔中,一個金色屮字,若隱若現。


    “主管,是你嗎?”希奧小心翼翼地伸手在斯提蕾眼前晃了晃:“你還認識我不?”


    斯提蕾盯著希奧,直到把他看得渾身發毛,才緩緩地說:“神經病啊你。”


    “那你還認識他嗎?”希奧又指著前麵的威爾夫。


    “神經病啊你,那是主任!”


    還好,沒傻……希奧鬆了一口氣


    “萊維婭!”那邊,威爾夫扶住萊維婭,神諭先驅十分虛弱,她身體晃了一下,不由自主靠在威爾夫懷裏,一雙眼睛凝視著威爾夫,一如那個夜晚:“我畫的圖,有用吧。”


    威爾夫愣了一下,然後露出恍然的神色,他伸手擦去萊維婭嘴角的血跡,臉上露出微笑:“嗯,用處相當大。”


    希奧暗暗戒備,斯提蕾如果敢醋意大發,在這裏撒潑,他一定會拚命阻止。然而斯提蕾看著抱在一起的威爾夫和萊維婭,卻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示,她皺著眉頭,在努力想什麽事情。


    “希奧,”她輕聲說:“我覺得,我好像弄丟了什麽東西,好像很重要,又好像不重要。”


    “那沒事,如果真是很重要的東西,你一定會好好珍藏,不會弄丟的。”希奧鬆了一口氣,他似乎有點明白了,估計是那個神諭啟蒙的作用,斯提蕾對威爾夫的暗戀,被抹除了。


    他也說不出是什麽心情,萊維婭不可能知道斯提蕾對威爾夫的情意,所以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所以,這算是一個好的結局?斯提蕾到現在都沒向威爾夫表白過,也是怕被拒絕吧?恐怕她自己也不太看好這段年紀相差太多的戀情,尤其那位還如苦修士一般,不知情趣為何物。


    “你的話有些道理,”斯提蕾捏著下巴:“……如果是被人偷走了呢?”


    “開什麽玩笑!”希奧心都跳出嗓子眼了,姑奶奶,你就別再糾結這個了,結束吧,好嗎?他正色道:“你是誰,覓影靈貓,間諜女王,在盜賊這個職業中,能從你手中偷走東西,那得是什麽級別?”


    “啊哈,你這個馬屁精~不過,說的有道理!”小貓得意洋洋地被希奧擼舒服了。


    神諭先驅全力以赴進行的第一次神諭啟蒙,那是什麽程度?如果完成,那是可以直接造就一個神聖處女(注)。


    注:天啟神聖處女,嚴格來說,她們不是一個編製,而是一個誌同道合的團體,叫做神聖姐妹會,她們的成員有榮耀騎士、有神諭者、虔誠者、狂信者甚至還有不在教廷的普通信徒,她們忘情棄愛,發誓將此生都奉獻給天啟。當她們經過刻苦的修煉,在思想領域中達到一個很高的境界時,會自動領悟一項非常恐怖的技能——貞潔斬。這是一道劍狀的純白色能量,對麵前20碼半徑內的扇形範圍進行一次弧形橫斬,發出斬擊之後,自身會死亡,然後化為光靈,因為這一道能量不屬於凡間,它來自天啟,所以這一道貞潔之劍無視防禦、無視位階。


    心中無男人,拔劍自然神。


    神聖處女的標誌,就是瞳孔中有一個金色的屮字。


    被希奧打斷的神諭啟蒙,已經讓斯提蕾心中關於男歡女愛的部分大幅淡化,更是無意間把她對威爾夫那一絲情愫,擦得幹幹淨淨。


    “孩子,是你救了我。”萊維婭挽著威爾夫的臂膀走了過來,她看著希奧:“我的神諭啟蒙不同於你的導師伊賽耶,他是自己從教義中研究出來,而我,則是在解讀長生公式的時候自然獲得,一次都沒有使用過,我不知道,它對身體的負擔竟然如此之大。”


    聽一個看起來隻有十四歲的小女孩用慈祥的語氣說話,那感覺真是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萊維婭被稱為聆聖,是因為她在天啟教廷的職能類似於海蓮娜在冰神教中的地位,聆聽並播撒神音,這種上傳下達的溝通方式,和以自身作為神力容器是截然不同的。


    神聖處女一生一劍的貞潔斬,就是凡人使用神力的結局。


    “他也救了你,我的學生,”萊維婭又慈愛地看著斯提蕾:“剛才光靈們告訴我,如果不是希奧中斷啟蒙,你我都會因為經曆完整而純粹的神諭傳承,變成那些光靈。”


    我勒個去!威爾夫和希奧驚訝地對視,然後一陣後怕,還有這麽迴事啊。


    “希奧~~~~”眼裏閃著屮字星的斯提蕾感激地看著希奧,小貓發出唿嚕唿嚕的聲音,用臉頰去蹭希奧。


    希奧嫌棄地一把推開:小姨子請自重,我是你表姐夫。


    他卻不知道,斯提蕾此生,已經很難再愛上一個人。


    高台之後,沒有聖階,他們踏上一個雕刻著巨大屮字的圓盤,升入雲中,直趨主殿。


    離得遠還不覺得,等來到跟前,才發現聖堂主殿是如此之大。光是一個大門,就有七層樓那麽高,巨大的門扉和廊柱,全都大的不可思議,這看起來根本不是人類建造的。然而那些門前的台階,卻是正常的體積。


    台階上站著兩個人,最上一階是伊賽耶,第二階是一位身穿主教服飾的青年,和其他表情莊嚴的神職人員不同,這個青年笑得很燦爛,甚至有點色色的,但是卻無論如何都讓人討厭不起來。


    他看見斯提蕾時,眼睛一下就亮了。


    斯提蕾穿的是類似ssc製服的藏青色賜服jk裙款,她可不是那種嬌妞妞,她是史詩刺客,所以她露在裙子外麵的腿並不細,渾圓而結實,還隱約能看見肌肉線條。她身材凹凸有致,胸部不像查爾敏和科蒂詩那麽誇張,但也把製服頂的高高的,連屮字刺繡都頂變形了。


    她的貓耳和長尾給她增加了一絲誘惑,讓她的美充滿侵略性。


    威爾夫和萊維婭走上前去,希奧和斯提蕾落在後麵。


    “主管,那個男的是誰?他在看你。”希奧小聲說:“他的眼一直在你腿上打轉。”


    “這是你設計的裙子,”斯提蕾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裙子弄這麽短,不就是讓人看腿的嗎?那是普希柯。”


    “噢噢噢,原來是他,”希奧虎軀一震喃喃自語:“傳說中的天啟播種機,聖女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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