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一個小狐人伸著脖子咽下嘴裏的熏肉,扯了一把身邊的同伴:“目標動了。”


    “這一定是個老手間諜,實在不行就下手抓捕!”狐人的同伴是一個貓人。


    “教育長說能嚇走的就嚇走,實在嚇不走的再抓捕。”貓人遲疑了一下:“再看看吧。”


    這兩個就是跟蹤芙蒂的間諜,隸屬於新成立的特調辦,芙蒂進入褐岩城的時機很不湊巧,正是人口普查最嚴格的時候,由於她的埃雷蒙特人外貌,而且沒有到外事部門登記,所以她很快就落入了特調辦特務們的視線裏。


    開始兩天隻是例行監視,但是特務們發現芙蒂警覺性很高,而且竟然數次用非常標準的反跟蹤動作脫離監視,他們感覺就不好了,這個褐色頭發的人類姑娘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冒險者,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埃雷蒙特滲透進來的間諜。


    果然,芙蒂經過一條巷口之後朝前走了幾步,突然轉身折返,旁人沒有注意,但是兩名特務根本來不及反應,直接暴露在芙蒂的視線裏。


    芙蒂銳利的目光從兜帽下射出,掃過兩名特務的臉,再次確認了這兩個家夥。


    她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拐進巷子。


    兩個特務對視一眼,加快速度朝巷子跑去,不能讓目標再次脫鉤。


    這條巷子很深,而且狹窄,更加上兩側的住戶很沒有公德心地在自家門外放置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導致空間更加逼仄,特務追進去跑了很遠,巷子到了盡頭,是個死胡同……他們再一次失去了芙蒂的蹤跡。


    “淦!她絕對是埃雷蒙特的間諜!”貓人狠狠地把手中的零嘴摔在地上:“行跡如此鬼祟!”


    狐人特務動著鼻子四下裏嗅探,但是巷子的環境很不好,各種肉類晾曬,還有人處理皮革,隨意傾倒的汙水,這些糟糕的味道讓狐人特務無奈地放棄了:“該死的,又讓她跑了。迴辦公室吧,給她畫像,準備抓捕。”


    “隻能這樣了……!!!快躲開!”貓人一把推開同伴,自己一個後跳,躲開了突如其來的攻擊!


    攻擊從天而降,來自他們跟蹤的目標!


    借墜勢的一記下跺踩空之後,芙蒂毫不猶豫再次旋身出腿掃向閃到牆根的貓人,但是貓人反應很快,他矮身躲過這記來勢洶洶的掃腿,抓起身邊的罐子擲向芙蒂。


    “嘖嘖,果然是精銳。”芙蒂稱讚著,掃出的腿迅速變式,腳尖在牆上一點,單手撐地一個後手翻,踢碎了罐子。向後兩個空翻落地,堵住了通往外麵的路。


    “她竟然沒打算逃,而且看起來,”狐人向貓人靠攏:“更沒打算放過我們?”


    “她不是一般的情報人員,”貓人擺出戰鬥姿勢:“是特工裏的戰鬥人員,咱倆準備戰鬥吧,至少,跑出去一個報信,南蠻子,欺人太甚!”


    埃雷蒙特的首都泰勒瑞姆,王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大陸上最繁榮富庶的城市。這裏的每個人走路都昂首挺胸,交談之間語氣充滿自豪,這是強盛的國家給他們的信心。


    今天的他們,尤其揚眉吐氣,北方軍團在龍脊山脈擊退了敵人,報捷的信使已經進入王宮,昨天才召開的,兩天一次的廷議今天又開,大大小小的官員們沒有抱怨沒有不滿,每一個都拿出自己最精神的樣子,去迎接凱旋的消息。


    王宮裏也一片喜氣洋洋。


    “怎麽樣?怎麽樣?”國王在銅鏡前左旋右轉:“可惡啊!扣子都扣不上了啊!!”


    “每次叫您陪我去騎馬,您都找各種理由拒絕,”王後幸災樂禍地切著水果,看著老公手忙腳亂的樣子:“現在抱怨這個,是不是有點晚啊?”


    王後身邊有兩個女孩子,左邊一位禦姐高挑窈窕,一身華麗的藍色袍服,金冠綰髻,做婦人打扮,長得和王後有些像,正是已經出閣的大公主莫琳葛蕾,她給自己老父親出主意:“不然就換盔甲吧,換輕甲,多少能把肚子給遮住,就是可能有點勒得慌。”


    “餿主意!”國王白了自己的漏風棉馬甲一眼:“這麽熱的天,那麽長的廷議,你是嫌你父親過得太舒服是嗎?”


    “我都不知道您為什麽這麽緊張,那捷報您天天看,都會背了吧已經?”莫琳葛蕾年輕時是很刁蠻的,她可不怕國王:“噢,我知道了,您是要見女婿,那緊張的不該是您啊~應該是帕蘿切爾~”


    “姐……姐姐!”和王後一起削水果的小女孩抬起頭來,又羞又氣:“說什麽呢!”


    這女孩十四、五歲的年紀,滿頭金發,五官美麗。她內穿金色帶暗花的長裙,外麵罩著前開叉藍色長袍,領口和袖口都用金線繡著埃雷維辛王族圖騰玉蟬花的圖案,正是二公主帕蘿切爾。


    “還沒好嗎?”二王子埃莫裏克火急火燎地跑進來:“哇,父王你肚子好大。”


    “誰讓你進來的!你給我出去!!!”


    希奧跟著斯提蕾,軍姿筆直站在大殿之上,等候國王的接見。他注意到,大殿上的臣子們已經到了不少,各自紮堆談話,不時將各種意味不明的目光向斯提蕾和自己投過來,今天,手捧捷報的他倆是毫無疑問的焦點。


    大臣們的站位隱隱分成兩派,人數眾多的是三憲侯家族把持的貴族院,人數少的是王黨。


    王黨中武將數量很多,可以說,王黨完全是威爾夫用個人魅力聚集起來,那些將軍們投來的目光大多是善意的。反觀貴族院,這些奸臣集團的態度就沒這麽好了,傲慢,輕視,挑釁。


    作為貴族院領袖的院長、宰相、大星術師還沒到場,他們簇擁著一個中等身材的短發男子,男子身穿刺繡銀色花紋的深藍披風,威嚴的傘形襯肩,深紅色的立領罩袍和繡有暗紋的藍色長袍紮在寬大的黑色腰帶中,帶扣雕刻成精致的雲朵造型,上麵裝飾著一顆巨大的紅寶石,他氣質儒雅,風度翩翩。


    值得一提的是,他是貴族院派係中唯一一位用帶有善意和欣賞的目光看著希奧的人。


    他是茵普雷,“梅內若之晨星”,一個完美的人,菲茲的長子,威爾夫的堂弟。


    見到希奧看自己,茵普雷微笑頷首。


    “主任說的沒錯,你和茵普雷真的會一見如故,”斯提蕾注意到希奧和茵普雷的互動,就小聲說:“你倆應該能聊到一起去,你腦子裏有他的情報吧?”


    希奧點點頭,當然有,茵普雷就是那種妥妥的“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就被小夥伴們深惡痛絕,卻被小夥伴的家長念念不忘。


    “陛下駕到——————”


    國王開始正式接見報捷信使。


    國王表彰希奧,肯定了他為國家的付出,獎勵了一大堆榮譽,封為子爵,並當場跳階,擢升少將,由此讓一個位麵行者一躍成為軍中新貴。子爵不夠資格擁有封地,但是國王玩了一手暗度陳倉——希奧·索竭羅不再擔任ssc紀律處長,改任ssc庫瑞辛地區分局的局長。


    庫瑞辛是梅內若家族的起源之地,國王後來把梅內若家族封在更加富庶、離泰勒瑞姆更近的瑟爾維,庫瑞辛就沒有了領主。但關於它是否收歸國有的提案,一直懸而未決。


    它的規格是公爵領,它的首府庫瑞辛姆未設政務廳,它當地駐紮的武裝力量是王室外派內廷衛士,國王在廷議上提出在庫瑞辛設立ssc地區分局,並且沒有任命局長。


    看起來這一切都表明了庫瑞辛準備垂管,王、公、侯、伯的貴族治領向國庫繳納領地產出的比率分別是稅一、二、四、六(親王領地繳納十分之一的產出,公爵十分之二,以此類推),富得流油的庫瑞辛收歸國有,哪怕以後再封賞出去,這垂管期間的產出那也能讓國庫膨脹起來啊,有鑒於此,當時以三巨頭為首,貴族院上下齊讚陛下英明。


    但是今天,貴族院又一次領教了國王的厲害,這位睿智的陛下在大殿上點名希奧前往庫瑞辛擔任ssc地區分局長……庫瑞辛這種地區,是最容易出政績的,這就證明希奧絕對不會止步於子爵。


    貴族院一看,好嘛,在這等著我們呢哈,陛下您是鐵了心把庫瑞辛給您大舅子當後院對吧?威爾夫的嫡係希奧,就是要替他主子看住這個後院。


    整個的接見過程乏善可陳,但是希奧總覺得國王看自己的眼神有點不對,怎麽說呢,滿意和欣賞是有的,還有一絲警惕和提防是怎麽迴事?


    而且希奧能察覺到,還有自己看不到的人在盯著自己,絕對有且不止有一個,這種感覺讓他非常別扭,他大概猜到那些偷偷觀察他的目光從何而來,但又不太確定。


    直到晚上,他在安指委總部收拾寢室時,斯提蕾來串門才確定了他的猜測。“等過兩天,你準備好了就正式去看看,”斯提蕾一臉舅媽式慈祥:“別害怕,我可以作為你的長輩代表。”


    “你給我出去!!!”


    清晨,泰勒瑞姆東城的一條巷子裏,一個活潑的姑娘暗搓搓地在牆角向外偷看,突然,她慌張地迴頭對女伴說:“帕蘿切爾,快點,他來了。”


    “誰……誰來了?”金發的公主明知故問,艾塔諾的黛爾珂有點緊張。


    “跟你相親的那個呀,你的夫婿呀!”那個活潑的姑娘名叫丹德琳·塞雷肯,宰相泰拉尼克的孫女,與二公主帕蘿切爾同年同月同日生,兩個人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胡……胡說,”帕蘿切爾害羞地垂下頭,用央求的語氣說:“丹德琳,我們……迴去吧。”


    宰相孫女和公主,此時穿著平民的服裝來微服私訪,丹德琳慫恿帕蘿切爾上街和希奧再來一場偶遇。


    帕蘿切爾迴憶著那天,自己和姐姐躲在寶座的屏風後偷聽父王和希奧的短暫對話,父王問他,如果戰火重燃,他還願不願上戰場,他用一首齊句表達了自己的決心。


    古時明月今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脊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今時關,是北部陽關,陰山,那是龍脊的南麵,他是說,有他在,絕對不讓波特尼人跨過龍脊山一步。


    他和威爾夫舅舅一起把波特尼人打出了龍脊高原,埃雷蒙特北部邊境,獲得了長久的安寧。


    聽說他擊傷敵國君主,折斷戰斧王旗。又用一首氣吞河山的齊句逼對方簽署了龍脊協定——東海雲俱黑,殘舟火獨明,未逐北寇返,不敢解長纓。


    他是今聖伊述的學生,他俊美,強大,又文采斐然,他來曆神秘,卻為埃雷蒙特浴血奮戰。


    帕蘿切爾捂住胸口,這麽完美的人真的存在啊,這麽完美的人,是舅舅為她選擇的夫婿,而且看起來,父王和母後很滿意……這,這麽好嗎,哎呀,怪不好意思的,羞死人了。


    “帕蘿切爾,你在幹什麽?”丹德琳用手在好友眼前晃了晃:“你擱那兒扭什麽?”


    “我……”帕蘿切爾鼓起勇氣,拎起裙角:“……我不敢。”


    想起那雙深邃的,不時有閃電掠過的眼睛,她的勇氣迅速消融。


    “急死我了!!”丹德琳團團轉:“告訴你,拉黛爾和靈杜洛絲她們已經放出話來,索竭羅子爵,她們定了。”


    拉黛爾和靈杜洛絲都姓瓦內迪,是大星術師的孫女,一對惹人厭的堂姐妹。


    “什麽定了,索竭羅子爵又不是貨物。”公主表示不滿。


    丹德琳一會往外看看,一會迴頭看看自己優柔寡斷的好友,最後一跺腳:“趕緊的吧你!”說著一把掐住帕蘿切爾的纖腰,從巷子裏扔了出去。


    不同於她手無縛雞之力的好朋友,丹德琳可是練過的,首都學院劍士分院連續三年前三名,今年更是冠軍。


    “哎哎哎哎哎~~”帕蘿切爾身不由己,像一隻撲楞著翅膀的小母雞,直飛馬上的希奧。


    經曆過奎查克襲擊事件之後,希奧產生了危機意識,他向斯提蕾請教唿吸術,並且堅毅地鍛煉著,他幾乎每天都在進步,他的應變速度,逐漸與他超人的感官同步。


    他正在思考問題,突然感到有一個人朝自己飛過來,下意識地就勒馬偏身,右手食中二指並劍,電花閃耀蓄力,就要一個強化版二合一瞬雷戳過去。


    定睛一瞧,原來不是刺客,而且這位可電不得。


    “殿……”


    “噓————”身在空中的帕蘿切爾豎起指頭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就輕巧地落在街道另一邊,借著慣性幾個大步,然後翩然轉身,引來幾聲喝彩。


    這倒不是她身手好,丹德琳在扔她的時候,用了巧勁。


    “您這是……”知道二公主不準備暴露身份,希奧就謹慎地問。


    “我,呃,晨練,對,晨練~”帕蘿切爾幹笑兩聲,裝模作樣地做著擴胸運動,掩飾自己的尷尬,巷子裏的丹德琳無語地扶住額頭。


    埃雷維辛王室對大王子要求嚴格,因為希望能在憲會選帝時保證政權的平穩交接,至於其他的孩子,國王和王後一致認為放養最好,所以這幾位龍子龍女都不是那種拿腔作調的人。


    “……您真是勤勉,”希奧看一眼接近中午的天色,欽佩地點點頭:“那我就不打擾您鍛……晨練了,請容我告退。”


    一邊說著,一邊就要策馬前行。他不準備和帕蘿切爾有過多的交際,他心裏隻有一個塔格依琳。他決定等此事的始作俑者威爾夫迴國之後坦白,把事情說開。


    帕蘿切爾餘光瞄到丹德琳在對麵巷子裏火急火燎地擠眉弄眼,指手畫腳,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還用口型無聲提示:拉黛爾、靈杜洛絲、定了。


    公主看著希奧——


    他身穿筆挺的ssc製服,短短的黑發,ssc什麽時候有這麽好看的製服了?呃,他有爵位,怎麽還在ssc?ssc的人不是不封爵的嘛?這樣的話,ssc就有兩個人有爵位了,一個是舅舅,一個是希奧……他要走!?不行!我得抓住這個機會!


    “索竭羅閣下……”帕蘿切爾開口叫住準備溜之大吉的希奧:“您這是去哪啊?”


    “我去拜訪一位……”希奧還真被問住了,他是在斯提蕾的建議下,去拜訪那位麒音教授,可是怎麽說?麵都沒見過,朋友?長者?教授的話,應該是長者吧。


    “長者,是的,我去拜訪一位長者。”希奧篤定地答道,心說我去拜訪長者,拜訪長者可不能遲到。


    “噢?您在首都有朋友嗎?”帕蘿切爾驚奇地說:“是哪位長者?”


    “麒音教授。”是的,快走吧,你這樣的小女孩聽見教授之名,當退避三舍。


    “長…………者?”帕蘿切爾更驚奇了:“您不認識麒音老師吧……”


    “老師?”希奧感覺不妙。


    “是的,他是我的老師呀,就是他教我作齊句的呀。”帕蘿切爾的迴答讓希奧無路可退,拜訪教授無法當做敷衍公主的借口,反而有可能成為她借機同行的理由……


    “我帶你去吧。”


    果然……


    於是,子爵閣下榮幸地成為公主殿下的馬夫,他牽著韁繩,公主側坐在馬鞍上,一路往城東走去。


    馬鞍一側的挎包中鑽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一對深棕色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帕蘿切爾。


    “哇,好可愛,這是你的小狗嗎?它叫什麽名字?”帕蘿切爾滿眼星星地摸了摸小狗的腦袋。


    “它叫奧弗恩。”這隻小狗正是在綠洲村落中奎查克屠村之下的幸存者,它為希奧指明奎查克的去向,希奧收留這隻無家可歸的小狗,取名奧弗恩,孤兒的意思。


    “可憐的小家夥,我可以抱抱它嗎?”小狗的名字喚起了帕蘿切爾的母性,她征求希奧的意見。


    “您自己問奧弗恩。”希奧頭也不迴。


    “奧弗恩,我可以抱抱你嗎?”


    小狗奶聲奶氣地嚶嚶。


    【老大,這小娘皮是誰啊?她想對奧弗恩大爺做什麽!!??老大,讓她離我遠點!不——鬆手,她那未成年的扁平胸部要把奧弗恩大爺悶死了!老大!救命呀!】


    希奧歎了口氣,奧弗恩有了依靠之後,就徹底展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還有點痞裏痞氣的。


    關鍵,奧弗恩是母的,這奶狗有成為太妹的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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