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下了徹夜,地麵上仍是濕漉漉的,連帶著空氣裏都帶著幾分冷氣。


    林獻三人趕到一殿內堂時,其餘人都早已到齊。


    迎上眾人打量的目光,三人之中也隻有孟依依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她偏了頭,小聲同身旁人道,“林獻,我們是不是來遲了?”


    這人頭也不偏,語氣淡定,“沒有,鍾聲響起之時咱們不是剛好進來了麽?”


    孟依依:“……”你是這麽定義沒來遲的?這算踩點了吧?


    但她到底也沒說什麽,隻暗暗慶幸自己不是一個人這樣晚時候到,不然她怕是都不敢進來。


    三人往三苑位置走去坐下,坐在上方的老者不由得看眼幾人,隨後清了清嗓子,“既已到齊,書法考核便正式開始,內容可以是典籍,可以是自寫的文章,半炷香時間為限。”


    話音落,台下眾人皆取了紙筆,有的立於桌前深思,有的提筆行雲流水。


    孟依依默寫完一篇長賦後,擱下筆,見還有些時候,便也不急著上前去交,反倒是往周遭瞧了瞧。


    蕭安應當是抄了一首詩,偌大白紙上,不過寥寥數字。


    抄完這人就趴桌子上睡了,全無形象可言。


    現下還在寫的人隻怕不是寫的詩文典籍比較長,便是自己在創作。


    東張西望之際她無意間看見了林菱。


    她似乎也寫完了,但既沒有像旁人那般看著自己的字,也沒有似孟依依這般張望。


    她也偏著頭在看什麽,看得極為出神,臉上甚至帶著幾分隻怕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悵然。


    孟依依順著林菱的視線尋過去,看見了另一個倒頭就睡的人。


    這人睡相雖說比起蕭安要好些,但到底是趴在桌子上睡,也好不到哪去。


    少女霸占了大半張桌子,算她還知道在考核,透過漏出來的半張紙上墨跡來看,應當是匆匆寫完才睡下的。


    可真看那半張紙,又覺得這樣的字不似匆匆趕出來的,一筆一畫渾然天成,極致美感的同時又不缺力道,怎麽看都像是位書法大家的著作。


    歎了口氣,孟依依早就習以為常,隻是抬頭看到林菱出神的目光時,還是心有疑惑,林姐姐看林獻做什麽?她不就趴桌子上睡覺麽,這有什麽好看的?


    半炷香時間已到,孟依依認命似的把那睡覺兩人搖醒,從底下拖出紙來一並交了上去。


    待她迴來時,二人正坐在那處打哈欠,還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她。


    林獻先一步問出口,“我從昨天就很好奇了,大家一起熬的夜,又要這麽早起,你為什麽從來就不困?”


    孟依依聳聳肩,一臉無辜,“本小姐素來覺少,別說熬個半夜,熬一整晚也是撐得住的。”


    還不待林獻吐槽,上方坐著的人攏了紙,“書法考核便到此為止,老夫便先迴屋內改卷了,下一堂由莫大人監考。”


    穆寒抱著一遝紙慢步走出,迎麵碰上進殿的莫遲與,二人點頭問好,便又擦肩而過。


    這位畫藝考官上前宣布了畫考內容,“本次作畫時長為一個時辰,內容不限。”


    言罷,便喚人分發了紙張和筆墨。


    孟依依握著筆沾墨,忽然有些擔憂地看向不遠處的林獻。


    少女微睜著眼,拿著筆的手在半空停住,另一隻手掩著嘴打哈欠,隨後拿著筆隨意在紙上舞起來。


    她想,她所見過的所有林獻的畫,無一不是被莫大人貶得一無是處,今日不會又……


    這一刻,她內心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囂張跋扈地說,那可是林獻,這些日子以來,她有多厲害你又不是沒見過,瞎操什麽心。


    另一個麵露擔憂,怯怯懦懦地開口,人無完人,萬一她的畫藝就是不好呢?豈不是又要挨莫先生好一頓說?


    於是那個囂張跋扈的小人沉著臉,語重心長地反駁道,若真如此,你就更不該操心,而是好好畫,爭取把她沒拿到的分多掙些迴來。


    那邊少女畫著畫著時不時皺起眉頭,手上筆都快握不穩了,看著很是煩躁模樣。


    孟依依瞧著,更加以為這人對繪畫厭惡至極,暗自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好好畫。


    她想,若是林獻真的畫藝不精,她更該好好畫才是。這人已經在其他考核上拉了那麽多的分了,這畫藝,就讓她來拉分吧!


    殊不知,那邊的人撐著好大的精神頭細描著先前草草勾出來的輪廓,一邊困得要死,一邊又不能扔下這場畫藝考核不管,她皺著眉頭,麵上不耐得很。


    這人隻暗暗安慰著自己,撐住,千萬別睡,旁人都可以睡,但她不行,因為她身後空無一人。


    那倆貨昨晚上花一晚上時間惡補,最後的結果還是不大盡人意,隻能祈求這兩人不會考個墊底了,若真靠他倆,隻怕她在伴讀結束之前,別想逃離謝予。


    半個時辰過去一陣之後,有人率先把筆一擱,收起桌上的畫便往台上去。


    莫遲與看著迎麵走來的少女,輕搖折扇漫不經心地挑挑眉,“二小姐這便畫完了?”


    這人很疲倦地看他一眼,沒好氣地迴道,“再不畫完就要畫不完了。”


    她現下已經困得仿佛下一秒便能睡下去,再不快些畫完,隻怕真會一頭栽桌上睡個地老天荒,然後一覺醒來知道三苑完了的消息。


    想想就可怕。


    少女看著這人作秀似的搖折扇,本來準備走了,半道又折迴來沒什麽好語氣地懟道,“扇吧扇吧,這樣冷的天兒,迴頭遲早病得下不了床。”


    看著少女遠走的背影,台上男子氣得將折扇一收拍在桌上,百思不得其解,“吃錯藥了麽?平日隻見她對謝明非沒什麽好話,怎麽今日倒嗆起我來了?”


    下方的孟依依看著這人這樣早把畫就給交了,心中更是暗自坐實了林獻畫藝不精的猜測。


    她驟然有感,看了眼另一側不遠處那不爭氣睡下的蕭安,覺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這三苑畫藝的分怕是得靠她了。


    難怪昨夜林獻將她也拉去學畫,原來是打的讓她撐起三苑的念頭。


    既作這般想,她下筆越發認真起來。


    她畫得入神,自也不能發覺那邊交了畫的人,睡前撐著最後一抹精神頭往這邊看了一眼,緊接著搖搖頭,兀自喃喃道,“不是大小姐,你那畫趁早交了得了,反正也注定拖分,瞎耽誤功夫幹嘛?”


    後來知道林獻當時什麽想法的孟依依當即就想把人一掐,沒好氣地想道,誰讓某人擱那騙人連帶著把她也騙了,她這都是為了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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